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河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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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傷風針是臀部肌rou注射,護士阿姨拿著針管抽完藥,讓池燦坐在板凳上,把褲子脫下來一點。 池燦本就因為害怕打針在心慌,一聽愣住了,扭頭直直看向李景恪。 “沒打過屁股針???”護士笑了笑,催促說,“快點,一下子就好了?!?/br> 李景恪插兜站在門口沒說話,平直溫和地看著,似乎也有無動于衷地催促的意思。 池燦不再看李景恪,他把頭垂得很低,左手動不了,只能用右手解了褲頭的繩子,往后摸到褲腰上,一點點往下脫。 空氣里冰涼的空氣幾乎瞬間貼在裸露的皮膚上,池燦莫名覺得全身發冷,很后悔讓這一切發生。 李景恪的目光讓他如鯁在喉。 池燦的衣擺被撩起來,尖銳冰冷的針頭緩緩扎入池燦的肌rou,他脊背發麻,在驟然升起的痛感里,仿佛能感覺針管里的液體被打進來。 “好了,這不是很快嗎,”護士阿姨收起托盤朝門口的李景恪一笑,離開前說,“就是你在這里看著,弟弟才害羞了,等半個小時再打,沒什么問題?!?/br> 池燦坐在中間那張凳子上仍然垂著頭沒動。李景恪走了進來,伸手過去將溫熱的手掌覆在池燦發冷的腰后,避開打針的地方拉起了他的褲子穿好。 “痛不痛?”李景恪問道。 池燦搖了搖頭。 李景恪捏著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摸到臉頰的時候他躲了一下,像是不愿意李景恪碰他。池燦覺得從頭到尾都丟臉至極,對李景恪此刻的溫情變得抗拒,至少被鵝咬傷、藏著傷口捂出了問題和此刻到這里來打屁股針,每一樣都像個笑話,不想讓李景恪看見。 可李景恪偏偏可能是看他太狼狽,于是哪怕生氣了,也會來安撫一個不懂事的弟弟。 唯獨不像情人。 如果他不主動,李景恪應該也很難對他產生興趣。 “不痛怎么咬著牙齒?!崩罹般〉闹父拱粗貭N的臉側和下巴,輕易拆穿了他。 他被扣緊了下巴,只有隨著力往上微仰起臉。李景恪牽著他的右手放在掌心里,拿到身前拉了拉,讓池燦靠了上來。 “我是不是很幼稚啊,”池燦忽然開了口,這個時候問這樣的話就顯得幼稚,但他嘴唇微張,想確認一般,還是叫出了名字,“李景恪?!?/br> “不是幼稚,”李景恪笑了一聲,停頓片刻,像是無奈地說,“你挺會給我找事的?!?/br> 他確實一直在麻煩李景恪,不斷地要花錢,制造了很多混亂。他突然發現自己沒什么立場再使小性子、找李景恪索取更多了。 池燦沒有再坐在中間這種板凳上,他稀里糊涂跟著李景恪在隔間靠墻的長椅上坐下來,左手搭在了李景恪腿上。李景恪頭靠在墻壁上,用有些倦怠的眼神盯著他看。 他和李景恪離得很近,深呼吸了兩下,為了打破這種令人局促的境況,沒話找話地說:“你下午抽煙了?!?/br> 李景恪嘴邊帶起笑意,不置可否:“不喜歡?” 池燦不知道這算不算又給李景恪找事了,低聲說:“不是的?!?/br> “不是那是什么?”李景恪低垂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看向池燦露在毛衣外的那截光滑干凈的頸脖,線條美好,池燦的喉結隨著吞咽微微滑動。 “抽煙是什么感覺,哥?” “想抽煙?”李景恪理著池燦的毛衣領口,好心說道,“那你可能要被我揍了,池燦?!?/br> 池燦看了看李景恪,聲音變小了,說“真的嗎”,然后就仰臉貼過去。李景恪注視著他,在他馬上就要吻到時往后退了一下,仿佛故意。 但隔間門外是響起了走路聲。他們等了一會兒,沒有人進來。 李景恪低頭過去碰了一下池燦的嘴角,表情自然,聲音卻帶著警告,“這么想接吻?” “哥哥,”池燦停在原處,心仍然沉著,聲音很輕地悲傷地問,“你會喜歡別人嗎?會跟別人在一起嗎?” 他問過好幾次了,而仿佛跳過李景恪喜不喜歡自己的問題,問李景恪會不會喜歡別人更能趨利避害,無論回不回答,都不會弄得太難堪。 李景恪沉默下來,知道自己所有的煙大概都是白抽的,浪費錢。 他半晌才說不會:“哪有那么多別人來喜歡不喜歡,”又笑了笑,摩挲著池燦的脖子,在池燦耳邊說,“現在不是有你了嗎?” 第45章 慣壞 護士阿姨進來打第二針破傷風的時候,池燦挨在李景恪旁邊扭了扭頭,已經和李景恪拉開了些距離,但他左手還搭在對方身上,耳朵也有點紅。 “來打第二針了,”護士阿姨邊說邊甩著手里的小玻璃瓶,看著他們笑了笑,“你們兄弟關系蠻好的,小的在哪里上學???” 李景恪說:“就隔壁一中?!?/br> 池燦眼睛只顧盯著托盤上的針管,心里犯怵,他窩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仿佛再要離開李景恪一點都是極其困難的了。 “那很近啊,成績也不錯,能考進一中在我們這里就是佼佼者了,很厲害的?!?/br> 她已經拿起了針管,手法嫻熟地一點點抽藥進來,不忘笑看著池燦。 “平常還算愛學習,”李景恪用指節刮了刮池燦的手腕內側,勉強替他解釋圓場說,“就是今天貪玩了點,跑出去玩不小心被咬了手,是吧?!?/br> 手腕內側的觸感很輕,有些癢,池燦耳根還是紅的,但他面色凝重,如臨大敵一般,對李景恪漫不經心帶著調侃的話也沒心情細細琢磨和計較了。 護士阿姨已經快準備好了他即將要打的第二針,中間那張空板凳上反著涼颼颼的光。 “弟弟這么大人了還怕打針呢,”護士阿姨和藹地說道,“快點來,我保證輕一點,”她又說,“要不然讓你哥出去這一下,就不會害羞了?!?/br> 池燦這會兒動了動左手,心知不能再被那么催促,他平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想其實也沒那么要緊,打屁股針就打了,不用讓李景恪出去的。 池燦緊接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 “他是怕冷,也怕打針,”李景恪抬手跟了過去,坐直起來搭在池燦后背,然后把人輕輕一帶,不咸不淡地出聲說道,“家里平常沒別人,就他一個,被我慣壞了?!?/br> 李景恪跟護士說:“就這樣打吧,也快一點?!?/br> “可以的,這樣我也方便,”護士阿姨笑笑,最后輕輕推了一下針筒,嘴里說,“是父母外出務工去了吧,那還好你們是兄弟兩個人,有個哥哥,不然有爺爺奶奶的跟爺爺奶奶,沒有就只能到處搭伙過日子嘎?!?/br> 池燦有些遲鈍地面對著李景恪,膝蓋倚靠在李景恪的腿邊。 他們默契地沉默著,誰也沒回答阿姨的這些猜測。 李景恪抬眼看向他,一只手順著池燦后腰摸過去,將他摟緊了一點,手指勾住褲腰邊緣,然后稍稍用力把他褲子往下脫了脫。 這一次打的還是同一邊,針頭扎進來的感覺依然令人心臟發緊。 但池燦手虛虛撐在李景恪的肩膀上,身體里的疼痛反應好像完全被不知所謂的悸動蓋了過去。 他低著頭,還沒有看清李景恪頸側衣服上的線頭,護士阿姨已經抽出針管說好了。 外面好像又來了新的看診病人,護士阿姨很快風風火火地出去了。李景恪卡著松緊帶重新提起池燦的褲子,掌心仍然帶著溫度地按了按。 池燦軟了下腰,試著伸手抱住李景恪。 李景恪的聲音就從耳后傳來,乍一聽冷冰冰的,“明天還要去上學,再打兩針還要等一個小時,看你以后還去不去招惹那些有的沒的?!?/br> 剛說著,池燦另一邊沒被打過針的屁股上就挨了兩下,不輕不重,但很羞恥。 池燦腦子有點懵,吸吸鼻子說:“我沒招惹,我就把手放在那里,它們就來咬了……” 回想下午發生的事,安分守己的池燦只是站在那里跟楊鈞說話,就被他以前周周去喂的大鵝連啄好幾口,池燦有點無語,覺得冤枉死了。 “哥,你困不困,”池燦等了少時,側腿輕輕坐回李景恪身旁,繼續說,“其實沒什么關系,等一下護士阿姨進來,我自己讓她打就好了?!?/br> 李景恪點點頭,說:“那我先回去了,你記得路,等會自己回來?” 池燦遲疑兩秒,傻眼地看著李景恪,轉眼變得不情不愿起來,訥訥道:“外面太黑了,萬一路上有壞人呢,老師都說晚上不要隨便跟同學到古城來玩,會被人販.子抓走的?!?/br> “你也知道啊?!崩罹般⌒α艘宦?,仿佛意有所指。 池燦是有過前科的叛逆選手,算上丁雷那次,在外面一夜未歸的情況都有過。他叫了聲李景恪,捏著李景恪硬熱的手臂,有點耍賴地笑著臉湊過去,嘴邊單一邊有個不明顯的酒窩。 他眉眼長得更開了,變聲期過得很快,如今膽子更大,肢體舒展,帶點蓬勃莽撞的漂亮勁兒,皮膚熱騰騰的軟,抵過來的骨頭也yingying的。 李景恪看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池燦不是李景恪隨便從誰家牽來的貓貓狗狗破落戶,誰看了喜歡或不喜歡,找個人、給些錢就能帶去。李景恪從前再怎么不搭理,少澆灌,池燦也是片像鳥一樣飛來的種子落到了屬于他的地界里,生根抽條,長勢或遲或慢,也只有李景恪一個人說了算。 而從某刻開始,又好像已經不僅僅如此。 池燦總問李景恪有沒有別人,李景恪貧瘠無序的人生里,除了池燦這個弟弟,哪里來的別人。 “我還以為你今天又會罵我?!背貭N自顧自地說。 李景恪問道:“你不該罵嗎?” 池燦有些嬌氣地反對:“可我是無辜的,哪里都很痛?!?/br> 李景恪沒再說什么,摟著池燦靠在長椅上。 隔間里除了藥味還飄散著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池燦慢慢閉上了眼,在等待的三十分鐘里,仿佛這樣的寂靜前所未有讓人安寧,可以供人躲避起來。 最后扎的那兩針讓池燦另一邊屁股沒能幸免于難。 他是扶著墻走出衛生所的,將近十點,古城外的燈都暗下了許多。池燦站在臺階上望了望,動一動仿佛都不利索了,剛打完針的地方還脹脹的痛。 李景恪去隔壁小商鋪買水去了,回來的時候遞給了池燦,等他先喝一口,才接過來。 池燦擦著嘴邊,微微抬眼看李景恪仰起頭喝水,他很快又移開目光,撐著大腿沿臺階往前走,打算等走到了頭再下去,一副好似身殘志堅的積極模樣。 李景恪喝完了水,撕掉礦泉水瓶外包裝,把塑料袋扔到旁邊的竹簍里,并站在原地瞧了池燦兩眼。 其實也沒那么夸張,池燦剛剛還有坐麻了的緣故,沒一會兒就好了,此刻走起路只略有遲緩,背挺得格外直,左手也僵硬地垂著,像只抻了胳膊腿的小鴨子。 池燦剛被鵝咬,受了這些罪,估計不會喜歡這個比喻。 他走了沒兩步,發現李景恪沒跟上來,才轉頭去看,李景恪已經按住他的肩膀,聲音里帶著笑意,顯然不懷好意說:“你這樣得走到哪年哪月去,不如蹲到明天早上直接去學校好了?!?/br> 李景恪停在了下兩級的臺階上,池燦變得比他還稍稍高些,沒來得及反駁,李景恪就將水瓶扔到池燦懷里,背過身,對池燦說:“上來?!?/br> 池燦愣住兩秒,聽見他哥哥不耐煩地又催促了一遍。 他伸了雙手過去,前胸貼到了李景恪的背上,然后被握住腿,身下很快騰空了。李景恪把他背在背上,好像無比輕松,帶他往亮著燈的古城城門里去。 池燦環緊了雙手,分不清胸腔附近的心跳此起彼伏都是誰的,下巴搭在李景恪衣領附近,臉頰時而碰到李景恪短利的頭發、時而沒有。 也不知為何,李景恪身上總給他一種粗糲、野性而穩健的感覺,他人生中所有瘋狂又可以安穩落地的體驗,全部來自于李景恪。 經過了古城石板參差的街道,大晚上還有些游人,周圍亮著五光十色的燈,熙熙攘攘,他們穿過其中。 池燦趴在李景恪的背上,而自己好像變得輕盈,是有人用雙手和身體托住的、而又真正自由的飛馳,然后如鳥一樣降落樹間枝頭。 他不忍心打破這樣需要被收集貯藏的珍貴時刻,但還是開了口:“哥?!?/br> “怎么了?!崩罹般≌f。 “哥,”池燦在李景恪耳邊說話,喉嚨不自覺變澀,聲音也變得很輕,像說秘密一樣,“你知道我從什么時候起,再沒有想過要去天上找mama了嗎?” 他說話聽起來有些無厘頭和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