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河 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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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相愛的記憶 李景恪知道自己嚇到他無辜的弟弟了,曾經這無辜令人憎恨。 但長大了的池燦身姿挺拔,有著介于青澀和成熟之間的蓬勃,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李景恪,睫毛沾成一簇一簇,很慢地眨動。他對揚起的手并不會反射性產生害怕和躲避,而是緩慢試探著湊近,展露明明隱晦卻分外赤裸的神態,在每次李景恪要摸他之前。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李景恪覺得這就是勾引,不像引誘的、純潔的勾引。 李景恪從來不是太有分寸的人,對池燦的分寸實在有限,因此如今無法憎恨了,也難以拒絕。 他把池燦按在門背后,摸了摸池燦的臉頰,很快將那眼淚擦干凈了,然后讓池燦抬手虛虛碰著自己的手臂。 池燦跟他討要了一個擁抱。 李景恪幫池燦提起褲子重新穿好,手掌貼在后腰的位置,分開一些的時候,池燦還沒有從方才的恥意與桎梏中緩過神來。 他能感覺到李景恪生氣了,揚起的手也許是要打他,扯下褲子也許是要拿他發泄,但如他心中莫名篤定的那樣,沒有什么也許。 可看見李景恪仍然沒什么人情味的表情,池燦隱隱的亢奮跟著消散,沮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早點洗了澡,去睡吧?!崩罹般÷曇羝v地說。 片刻之后屋子里的燈亮了起來,快一周沒有住人的小小空間里有股陌生的氣息。 池燦腿腳僵直,靠門站在原地只是望著。李景恪在屋子里走動,打開了玻璃窗透風,又拎起池燦之前買回來急急扔地上的東西,幾下放進冰箱和柜子里,動作很快。 目光追隨過去看得一晃一晃,池燦逐漸皺起眉頭,定定凝視在李景恪的手背上。 李景恪拉開椅子坐下,剛偏過頭,池燦立即知道聽話了,走去拿了換洗衣服,卻沒有往廁所里去,而是在雜物柜前停留了一會兒,背身站著讓人看不清在做什么。 “池燦?!崩罹般¢_口叫了他的名字。 池燦轉身直直走過去,二話不說坐到李景恪旁邊,模樣乍一看變得倔強無畏了,把從抽屜里翻出來的那半瓶碘伏放在了桌上。 “哥,你手上是不是受傷了?!?/br>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碰李景恪垂放在一旁的手臂,感覺李景恪沒有動作,才進一步握住然后開始檢查起來。李景恪右手手背有幾處不明顯的擦傷,是刮到墻壁時留下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池燦拉著李景恪的這只手看完,大致猜到剛才他不在的時間里,李景恪提前回來碰上池振茂,一定發生了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事。 他瞥向李景恪的另一只手,搜尋半天沒發現什么,又執著地想檢查更多,伸手便往李景恪身前探去。 李景恪對痛覺早已脫敏麻木,多年后再見到池振茂,挨打的角色同樣已經轉換,此刻他只有指關節上那幾處不痛不癢的擦傷,無規律手法導致的腰腹作痛和胸腔里彌漫血味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然而池燦神情憂傷而較真,往他身上摸來的時候,他忽然往后退了退,一把攥住了池燦的手。 “沒事?!崩罹般≌f道。 他后退的幅度微不可察,搭在池燦腿上的右手也動了動,又說:“不管這里了嗎?” 池燦的手很快被松開,他愣住兩秒,似乎沒有相信李景恪說的話,但只好放棄,握著李景恪的手低頭處理那點小傷時依然緊抿著唇,不熟練地拿著棉簽涂涂抹抹。 “真的沒有別的地方……”池燦猶豫著還是問了。 李景恪感覺到了一點破皮處傳來的刺痛,手里卻撥了撥池燦同樣堆放在腿間的換洗衣服,說“沒有”。 “怕我騙人?” 池燦稍稍繃緊了腰腹和腿,抓住李景恪的胳膊不讓動了,棉簽也歪歪掉落被他放在了桌邊。 “你還在生氣嗎,”池燦低聲坦白道,“其實我收到短信和電話了……如果早告訴你,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br> 李景恪沉默片刻,笑了一聲,毫不意外地問池燦:“所以騙人的是你?” “我——”池燦根本按不住李景恪,腿上又被不輕不重摸了一把,尾脊椎發麻,“哥,我沒理,把手機都關機了?!?/br> “你可以打電話回去,”李景恪淡淡地說,“也許現在還不晚,他能回來接你?!?/br> 池燦霎時抬起頭,看見李景恪正深深注視著他,嘴邊的笑意還沒完全消失,但池燦不由自主般也想往后躲一躲,不是躲李景恪,而是躲那些他不能完全清楚、卻能感受到的痛苦。 他好像明白李景恪后退確實不是在騙他了,沒事是真的沒事,但看不見傷口的地方又怎么能知道是否愈合,痛楚和血腥的氣味仍然在記憶神經里汩汩流淌。 可池燦咬緊牙齒,不愿意再后退躲避。 李景恪會打人的手粗糙而溫暖,池燦有一瞬間閃過荒唐的念頭,想離那樣的痛苦更近一點,才好知道怎么融化驅散掉它。 可惜池燦沒有時光穿梭機,現在十八歲的他回不到過去再替李景恪做任何事。 但好在還有現在,現在池燦可以告訴李景恪他很愛哥哥,就像李景恪打跑別人一樣,他永遠會在家里乖乖等李景恪回來,他們相愛的記憶會重重打倒所有張牙舞爪的曾經。 池燦躲避不及李景恪的痛苦,很快服軟,雙手牢牢環住李景恪,糾纏過去的時候一被托住腰,就順勢坐下,擠在懷里。 “還洗澡嗎?”李景恪垂眼問。 “洗的,”池燦不確定地想了想,低聲說,“但哥你的手剛上了藥?!?/br> 李景恪平靜地看向他。 “我可以幫忙……”池燦心直口快地說,“哥需要我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就來了。不會跟別人走的?!?/br> “需要你的時候就叫你,”李景恪像是在打擊他天真的諾言,“你以為自己真的是永遠隨叫隨到,被養在家里的看門小狗?” 空間狹窄,椅子在地上刮動兩下,李景恪手臂使力登時把他抱了起來,那兩件團在一起的換洗衣服夾在中間。 “可是我真的會永遠在這里啊,哥哥?!背貭N對李景恪說道。 李景恪停頓片刻,低頭對上池燦發亮的眼睛,一只手繞到前面捏住池燦下巴吻下去的時候,池燦害怕掉下去,更緊地摟住李景恪,把這個安慰的吻接得緩慢纏綿。 池燦不知道自己半天在車上、半天四處跑來跑去的樣子還好不好看,也不想李景恪覺得他所說的不值得信、幼稚非常,他沒有纏著李景恪接吻太久,到了廁所鏡子前只是埋下頭,遮住了發紅的眼角。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聽過他們許愿的佛祖也會看見這一切。 他們站在狹窄的充滿水霧的地方,四面都是瓷磚,李景恪涂過藥的那只手在池燦擺弄下撐在洗漱臺邊,接受了池燦的幫忙。他最終扣住池燦肩膀,將池燦反手按在瓷磚上。 花灑里的水嘩啦四濺,池燦顫抖地閉上了眼。 他想,都這么狼狽和生過氣了,盡管李景恪不說,但誰會和只是自己弟弟的人接吻zuoai,誰會和不喜歡的人做這些事嗎。 這也全都是他們相愛的記憶,池燦很想讓李景恪明白。 池振茂想和池燦見面的意圖徹底落空,他時隔多年回風城招搖一趟,時間本就很緊,這下臉上突然帶了傷,更是誰也不想見了,沒兩天就啟程坐飛機要回北京。 遠在北京的家里還有妻子和女兒,他本也不可能帶走池燦。 只是他兒子就這一個,也有打過撫養費來,竟然見一面都如此困難,不免對當初讓李景恪拿錢又領人的帶走了池燦而后悔切齒。 池振茂確信李景恪從一開始就預謀要報復他,走前也打消了去簽解除收養協議的念頭。 既然已經拖了這么多年,繼續拖著便是。 池燦遷回風城后,和李景恪的戶口一起都還落在村里池家的戶口上,李景恪沒有個人房產,一直沒有獨立落戶,縱使十數年回去的次數寥寥可數,照樣要面對現實,面對不可磨滅的證明與印記。 池振茂聽說了池燦在風城一中剛考完高考,成績優秀,比起他大哥那沒用的小兒子出息多了。他的兒子和他血濃于水,會和他一般出人頭地,而李景恪那樣有人生沒人教的地痞流氓,就算現在控制著剛成年的池燦,早晚也會嘗到被報復的滋味。 眨眼間六月下旬,總算到了高考出分這天。 池燦不愛學習糊弄了目前為止的小半輩子,最后才努力兩年,出分前一晚竟然焦慮得有些失眠,半夜抓著李景恪的手摸在胸口,終于把李景恪吵醒了。 李景恪問他半夜不睡覺想干什么,池燦怕說太多高考成績的事引來麻煩和嫌棄,就用氣聲說:“你聽見我的心跳了么?!?/br> “聽不見你就是小命嗚呼了?!崩罹般》碚f道。 池燦迷糊中腦子不好,鬼使神差順著就把話問出口:“我要是死了,哥會難過嗎?” “池燦,”李景恪睜開眼陳述道,“你不是想干什么,你是欠干?!?/br> 池燦喉嚨緊繃羞澀起來,體會到什么叫禍從口出,最后在李景恪的教育和鞭撻下到底睡著過去。 第二天上午李景恪已經去上班了,他腫著眼睛窩在被子里查的成績。 池燦口中說過的“可能沒發揮好”和“考砸了”如今變成百分百未發生,屏幕上跳出622的總分數,他也變得有些二地盯了半天,揉揉眼睛又盯回去。 昨晚睡前渾身黏糊糊出汗,下午池燦出門前洗了個澡,背著書包按通知去往學校。 老師讓每人把當初發的那兩大本填志愿的工具書帶來了,然后對如何網絡填寫志愿進行說明指導。 在相對沒那么發達的地方,上學并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尤其是想上好學,擁有好的教育資源,故而為避免浪費分數和滑檔慘劇的發生,學校負責地做了很多準備和努力。 高考分數已出,有人得意也有人失意,每個人都有心中夢寐以求的院校,也有結合實際最優先最想去的地方。 池燦身上酸痛疲憊未退,坐在座位前看著眼前這張模擬填報志愿的意向單,看見分數那一瞬的高興沒那么多了。 他困擾中又好像已經簡單地做好了決定。 班主任老師拿著池燦意向單的時候還在不斷滿意地表揚著,但很快皺了皺眉,看著第二目標院校不解地問:“為什么是這么填的?” “這樣不行的,”她單獨再次解釋道,“池燦,無論你對第一志愿有多想去,有多么大的把握,第二志愿也很重要,如果滑檔下來,第二志愿能錄就一定會錄的?!?/br> 池燦點頭,很慢地說:“我知道了?!?/br> “傻小子,”老師揉了把他的腦袋,“你這么高的分數,這張表上就不應該出現這個,怎么能填去風城學院啊,還不舍得挪窩了?” 池燦遠遠注視著表格上“風城學院”那幾個字,接回意向單,下座位后把紙張折疊放進了書包里。 第66章 被射下來的雛鳥 最后一次班會不多時就結束了,高三畢業生們再來學校穿的都不是校服,稀稀拉拉散在校園里,像樹冠上跳來跳去的鳥群,最終都會四散飛去五湖四海。 暑假中的校園有種格外的幽靜,從前似乎看厭煩的花草樹木,如今再看倒是忍不住駐足多停留片刻。 池燦和段雨儀坐在教學樓外的花壇邊等楊鈞出來。 外面紫外線毒辣,不做防曬措施能把人曬到脫皮受傷,兩人一齊躲在樹蔭下,時不時碰見班里的其他同學或初中舊相識,還會被調侃一番。但最終也是互相招招手,問兩句,然后說拜拜。 中間也有和池文鵬極其短暫地遇見,池燦臉上沒有別的表情,泰然自若地納涼等人,池文鵬只能歪嘴一笑,咬牙走了。 周圍逐漸空蕩下來,等得有些久了,段雨儀無聊地托著腮,戳戳池燦胳膊說道:“剛剛你到講臺上去,老師跟你說了好多的感覺,說的什么???你想好去哪兒了嗎?” “我有個地方填錯了,”池燦站起來活動,扯了扯花壇里的雜草,晃著腿也問,“你和楊鈞想好去哪兒了嗎?” 段雨儀嘖一聲笑起來,說:“楊鈞上午不是在群里發了,他才那么點分,不過勉強夠用吧,至少不是沒書讀只能一輩子留在這地方了?!?/br> “我們在這里長大,留在這里不好嗎?”池燦把草掐斷在手里,指紋紋路上染進了青草汁。 段雨儀真的認真想了想,目光遠眺出去,又笑了,對池燦說:“我們在這里長大,這里是很好,但世界又不只有風城這么大,從小到大四周都是山,誰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啊,我的潛力天賦還有無限可能,都讓我想去更遠更遼闊的地方。你難道不是嗎?” 池燦迎上段雨儀炯炯發亮的眼睛,那里面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勇氣和決心,沒有過的人是看不見的,盡管人人都應有過。 他看見了,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 “雖然你可能不一樣,你是從外面回來的,見過多姿多彩的大世界,但人生這么長,我想一直都過得多姿多彩,”段雨儀說,“至于這里,這里有我們一輩子的家,想回來就會回來,又不是一去不復返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