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河 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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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過,也許李景恪對別人也做過很多不好的事,”許如桔放緩語速道,“但你哥哥他……是個很好的人?!?/br> 她摸了摸池燦的頭,站起來嘆口氣,說:“進去吧,等一下生病了,誰能照顧誰呢?!?/br> 許如桔拉著他起來,看著他推門進去了于是匆匆離開。 池燦進去后不敢多走,就站在門背后,李景恪蓋著被子躺在床上,池燦將目光投向垃圾桶,看見里面染了血的棉花和紗布。 他干站在原地等了很久,聽見自己和李景恪的呼吸聲,覺得李景恪似乎是睡著了,才鼓足勇氣往床邊走去。 李景恪往常背對著他朝窗這邊睡,池燦在自己的小床上總看不見李景恪的臉,他斂聲屏氣地蹲在床頭,終于能看見李景恪睡著后的樣子。 他的哥哥閉著眼,臉上一半光線都被池燦的影子給擋去了。從窗外穿進來的薄薄的晨光剛剛照在蹲在墻外的池燦身上,現在照到了李景恪臉側,他額頭上仍然沾著汗珠,眉心微擰,沒有陰影的那半邊睫毛看得到在輕輕抖動。 他英俊高大無所不能、可以罩著他的哥哥表情溫和,被孤獨和痛苦籠罩著,顯露出池燦或其他人都從未見過的脆弱,但依然像尊高不可攀的雕像。 池燦心頭突然闖出一股悲傷的情緒,情不自禁輕輕伸手去觸摸,摸到的李景恪的眉骨,才碰到一下就飛快收手回來。 空氣中還飄著無法忽視的淡淡血腥味,他又去看了看李景恪搭放在另一邊的右手,再一探手臂也是冰涼的。 “哥,”池燦心慌地叫了一聲,四處想找李景恪的手機也沒找到,幾乎只能發出氣聲,“你醒醒?!?/br> 他被李景恪那雙手摸過很多次,總是溫度很高,溫暖guntang,可此刻李景恪渾身上下仿佛透著寒意,不知道他到底有哪些傷,要不要緊。 池燦僵著背脊看了李景恪很久,自己也察覺出冷,又感覺渾身在發熱,跟著猶豫了很久,想到眼下這樣的情況連許如桔也是沒有辦法的。 他脫了校服外套,湊近李景恪端詳半晌,現在只有他能照顧李景恪。 這為池燦催生出了很多無懼無畏的勇氣,就算李景恪醒了,也算是把人叫醒。 池燦捏著被子很慢地躺了進去,躺在李景恪旁邊,一點點靠攏過去時,沾床就也有些困了,兩個人互相取暖肯定不會再冷。 然而他剛把頭靠上枕頭沿,李景恪就睜開了眼睛。 “誰讓你進來的?”李景恪開口聲音有點啞。 池燦頓時一驚,側身僵住了,心跳如鼓,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離李景恪有多么近。 池燦縮著肩膀,張了張嘴打算隨時說“我就下去”。 李景恪緊接著伸手過來,池燦心里空了空,半閉著眼保持姿勢不動,挨在床邊搖搖欲墜,已經能夠接受李景恪下一秒把他推開,讓他滾下床去。 但一轉眼,有只手從池燦腰側橫過來,池燦忽然被攏著往里抱了一下,臉頰貼到了李景恪肌rou結實的胸口。池燦驚訝地動了動手臂,李景恪恰好捏住按下。 好一陣過去,李景恪只是凝視著他,眼睛深陷而鋒利,意識卻好似不太清醒。他一直在反復地發低燒。 池燦怕碰到李景恪身上不知情況的傷,又順從下來,發自本能地輕輕抱著李景恪,他聽見了李景恪的心跳,很熱。 “誰準你上床的?”李景恪撐起上半身,在池燦耳邊問道,面無表情。 “哥哥,我……” 池燦茫然地抬了抬頭,瞪著眼睛和李景恪對視,濕潤的呼吸撲了過去。 他被說得窘迫和羞恥,靠近枕頭那只眼里的淚水不敵重力,順著就流下去。 “我就出去了?!背貭N低聲說,紅潤的嘴唇一張一合,想抽手出來卻動彈不得。他抻著脖子朝后拉開那么點微小的距離以防撞上李景恪。 床上要睡下兩個人自然顯得不夠用,李景恪垂下眼,看著他在眼前晃來晃去、好像只等自己從床邊掉下去,于是不耐煩地把他一拽,人瞬間就老實了。 池燦安靜下來,一安靜就想流眼淚。 但他鬼使神差稍稍仰起了頭,渴望得到安慰,因為在人生里還沒有習慣被拒絕所以總是勇氣可嘉,他意外般碰到了李景恪的嘴唇。 李景恪沒躲,冷眼旁觀的表情也沒有變化,而池燦只會貼上來,一動不動,蹭得發癢。 心悸和尷尬一同彌漫開來之際,一只池燦熟悉的溫熱粗糲的大手突然扣在了他的腰上,李景恪低頭含住他的嘴唇,接吻時把他咬得很痛。 第37章 還疼嗎? 池燦不會接吻,還因為極度緊張不知如何是好,嘴巴被咬痛了也就輕哼一聲。 他的唇瓣很軟,只會伸出一點舌頭當做回應,濕乎乎地舔舐,導致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清晨、在他們這間狹小的屋子里,充斥在耳邊曖昧黏膩的水聲變得有些難以忽視。 李景恪身上有傷,池燦發軟的身軀和手臂也已經不用再管。他吻得不急也不深,一只手撫在池燦方才在外面吹得有些涼的后背,很快在聽見池燦稱得上引誘的嗚咽時停了下來。 李景恪按著池燦的腰往后退開,拿拇指摩挲了一下池燦的嘴唇,手背上的紗布磨著臉頰皮膚。 然而池燦邊喘著氣邊伸手輕輕拉了拉李景恪的胳膊,然后又一動不動了,直接把頭埋進了枕頭里,臉貼回李景恪胸口,頭發毛毛躁躁四處戳著,只露出一只通紅的耳朵。 他那只手被迫放在了被子之外,手腕上貼著廉價皮質表帶的地方微微發涼,緊接著又讓李景恪環住捏緊了,展開了他臟兮兮還留有斑駁血漬的掌心。 池燦后知后覺記起自己手是臟的,渾身也不太干凈,灰頭土臉,剛剛李景恪親他的時候肯定都看見了。他覺得很困,昨晚睡在地板上好像著了涼,但他蜷蜷手指,想要立即下床去洗洗才好。 “不是想接吻嗎,”可怕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李景恪將他的手一把塞回被子里,垂眼看著他問道,“現在學會了沒有?” 池燦霎時斷了別的念頭,聲音含含糊糊回道:“……學會了?!?/br> “學得沒有離家出走快?!崩罹般∴托σ宦?,無情評價道。 “哥哥,我知道錯了……” 池燦不再暈頭轉向,戚戚然地認起了錯,雖然跟之前的乞求聽不出什么分別,但他前所未有的誠懇。 仿佛能感覺到李景恪銳利的目光還在投射而來,池燦縮在被子里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記住和李景恪接吻的感覺。他怕李景恪還在氣頭上,再冷嘲熱諷幾句,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也會不翼而飛,就不再屬于他了。 他一直繃緊著神經豎著耳朵,卻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半晌,李景恪躺在他身旁咳嗽了一聲,傳來體溫的震顫著的胸膛與他臉側拉開了些距離。 李景恪說道:“要去上學就自己去,不去拿手機請假,別再來吵我?!?/br> 池燦顫巍巍抬頭去看,李景恪已經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時間在每一個縫隙角落里悄悄流走,池燦躡手躡腳給老師發了請假短信,重新躺下小心依偎在李景恪懷里,嘟囔了幾下很快一起睡了過去,再睜眼已經是下午。 潛意識里的提醒往往強大,約束著慣常喜歡在床上翻來覆去踢腿伸手的池燦,又也許是這一年多來睡支架床的習慣默默使然,不方便多動。他維持著一個睡姿直到醒來,爬起床發現李景恪已經不在床上,廁所里傳來斷斷續續的洗漱聲。 池燦栽著腦袋打了會兒盹,眼睛半閉半睜,感覺從昨晚到眼下發生的事都不真切一般。 廁所門很快被打開,李景恪換了身里面的衣服,單手系著紐扣,乍一看真的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但他神情仍舊懶洋洋,站姿也不如往日挺拔,穿外套要避開觸碰右手手背和身前。 “昨晚沒睡好么?”李景恪走到床邊撈起枕頭旁的手機,仿佛明知故問,“一直到現在才醒,跟老師請過假了吧?!?/br> “請過了?!背貭N胸前堆疊著被子,雙手窩在中間,被諷刺了也只低聲懊惱地回了這一句。 他看著李景恪發愣,又盯向他哥哥的手問道:“你的手還流血嗎?還疼嗎?” 李景恪拎著池燦脫在一邊的校服外套扔給他,跟著俯身盯了盯池燦的臉,池燦臉逐漸熱起來,目光游移。李景恪伸手往他嘴唇上一按,聽見急促的吸氣聲,笑道:“還疼嗎?” 不等回答,李景恪就轉身打開衣柜在放東西。剛才那只是隨意打趣池燦的玩笑話。 “不疼?!背貭N強行撒了謊。 他腦子里嗡嗡作響,不知道李景恪為什么能做到這么云淡風輕,他很快下床,摟著衣服繞開李景恪直沖沖跑了,一頭扎進廁所里,然后關上門。 幾乎算是睡了一整天,什么也沒吃,李景恪不能再沾水做飯,池燦終于洗完澡出來,一時間像是害怕面對李景恪,穿著睡衣和一件厚外套就自告奮勇拿著錢出門去買晚飯了。 池燦提著兩份蓋澆飯和一盒烤洋芋回來的時候,一路被香氣熏得直咽口水,他拿竹簽偷吃了一塊冒著熱氣的小土豆,飛快沿著走廊往家門走去。 但許是他的神經還過度緊張著,池燦看見那張緊閉的房門就心慌意亂,猛然想起自己出來時忘了帶鑰匙。這會兒天已經黑了,里面也沒開燈,他怕李景恪不在里面,擔心自己進不去家門,腳下不自覺越走越快。 池燦哐當一下不分輕重地推開了門,李景恪背對著坐在椅子上正抽煙,右手指間夾著的煙冒出裊裊白霧,煙味在封閉暗沉的屋子里回環游走,掩蓋過了其他一切氣味。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李景恪很久都沒在家里抽過煙。 池燦有一次從學?;貋?,對李景恪一本正經傳授健康知識,說吸煙有害健康,制造的二手煙更是害人害己,李景恪當時好像滿不在乎地捏了他的臉,但后來加上錢不夠的緣故,他很少再在池燦面前掏出煙盒。 李景恪吐了口氣,轉頭看向他,緩緩將煙頭掐滅在垃圾桶里,說道:“外面有人在追你啊,跑這么快?!?/br> “沒有,”池燦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也吸了口煙,邊把門關上邊說,“我把飯買回來了?!?/br> “不用關門,”李景恪說道,“沒人追就慢點走?!?/br> 池燦舔了舔嘴角的小口子,很慢“嗯”了一聲,心跳總算逐漸趨于平緩。 他們打開了燈,池燦跟李景恪相對而坐著吃飯,空氣里又填回能飽肚的煙火氣。 池燦一邊往嘴里塞土豆和飯,一邊還幻想過李景恪右手不便、會不會需要他幫忙呢?,F實看來顯然是不需要的。池燦按自己猜想給李景恪買的干鍋雞蓋澆,比他自己的貴五塊錢,他時不時偷瞄過去,李景恪吃得很快,大約是合胃口的。 瞄著瞄著,李景恪已經吃完了,池燦的碗里還剩不少,他明明很餓,但心神不寧影響了食欲。池燦又一次看向李景恪時,李景恪抬眼看過來,把他抓了個正著。 李景恪注視了他一會兒,淡淡笑了一下,問道:“想說什么?” 池燦咽下嘴里的食物,握著筷子忽然安靜下來,微凸的喉結滾了滾。 “哥,”他蹙著眉叫了李景恪一聲,眼睛很亮,看起來委屈又落寞,終于輕聲開口說,“你以后不要再把我趕出去了,好不好?” 第38章 心軟 碗里的炸洋芋被筷子戳了個對穿,池燦慢慢低下頭,假裝自己也不需要等到回答一樣繼續吃起了飯。 李景恪看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這才說:“是你自己先要走的,”他順手拎了拎擠到電腦旁邊的文具袋,沒安好心道,“光這張桌子上你的東西就占了一大半,考試成績也沒看見進步多少,正好,你走了給我騰地方?!?/br> 池燦鼓動的腮幫子一頓,眼疾手快把他那只文具袋拿了回來,再看著旁邊堆滿的零零散散的東西,他猶豫要不要即刻就起來收拾,把手扶回碗邊時更慢了。他低聲說:“我沒有,你聽我解釋?!?/br> “不急,”李景恪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對他說道,“先吃飯?!?/br> 在李景恪的目光注視下,池燦一聲不吭把飯吃了,剩下幾塊炸洋芋暫時擱在紙碗里。 飯一吃完,還是池燦經受不住了,翻來覆去跟那幾塊土豆一樣受過煎熬。 剛剛李景恪說的話倒是并沒有把池燦嚇住,只是他忽然覺得李景恪好像比他還要記仇,他以為這一天過去,李景恪至少會對他心軟一點點,哪怕回到昨晚之前都好——真正在池燦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早上李景恪動了真格讓他滾出去的那副模樣。 而李景恪可以拿來跟他打趣開玩笑的那個吻,可能只是個頭腦不清醒時的意外,亦或者本身就是忍無可忍之后的戲謔回應。 池燦暗自想了一會兒,把餐盒往垃圾桶一塞,就急不可待地辯解起來:“我什么時候先要走了......是你晚上趁我睡著,跟小桔姐說要把我送走的,我都聽見了——” 像被戳到了傷心地,也不愿意顯得態度不好、在跟李景恪對峙或吵架似的,池燦撇撇嘴,立即把眼睛垂下去斜看著地板。 李景恪看著他兩瓣嘴唇微抿著,嘴角邊那一小塊顏色更為嫣紅的破皮傷口被遮擋了進去,李景恪大致思索了一遍,隱約知曉了池燦在控訴的是哪天的事。 他笑了笑,卻好奇地問道:“早上你去了哪里?” “……我沒走遠,”池燦悶悶地回答,有種自揭老底的羞恥感,“一直在門外的墻角下蹲著,萬一你有什么事要叫我幫忙,又萬一你真的不要我了,不來找我,我還能去哪里呢?!?/br> 那之前之所以敢離家出走跑出去,池燦不過是在賭自己渴求和想要的那一份愛,賭李景恪在不在乎他,他并不想離開這個小小的家,也不能失去李景恪這個哥哥。 “難怪剛開始想睡但覺得吵,”李景恪說,“聽見窗戶外不止有鳥在叫,吭哧吭哧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