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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錯誤的河在線閱讀 - 錯誤的河 第15節

錯誤的河 第15節

    “你會去給我開家長會么?”

    “那你想讓誰去,”李景恪笑了笑,聲音散漫地反問池燦,“還有誰能去?”

    池燦嘟嘟嘴,吃了癟的不做聲了,走了半晌卻心一橫上去握住了李景恪撐自行車的手臂。

    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小聲說:“哥,今天能不能送我到學校啊,反正沒下雨了?!?/br>
    “送不了,”李景恪毫不留情拒絕了他,“等會不去家具廠,不順路?!?/br>
    池燦安靜兩秒,“哦”了一聲,低著頭還沒走兩步便到了公交車站。

    他停在生銹的公交車站牌下干站著等車來,李景恪看他一眼,跨上自行車停頓片刻,說了一句:“明天不下雨就送你,行不行?”

    “真的?”池燦脫口有些不敢置信,緊接著又咧嘴說,“行的?!?/br>
    李景恪瞧著他天真的模樣,不清楚池燦是對誰都如此,只要是那天把他接走的人,無論誰都可以,還是小時候記憶的偏差令他天然對自己這個所謂的哥哥產生依賴和信任。

    他闔了下眼,瞥到池燦空落落的書包兩側,冷不丁開口道:“早上天晴就不帶傘,上兩次忘記帶傘遲到了,看來是還沒長記性?!?/br>
    “我看出太陽了,今天應該不會下雨?!背貭N一愣,稍稍頂嘴說。

    “那是要賭今天會不會下雨,對吧?!?/br>
    “沒……我忘了,傘晾走廊里了?!?/br>
    “下雨了就自己淋雨回來,但再讓我看見你感冒哼哼,就請你滾出去哼?!崩罹般⊙壑袔?,說出來的話卻可怕極了。

    池燦“唔”了一聲,突然有些慌張,補救說:“我回去拿,但好像來不及了……”

    “池燦,事不過三?!?/br>
    李景恪走前若無其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看著他頭發變亂,然后把自己的傘拿給了池燦。

    這天下午最后一節課,剛從臺上演講完并致謝的池燦臉上還保留著自信笑容,然而他一推開多功能教室的門,迎頭被風一吹,看見外面真的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瞬間就心涼半截變成了哭喪臉。

    他扯了扯書包肩帶,拿著李景恪那把燙手山芋一樣的藍格子傘,蹙眉想了想,很快掉頭,急匆匆跟后出來的段雨儀說道:“我今天不跟你們一起回去,先走了,你跟楊均說一聲?!?/br>
    “你不回家嗎?去干嘛?”段雨儀疑惑道。

    池燦轉眼不垂頭喪氣了,他笑著揚了揚手里的傘說拜拜,趁這時候反客為主、給自己鼓氣地大聲說:“我哥他沒帶傘,我要去給他送傘!”

    第18章 不淋濕他的雨

    一路小跑攜風帶雨地趕上了熟悉的c7路公交車,池燦收著濕漉漉的雨傘坐到靠后靠窗的位置。

    雨傘上水流縱橫,他把雙腳再往里移開一點,喘了喘氣后渾身逐漸松弛下來,看著窗外掠過的雨幕中層層疊疊的初秋景色,沒一會兒眼神又聚焦著玻璃窗上的透明雨點,他大腦放空有些發愣。

    等車輛擠進夾道里,池燦在交響樂般的水流聲中扭頭張望片刻,恢復了那種要去做什么大事的狀態,開始思考等一會兒到了家具廠、見到李景恪,他該怎么站著怎么說話怎么和李景恪一起回家。

    想起早上李景恪兇巴巴的警告,池燦其實不太同意。

    他之前兩次也并不完全是淋雨回來的,只是跟楊鈞共傘多多少少有點擠,每次只剩一小截路程他捂著書包跑進樓里,看起來些許狼狽,又不夠適應風城變幻莫測的天氣和氣溫,才總一不小心中招感冒的。

    但李景恪為此把自己的傘拿給了池燦。

    公交車時而搖晃時而平穩地行駛在這條筆直的路上,視野開闊而暮色昏昏,雨也變得滂沱。越靠近前方由大青樹圍攏著的那片地方,池燦越變得異常緊張。

    從早上忘記帶傘開始他就被教訓了一通,現在擅自跑過來,李景恪很可能會和第一次看見他跑到家具廠時一樣不高興。

    可池燦沒見李景恪和誰一起下班回來過,李景恪肯定沒辦法和別人共傘,而他只是為了彌補自己的一個小過錯而已。

    他也想讓李景恪不淋雨。

    池燦握著傘柄走到車門口附近,在下車前不斷地暗自做好了挨罵準備。

    等車門吱吱呀呀又哐當一開,池燦撐開那把格外大的雨傘一腳踏進了雨中。

    聽見外面雨聲的時候,隔壁廠房里的機器正停工。

    雨似乎已經下了很久,李景恪站在打印機旁拿著打印出來的設計稿隨便看了兩眼,然后拉開鐵門去了二樓倉庫旁隔間的車間主任辦公室。

    車間主任不在,旁邊的李姐抬頭一見了他便開口道:“今天不用出去送貨?”

    她拍拍手上的花生紅皮屑,接過李景恪手里的設計稿,踩著矮跟皮鞋跟著一起邊下樓邊說:“專做沙發的老齊這兩天估計沒空噶,我先拿過去給他們看看,誰讓最近事多?!?/br>
    “不是才新招了兩個木工么,”李景恪停在一樓樓道口,伸手撐在起皮的漆皮欄桿上,面帶微笑地看向李姐,“上個星期就找主任說過了,昨天也說過了,這兩單要提前做?!?/br>
    李景恪很高,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李姐知道他雖然年輕,但是個難對付的硬茬,一時間也停在臺階上,左右難走通。

    “提前做是提前做,你把設計圖紙給了才能提前做不是?”她是工廠的老人了,再難對付的硬茬照樣才二十出頭,也還要在這里混口飯吃,面色很快如常地笑說,“這兩單可是客戶指定的全屋定制,你給一張我們趕一張,有問題嗎?”

    “能安排的都會安排,新招的木工有他們自己的事要干,小李啊,大家都很忙,你的單子加緊做也不能讓整個工廠圍著你轉吧?”

    李景恪沉默不語地讓她說了很多,帶笑的神色從不耐煩到徹底轉為平淡,一雙漆黑鋒利的眼睛在傍晚不斷飄來的雨絲里顯得冰冷,但李景恪沒再說什么,徑直冒雨走到了隔壁廠房屋檐下。

    按往常青木家具廠的訂單數量,上個月以來稱得上突然激增,像發橫財走大運的人一般,天上掉下的餡餅正好砸中在老板頭上。

    不是老板,整個廠子里的大家伙也高興極了,都干勁十足等著拿提成獎金。

    李景恪從不相信這些,或者說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反正都是打工賺錢,怎么也發不了大財,能活就行,不用太多。

    他在這里兩年不到,一開始只管送貨,今年年初才開始重拾老本行學以致用,兼著做一點畫圖紙的活兒。

    這次好幾筆為主的定制大單卻指名讓李景恪來做,客戶給出的理由是在看過案例展示后挑中的。惹得王八大的廠子里議論一片,仿佛人人羨慕。

    可李景恪的事情卻頓時難做起來,一再拖延的工期安排有違常理。

    后背有些僵硬的李姐清了清嗓子,舉著手里的a4紙遮頭幾步飛快跑到對面,叫了一聲:“李景恪?!?/br>
    李景恪沒打算進加工廠房,靠在墻邊掏出煙來,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經過一個夏天暴曬后的青筋自然突起的手臂。

    他在這片地方年輕得打眼,英俊得也更打眼,讓人不敢靠近又忍不住想探究一二,廠房半個月才來一趟的財務都對李景恪關心得不得了。

    這個月煙抽得多了些,第二包紅河煙也見了底,他掂著打火機,受教般慢悠悠問她:“還有什么指教?”

    “哪里的話,”李姐豐腴飽滿的面龐訕訕一笑,忽然放低了聲音說,“李姐也不是有意要為難你,小李啊,以前我對你能關照都關照了的,看你無依無靠,但人不錯——”

    “第一次聽說我人不錯?!崩罹般〈驍嗾f道。

    “你們年輕人不都這樣,要多包容體恤,”玻璃窗里的機床繼續響起來,她往前靠了一步,十分好心地開口透露,“跟你直說了吧,這次可能是老板要考驗你,打算給你加薪升職,但要是考驗沒過……我可以幫你的,你看我們……”

    李景恪垂下眼,仿佛不為所動,直截了當地說:“不必了,你看著安排吧?!?/br>
    面對李景恪的不解風情和拒不配合,李姐逐漸收起笑容,越過他拉開門:“聽說你還養了個弟弟?”她嘖聲道,“這可比不了一個人自由自在了,一不小心就是跟著一起喝西北風,可丟不起工作?!?/br>
    李景恪點燃了煙,點頭說道:“李姐剛剛打算幫我,看來是丟得起工作?!?/br>
    加工廠房里的噪音陡然變大了一瞬,隨著門打開又合上而恢復穩定。

    李景恪在她走進廠房后終于得了清凈,仍舊站在屋檐下抽煙。

    這邊朝著家具廠側面,大青樹種成了林似的,樹干上盤踞著地衣青苔,樹枝上纏繞著開了花的藤蔓,被雨打得撲撲簌簌。

    他們旁邊那棟屋子里不用加班的同事出來,打著傘經過時打了句招呼:“下大雨了,還不走啊?!?/br>
    “走了?!崩罹般≌f著卻沒動,直到外面重新空空蕩蕩,直到他把煙抽到了頭。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李景恪把煙扔進了旁邊漣漪陣陣的水洼中,看著屏幕上程言寧的來電顯示,接起來隔了一會兒才說:“我說過最近沒時間,也沒時間回你電話?!?/br>
    程言寧是李景恪在職高上學時候的同校同學,兩年前去的國外留學鍍金,去年底休學一年才提前回來的。

    他一如既往地給李景恪打電話來,可能是雨天心煩,此時語氣終于不再那么平靜體貼,說道:“你沒時間沒關系,我過來找你?!?/br>
    “不用了,沒地方招待你?!崩罹般∽叱鑫蓍?,走到車棚下開了自行車鎖。

    “因為那個半路撿回來的弟弟嗎?”程言寧壓抑著情緒問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人情味了,你還打算養他多久?他是池振茂的兒子,不是遲早都要踢開的嗎——”

    “程言寧,”李景恪說,“這跟你沒關系?!?/br>
    他掛了電話,微微皺著眉抬手擋了下雨,穿過廠房之間的空地往前方走去。

    池燦是誰的兒子,還要養多久,什么時候踢開,跟其他人都沒有關系,這只跟李景恪有關。李景恪不需要其他任何人來插手他的事情,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說明。

    盡管他知道丁雷從未打消把池燦接走的念頭,所有人也都認為李景恪不是認真的。

    李景恪確實不算認真。

    很多問題他也給不出答案,人生往往有不計其數的時候就是沒有答案,但他依然只需要自己來決定這一切,包括池燦的命運。

    天色已經不早,早上把傘拿給了池燦的李景恪淋在雨中,對這樣的情形似乎已成家常便飯,所以毫不在意地只低了低頭。但今天風有些大,騎車回去不太現實,他打算去外面車站等車。

    李景恪從廠房夾道里繞出來,剛一抬眼,就看見傳達室外的屋檐角落里靠墻蹲坐著一個穿校服的垂頭昏昏欲睡的男孩。

    池燦下車后被傳達室里語言不通的老爺爺一把攔了下來,凄凄慘慘求了好半天都是雞同鴨講,誰也聽不懂誰的,池燦只得等在外面。

    他坐車后本就頭昏腦脹,在長久的等待里等困了,也不忘捏緊書包肩帶,用半開的藍格子傘擋在身前抵抗風雨。

    積了很多灰的水泥地上被飄進去的雨點打濕得斑駁,一直快到池燦的腳邊。他淺藍色的褲腿上深色浸水的痕跡點點暈開。太陽落山后氣溫更是迅速回降,冷也是必然的。

    然而池燦沒有手機,不知道李景恪的聯系方式,只會跑來他唯一知道的地方等李景恪。

    甚至沒有想過萬一李景恪不在這里怎么辦。

    李景恪眉頭緊擰起來,停下車走過去,停頓片刻后蹲了下來。

    他直直凝視著池燦,伸手碰到池燦的臉頰和脖子時皮膚觸感柔軟又冰涼。

    見人還迷迷瞪瞪不肯醒,李景恪抽走了池燦虛虛拿在手里的傘,穿過池燦的兩只手臂,俯身試著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第19章 喜歡什么

    在李景恪拉開他兩只胳膊的第一下,池燦就醒了。

    李景恪身上熟悉的氣息雖然帶著比往常更濃一點的煙味,但依然很獨特,池燦從沒在其他人身上聞見過,從前的大城市里沒有,在風城也沒有第二個。

    盡管他們用的是最普通的超市打折洗漱用品,李景恪洗衣服時順便捎上他的一起洗,灑的也是最普通香味的洗衣粉。

    作為在李景恪床上偷偷打過無數個滾的“壞小孩”,池燦知道誰來了,醒得很快,裝死也裝得很快。

    他瞇縫著眼,耷拉著手,腦袋極其自然地搭靠在李景恪肩上,維持著不變的費勁姿勢貪戀那一股終于讓他等來的熱源,身體軟綿綿地讓李景恪抱他,或者說是他想抱李景恪。周圍依舊風雨飄搖,而他變得不再那么冷。

    “適應能力不錯,挺能睡的?!崩罹般〕雎曊f道,沒罵他出現在這里。

    看著藍漆鐵門外經過了一輛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不是c7路,李景恪托著池燦停下來,順手拍了拍池燦的后腦勺,仿佛已經把他耍小心機的行為看穿得一清二楚。

    到了這個地步,裝得太死好像也不行,池燦含含糊糊哼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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