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河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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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恪以前沒有過小狗。 池燦好像很快就不傷心了,因為李景恪沒有養成過生日的習慣,所以不能怪罪李景恪。 “你會給我買生日蛋糕,替我慶祝生日嗎?”他主動問道。 這時他們飛速滑過一個下坡路,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家門口,李景恪等池燦下來站在一旁,停下車后問池燦:“喜歡吃生日蛋糕?” 池燦的眼睛還是那么亮,看人時專注而認真,睫毛密而微抖。 他想到李景恪不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下意識也搖頭。 “怎么突然不喜歡了?!崩罹般∮终f。 “因為我已經成年了,”池燦梗著脖子回答,“過生日也不一定要蛋糕,不是嗎?!?/br> 李景恪看著池燦,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點頭認同道:“好像是?!?/br> 門前的垂柳很輕拂了過來,葉尖掃過眼前,觸碰到鼻梁,有些癢。池燦走在李景恪身旁,抬手摸了摸鼻子,倏地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終于想起了什么似的,臉發起熱來。 李景恪打開了門,轉過身來,他們停在門口。 池燦紅著臉低了下腦袋。 李景恪像是臨時起意,垂眼對池燦說:“雖然現在沒有雪了,過幾天我們去趟麗江,去看看沒有雪的雪山?!?/br> 第59章 那里有問題 好似陷入了某種從天而降的巨大幸福,池燦在對雪山之行的期待之中,開啟了這個人生僅有一次的獨特暑假。 不過他先跟著去送了許如桔一趟,在風城火車站。 池燦記憶里對風城最深刻的壞印象就來自那兒,天光灰青,狂風亂舞,他被火車運送然后落地,就被丟到了這樣一個恍如隔世的陌生地方。 許如桔將從這里離開風城去往昆明,亦或是更遠的地方;為了開拓視野學習深造,以更好地追尋自己的夢想,亦或是去嘗試過一過其他生活。阿奶去世前見她辭了職連學生也可舍下,大概也終于放下了夙愿,聽見她說以后要到外面去,阿奶遠眺的眼中倒映著扎根地上的群山,只說好。 許如桔臨行前也再沒有別的可多說,但不忘叮囑池燦好好填志愿,也許他們再見不用等到許如桔重回風城的時候。 李景恪站在不遠處看著,池燦神情凝重,一概點頭。 人的腦子里一下裝不下太多情緒,回去的路上池燦扭頭將風城站的全貌看進眼里,為了蓋過壞印象和分別后的凄清悒郁,他抓著李景恪的胳膊拼命想快樂的事情,問道:“哥,我們去麗江看雪山,是怎么去?還要來這里坐火車嗎?” “也來這里,”李景恪目光平視眺望著遠處,拉他不斷往前走,說道,“你想走路去?” “沒有沒有?!背貭N邊盲目抬腿還邊扭頭,變得高興了一些。 眼中的火車站在青天朗照下晃來晃去,晃出無數重影來,經李景恪在他腦門上敲打了一記才消失。 池燦咧嘴笑笑,覺得那地方并非那么面目可憎了。 在出行前的這些天里,池燦如期度過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 原本和從前也沒什么兩樣。李景恪為了調出月中去麗江的假期還要上班,一早便要出門,對著迷糊早起拖著他不放的池燦有些無可奈何,只好不擅長地哄了兩句,聲音淡淡的,帶著清早剛起不久的低啞,說晚上回來帶他去古城,下館子。 池燦抻在床上,擠開一只眼睛,說:“真的?” “真的,”李景恪說,“再不放手,晚上就請你吃竹板炒rou?!?/br> 池燦嘖了一聲,松開手就躺回去了,懶洋洋翻身將一條腿騎在薄毯上,露出里面穿著的沙灘短褲。 李景恪看池燦兩眼,笑了笑,又走近俯身過去,故意逗弄似的摸捏了把他的耳朵,“有事打電話,出門要報備,聽見沒有?” “哎呀我知道,不會去山上放火水里游泳的,老師都過說了,”池燦嘟囔道,“我今天也不去哪里,最多請楊鈞他們吃點喝點?!?/br> “你請別人吃喝,怎么只有我今天反過來要請你?!崩罹般査?。 “都是你的錢,都是你請的,”池燦偷瞥了一眼,笑說,“哥,上班不要遲到了?” 李景恪一聽,果然頓時用力把他按在床上晃了好幾下,冷笑著說:“既然今天我出錢把你包圓了,起來,你小殊哥還等你跟他一起去看電影啊,順便聊聊項圈怎么帶的?!?/br> 池燦聽見唐殊的名字本就心中咯噔,聽見項圈更受不住了,邊撥弄李景恪的手邊搶著毯子往邊上滾,低聲喊了兩嗓子:“我不去!我就想在家里!” 他不忘看一看李景恪的表情,蹙著眉眼示弱道:“哥,我就想晚上跟你一起過生日?!?/br> 李景恪重新站直在床邊,轉了轉另一只手里的鑰匙,不置可否但勉強滿意了般,終于出門上班了。 池燦在李景恪走不久后便起了床,上午去和楊鈞段雨儀見面。幾個人溜去古城吃了涼蝦和卷粉,中午飯在黃燜雞店解決,三年多來第一次全由池燦大手一揮買單請客。 楊鈞以為他重回“五百塊零花錢”的水平了,問他是不是又攀上了富貴親戚,被池燦一把奪走了飯碗,差點生出齟齬,還好醒悟道歉得快。 他們終于知道原來這天是池燦的生日,連忙為他唱起生日歌來。 古城路邊攤上小玩意兒很多,池燦提著他們倉促卻認真挑選相送的禮物回了家。 下午池燦便不出門了,一個人守在家里玩玩游戲,順便暗自先整理起要去麗江爬山的裝備,最后他又跑去洗了澡,對李景恪帶他出去吃晚飯這件事永遠萬分重視。 雖然這時候的雪山沒有雪,李景恪為他過生日大概就是出去吃一頓,但池燦竟然緊張起來,換完衣服倒在床上平復呼吸的時候,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他是被李景恪叫醒的。 晚上李景恪帶他去古城吃飯,一家生意紅火的白族餐館,館子內樸實無華,后廚炒菜的聲音很大,煙火氣很重。 池燦對那晚的記憶由氣味、味道、聲音和光線組成。 他們坐在二樓靠窗欞的位置,他坐在李景恪對面,等菜的間隙似乎有些無聊,他把手墊在腿下,在并不明亮的光線中瞥到其他桌坐著親昵的情侶或夫妻,再看回李景恪,李景恪正看著他,目光中形成的光暈像呼吸般一浪一浪拍打過來。池燦聞見了濃郁的香氣。 乳扇甜酒湯圓、炒菌肝和紅彤彤的酸辣魚構成了那晚的味道之三。 還有一味在池燦牽著李景恪的手披星戴月地走回家之后。池燦沒有來得及開燈,屋子里黑黢黢的,李景恪將他扯到桌子前坐下,直到墻上出現若隱若現的燭光。 燭光一直閃爍到眼前,池燦的心臟在骨骼、血rou和一件薄薄短袖的包裹下跳動。 李景恪下午帶了水果蛋糕回來,短暫存在冰箱兩個小時,昏暗里看它也是五彩斑斕的,比池燦當初看上的那個彩虹糖蛋糕好看了一萬倍。 “生日快樂,池燦?!睘榱藵M足池燦為數不多的期待,李景恪可能同樣是第一次給人這么過生日,說這種話,所以聽來平平淡淡。 但池燦眼也不眨,渾身顫抖地吹滅了蠟燭,然后燈光亮起。 李景恪低頭看他。他的后背被碰了一下,皮膚里的血液瞬間在觸碰下加速流動起來,蜷縮的渴望伸展抽條,宛如新生兒。 蛋糕一連吃了幾天,池燦心里仍舊感動,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李景恪看一看,撇嘴把最后一塊蛋糕推給李景恪的時候卻顯得無辜。 他每天都推一塊來,李景恪只好當做早餐,之前都面無表情替他把蛋糕吃掉了。 池燦假裝看不見李景恪再次投來的眼神,起身去檢查行李,從床上拿了李景恪那頂棒球棒然后才回來。池燦慢慢走近,看著李景恪吃東西時喉結一動一動,偏深膚色的胳膊上青筋自然鼓起,被那團奶油蛋糕反襯得更顯出勃發的力量感。 他看了一會兒,有些口干舌燥,立即轉身過去端起水杯喝水。 池燦無法掩飾自己的內心,他一直在期待生日過后能發生些什么,但李景恪暫時好像沒那個意思。 池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暗示,也沒有主動,或者李景恪為騰出假期,最近太忙,一時半會累了,沒有心情想別的。 他總是沮喪的,給李景恪找了很多借口,閑來無事會掏手機搜搜,最差的可能是李景恪會不會那里有什么問題,于是沒那么沮喪了。 他忍不住轉身看回去。 李景恪已經吃好,抬眼和池燦對視時仿佛知道池燦一直在看他,眼神里帶著半點戲謔,說:“看傻眼了啊,走了?!?/br> “哥哥......” “哥——” 池燦提上自己那只只有十八寸的行李箱破門而出——他那堆早已被遺忘而小時候寶貝似的玩具,早已讓他掏出來扔衣柜角落里了,去衣柜里開起了動物園。 外頭陽光明媚,路邊渠水淙淙,池燦連忙跟了上去,和李景恪一起出發去麗江。 第60章 文峰寺 池燦懷著激動的心情踏上火車,一個人走在前頭先去探路找座兒。 進到狹窄的車廂里,他很快傻眼地回頭望向李景恪了。 池燦這才知道他們運氣不好,碰上硬臥代硬座的車票,很擁擠,一床要坐四個,只見隔壁對床的八個人都來齊了,正擠在下鋪里面面相覷著。 但等放完行李,列車開動、開始廣播,池燦靠坐最里面緊挨著李景恪,眼睛四處瞧來瞧去,感覺情況好像沒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對面床的人都來了,是幾個頭上扎著彩辮的游客,同樣滿臉興奮,對這樣的坐票沒有多少抱怨。 沒多久又來了一個人,仿佛馬上要坐到李景恪旁邊來了,卻是爬去的上鋪。 池燦最后發現他們特地給另外兩個乘客騰出的位置竟然還是空的。 “我們這里不要坐四個人嗎?”池燦問道。 李景恪一只手在池燦那邊身后撐放著,暫時坐的寬松了些,面不改色抵了抵他的腰側,說道:“盼點好的吧你?!?/br> 池燦訕訕“哦”了一聲,剛垂眸整理自己的衣服,就聽見嘈雜的車廂里有人喊著:“快看!” 他是個愛湊熱鬧的,一抬眼近距離和李景恪對視片刻,連忙會意轉頭往外看去。 ——從風城到麗江的綠皮火車正在陽光下環洱海而行,窗外便是流動的彩云之南,村落零零散散點綴于遠處,仿佛望不到邊際,美麗無比。 池燦第一次把自己曾經闊別多年、又已經生活很久的家鄉看得這樣完整,心中甚至忍不住和對面的外地游客一樣感嘆驚呼。 有床板和身體的遮擋,于隱蔽中池燦自然而然地摸到李景恪的手,下意識捏緊,想跟李景恪分享這樣的時刻。 他剛打算轉頭回去,就被李景恪一把按住腦袋了,于是只好乖乖不動。 “看你的?!崩罹般〉穆曇魪亩厒鱽?。 運氣會隨時改變,他們又變得十分幸運起來,一路上下鋪都很寬敞,就坐著池燦和李景恪兩個人。 最初的美景過去,途中也經過了數不清的隧道黑洞,一個接著一個,手機信號全無,池燦覺得無聊,甚至斷斷續續睡了一覺。 他側身躺著,起初蜷縮折疊著腿,忍不住伸一伸便不小心踢到李景恪身上。 李景恪閉眼瞇了半晌,在池燦又一次踢來時伸手捏住了那只腳腕。 池燦沒醒,最后把腿搭在李景恪的身上。 盡管是有很多秘而不宣又超出尋常的曖昧,招致好奇又意味深長的目光,但當李景恪向旁人解釋他們是兄弟時,便沒什么問題了,換來對方“原來如此”的一個笑容。 三個多小時后,他們終于抵達目的地。 走到出站口,池燦剛醒不久,人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入目依舊是巍峨的遠山輪廓。 路邊停滿了拉客的車輛,李景恪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麗江,他提著池燦的行李到路邊聯系了客棧老板,很快和司機碰面,拉著池燦坐上面包車。 在客棧附近推遲吃過午飯,他們在李景恪提前訂好的客棧里落腳休息片刻,下午出門按最俗套的游客路線到麗江古城逛了一圈,漫無目的,也格外悠閑。這里和風城一樣陽光曬人,一樣會突然下雨,雨點細細密密砸下來時,池燦被拽著胳膊先和李景恪一起跑動起來。他們站在路邊屋檐下躲雨,然后才從包里掏出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