換妾 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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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在前頭領路,柳萋萋跟在后頭,忍不住四下張望,卻驀然被關在馬廄中的一匹渾身赤紅的馬吸引了目光,不禁滯了步子。 “王叔,這一匹……” 王叔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哦,這匹馬叫阿燃,是自域外而來的馬,性子極烈,這些年除了小的和其他幾個馬倌外,從不愿任何人騎乘和觸摸。不過它已經二十歲,不似從前那般強健了?!?/br> 不知怎的,那馬格外吸引柳萋萋,令她不知不覺提步走過去。 在馬廄前站定,她甚至不自覺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馬的腦袋,卻見它將頭一偏,卻是看向了另一側。 柳萋萋側眸看去,這才發現她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人。 順著那松綠衣袍下挺拔的身姿往上瞧,柳萋萋意外道:“江大人?” 江知頤笑了笑,“看來,我與柳姑娘甚是有緣,總是能在各處遇見?!?/br> 的確很有緣。 “江大人怎會在此,您也是來騎馬的?”柳萋萋問。 江知頤搖頭,“不,我是來……看一位故友的?!?/br> 他眸中閃過幾分淡淡的惋惜,“我騎不了馬,右臂有舊傷,使不上太大的勁,只怕到時控不住它?!?/br> 柳萋萋聞言下意識看向江知頤的右臂,是了,她記得余祐曾對她說過,江知頤右臂的傷是從前不小心摔的。 無意觸及了他人的傷心事,柳萋萋心下愧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正當她不知所措之際,卻聽一聲“萋萋”。 寧翊鳶騎馬溜了一圈回來了,她翻身而下,歉意道:“你瞧我,太久沒見著犀兒,一時激動,都沒顧不上你,還說要幫你挑馬的?!?/br> 說著,她挽住柳萋萋,“走,陪你挑馬去?!?/br> 柳萋萋看向江知頤,福了福身:“那江大人,我便先走了?!?/br> 江知頤輕輕點了點頭。 寧翊鳶并不識江知頤,一時也不敢問,直到走出一段距離,才伏在柳萋萋耳畔道:“你認識那人?” “嗯?!绷螺乱膊恢绾涡稳菖c江知頤的關系,只道,“不大熟,只見過幾次,說過一些話?!?/br> 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寧翊鳶和王叔才一道為柳萋萋挑了一匹不過兩歲的馬,性子也溫順。 柳萋萋雖有些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在王叔的攙扶下坐了上去,寧翊鳶還自告奮勇牽著韁繩,陪柳萋萋在用圍欄圍住的馬場里慢悠悠地,一圈圈地繞。 孟松洵幫著程羿炤順利搞砸了相看,往馬場而來時,恰見柳萋萋繃緊了身子,坐在馬上一副緊張的模樣。 他不由得薄唇微抿,卻聽程羿炤在他耳畔欣喜道:“此回叫你來果然是對的,先前你那風流的名聲可是傳得京城皆知,如今我與你沆瀣一氣,京中哪個姑娘還敢嫁給我……” 然程羿炤的話還未說完,孟松洵面色倏然一變,驚慌地喊道:“萋萋,快躲開!” 程羿炤轉頭看去,便見馬場那廂不知是哪個客人驚了馬,橫沖直撞的馬匹徑直往柳萋萋這廂沖來。 然孟松洵仍是晚了一步,那馬雖未撞著柳萋萋,卻連累她騎乘的馬匹受了驚,也跟著發狂起來。 寧翊鳶雖拼命拉著韁繩,但到底是女子,抵不過這馬的氣力,韁繩脫手的一瞬她也跟著重重摔倒在地。 馬上的柳萋萋嚇得失聲尖叫,為防自己被甩下去,只能俯身抱緊馬脖子,眼看著這馬無視馬倌的阻攔,沖破圍欄,拼命向前奔去。 孟松洵見狀匆忙翻身上了不遠處一人的馬,疾馳追去。 程羿炤看向馬場中,跌坐在地痛得面目扭曲的寧翊鳶,忙上前看了看她的傷勢,見沒有大礙,松了口氣,作勢欲將她扶起來,寧翊鳶卻是橫他一眼,急得都快哭了,“你來拉我做什么,還不快去幫忙?” 程羿炤轉頭看向那廂,卻是一怔,不知何時,孟松洵前頭赫然出現了一匹赤紅的駿馬,看樣子馬上人亦在追趕柳萋萋那匹發狂的馬,他凝眸看了半晌,一時懷疑自己看錯,“那是阿燃嗎?” 寧翊鳶沒心思,隨意瞥了一眼答:“是啊?!?/br> 程羿炤劍眉蹙起,神色驀然變得微妙起來,忍不住喃喃道:“除卻阿灝,這么多年,我從未見阿燃愿意被誰騎乘過……”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0 2 22:39:33~2023-02-02 23: 25: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俏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彤彤266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0章 那廂, 不受控的馬匹還在載著柳萋萋繼續狂奔,好幾回幾欲將柳萋萋甩下去。 柳萋萋緊緊抱著馬脖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松了手, 便墜到地上折了脖子要了命。 正當她絕望害怕之際, 左側一只手臂驟然伸出抓住那拖在地上的韁繩,柳萋萋抬首看去,便見江知頤咬牙拽著,卻因著右臂無力,到底無法控制住韁繩,在馬匹的掙扎中只能無力地放手。 前頭是一片低矮的樹林, 枝椏交錯橫叉, 馬一旦闖進去,柳萋萋必然有墜馬的危險, 他蹙了蹙眉,伸手喊道:“把手給我!” 馬奔的速度極快,風聲在她耳畔不停地呼嘯,柳萋萋很害怕, 不敢輕易松開手, 然看著江知頤堅定的眼神, 再看向眼前刻不容緩的狀況, 她也不知自哪兒生出的勇氣, 撒開馬脖子的瞬間, 坐直身子, 向江知頤伸出手。 然幾欲觸及江知頤指尖的一刻, 她的身子卻猛然往下墜去, 她止不住一聲尖叫, 害怕地閉上眼睛, 然下一刻,卻覺似乎有人緊緊抱住了她,同她在遍布石礫的地上滾了十幾圈,好一會兒才停下。 “萋萋……” 天旋地轉間,柳萋萋隱約聽見孟松洵的聲兒,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張俊朗的面容。 那人雙眉緊蹙,見她看來,卻硬是扯唇露出一絲笑意,關切道:“你沒事吧?” 柳萋萋搖了搖頭,“江大人可有恙?” “無妨?!?/br> 然柳萋萋坐起身,卻瞥見他右袖上一片鮮紅,血還在以極快的速度暈開,頓時忍不住驚呼道,“您的手!” “萋萋!” 孟松洵勒馬而止,因當時顧不上太多,他匆匆騎乘的這匹馬不過一歲多,腳力不足,才至于落下江知頤好一段距離。 向來沉穩的他此時卻是滿目慌亂,上前將柳萋萋上下細細打量了一遍,確定她沒有大礙,繃緊的神情才逐漸放松下來,片刻后,看向江知頤,面露感激:“多謝江大人搭救?!?/br> “侯爺客氣了?!苯U恭敬地笑了笑。 很快,程羿炤也載著寧翊鳶同幾個馬倌一道匆匆趕來,寧翊鳶抱住柳萋萋哭得泣不成聲,一個勁兒地自責:“你如何了,可有受傷?都怪我無用,沒能抓住那韁繩,讓它把你給帶跑了……” “那怎能怪你呢,不過是意外罷了……”柳萋萋安慰她。 程羿炤見柳萋萋除卻臟了衣裳,并無太大的外傷,似是沒什么大礙,便將視線轉向站在她身側的一個年輕男人,走上前道:“這位大人看似傷得不輕,草民恰巧懂些醫術,不如大人隨草民去離這兒不遠的屋舍,讓草民好生瞧一瞧傷勢?!?/br> 見程羿炤行來,江知頤眸光閃了閃,方才回應道:“多謝好意,不過小傷罷了,不必勞煩?!?/br> 他才說罷,便聽孟松洵低沉醇厚的嗓音響起,“江大人的傷畢竟是因著內子所致,還是讓程大夫瞧瞧吧?!?/br> 聽著他不容置疑的語氣,江知頤遲疑了一瞬,對程羿炤拱手道:“那……便勞煩程大夫了?!?/br> 因著方才馬場變故,柳萋萋心有余悸,雖不曾受傷,但兩腿沒了氣力,站都站不住,便被孟松洵一把抱起來,也一道去休憩的屋舍那廂換衣裳。 這回,柳萋萋倒是沒有推拒,乖乖窩在孟松洵的懷里,手臂環住他的脖頸,還忍不住將下頜抵在他寬闊的肩上,用這個男人給她的安全感來消解方才險些墜馬的后怕。 寧翊鳶想著或可以在柳萋萋換衣時幫上幾分忙,便跟著他們一道去了。 程羿炤則帶著江知頤去了另一屋。 他令江知頤脫下自己一半的衣衫,便見他左臂上被尖銳的石子劃破了好大一條口子,鮮血直淌而出,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程羿炤伸手摸了摸,發現江知頤右臂甚至折了骨。 他深深看他一眼,看著他滿頭冷汗,心下不由得驚嘆,他是大夫,折骨的劇痛他很清楚,而這位江大人能硬生生忍到現在,實在令人咋舌。 幸好馬場此地,不乏摔傷一類的事,自然也備了不少膏藥,替江知頤處理傷口之時,程羿炤垂眸思忖片刻,笑著緩緩開口:“方才草民見江大人輕而易舉地便上了那馬,想來大人不知道,那匹馬性子倔,這么多年來除卻他上一位主人和馬場那些照顧他的馬倌外,不肯讓任何人騎乘,今日也不知怎的,居然輕易便讓大人上了馬?!?/br> 江知頤聞言神色不易察覺地飄忽了一瞬,旋即泰然道:“我也沒想到,我就覺得此馬通身赤紅,生得很是特別,便忍不住上前去瞧,沒想到恰巧看見柳姑娘遇險,心急之下,便翻身上了馬,想來此馬極通靈性,明白我是要去救人,才肯讓我乘騎?!?/br> 見他說這話時神態自若的模樣,程羿炤雙眉微蹙,少頃,勾了勾唇角,“大人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 他頓了頓,緊接著道:“說了這么許多,草民還不知,大人在朝中任何官職?” 江知頤五日謙遜:“不過一個七品翰林院修撰罷了,不值一提?!?/br> 翰林院修撰? 程羿炤雖不關心什么朝中事,但也知道翰林院修撰一職向來由歷任狀元擔任,他先前就覺江知頤有些眼熟,這才想起春闈放榜那日,江知頤正巧從自己的香藥鋪前經過,“大人可是此次春闈的頭魁?” “正是?!苯U點頭。 程羿炤聞言眼眸微轉,夸贊道:“大人年紀輕輕,就高中狀元,著實令草民欽佩,但看大人的年歲,應當與草民差不多吧……” 江知頤稍愣了一下,“倒是不知程大夫的年歲,我今年正好二十有五?!?/br> 二十有五…… 程羿炤無聲默念了一遍,面上浮現淡淡的失望,“大人原還比草民小上一歲?!?/br> “哦,倒是沒看出來?!苯U笑了笑,轉頭看向快包扎好的右臂,將話鋒一轉,“敢問程大夫,我這傷勢究竟如何?” “不瞞大人,折了骨又受了傷,頗為嚴重,但幸好是左臂,草民已替江大人固定包扎好,江大人近日可得小心,不可沾水不可亂動?!背挑酁菡f話間,驀然瞥見江知頤掩在袖中的右手微微顫抖著,他擰了擰眉,生怕他右臂也受了傷,低身正欲查看,卻見江知頤猛地將手縮了進去。 “程大夫不必看了?!苯U強笑了一下,“此為舊疾,當初自高處摔下后便一直這般,拿不了重物,也使不了什么氣力,想是方才拽韁繩時用了太大的勁,才會顫抖不止?!?/br> 程羿炤薄唇緊抿,“江大人這傷有多久了?” “十余年了?!苯U淡然答,“一直如此,想來應是治不好了?!?/br> 程羿炤垂了垂眼眸,少頃,看向江知頤道:“草民倒是懂些治此疾的法子,只不知于大人有沒有效,大人若信得過草民,有空可來草民的香藥鋪,草民親手為您試試?!啊?/br> 聽得有法子,江知頤似乎并未表現得多高興,只淺笑有禮道:“那便多謝程大夫了……” 一柱香后,當孟松洵繞回前院,便見程羿炤一人靜靜立于檐下,負手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孟松洵看向空蕩蕩的屋內,“江知頤走了?” “嗯,說是還是要事,急著回京城去?!?/br> 程羿炤看向孟松洵,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孟松洵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有話直說便是?!?/br> 聽得此言,程羿炤不再猶豫,“關于這位江大人,你知道多少?” 孟松洵不想他竟會問起江知頤,他想了想道:“雖他舍命救了念念,但我始終覺得他可疑??蛇€記得年前的舉子連環兇殺案,當時同方系舟一樣,前兩個舉子死時江知頤都恰巧不在書院,令我一度險些便將他疑為兇手,且后來,方系舟將他當做第四個目標時,他也極為僥幸逃過了一劫,巧合太多,令我不得不對他生疑……” 他說著,看向程羿炤,他當然看得出他今日顯得格外恍惚,“你似乎很關心這位江大人,還主動提出要替他瞧傷,這并非你的性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背挑酁菝蛄嗣虼浇?,雖這般說著,眼眸中卻不自覺流露出些許悵惘,“只今日看到他騎了阿燃,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br> 孟松洵倏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眉目蹙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