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河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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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燦突然不會講話了,打好的腹稿消失無蹤,干巴巴說了一句:“我回來了?!?/br>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對面的聲音變得不太清晰,環境音噪雜,池燦打擾了他的工作。隔了兩秒,他似乎起了身,想了想之前池燦說了什么,于是問道:“從哪里回來?” 池燦蹙起眉,被噎了一下,匯報一樣說:“兩周前3月14號從風儀機場回的風城,今天剛剛從漾水坐車回來,工作已經結束了?!?/br> “好,知道了?!?/br> “哥......” 池燦還在猶豫,一個字卡在嘴邊還沒有說出口,電話就掛了——他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一顆心短短幾秒內大起大落,池燦捏著手機恍惚站在人流密集的路邊呆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緩緩走進這家白族私房菜飯館。 飯館這么多年都沒什么變化,裝潢普通,墻面上貼著大幅的菜品照片,本土正宗的味道,生意長盛不衰。池燦走進去時先碰到正忙里忙外的老板,老板見了他驚喜一笑,往樓上指,但沒來得及說上話,應答著角落一桌客人。 池燦也笑了笑算作打招呼,轉身先上了二樓去找林輝和孟新泉。 腳下木板嘎吱作響,他踩著狹窄陡立的樓梯往上,踏完最后一級臺階站穩后走了兩步,在二樓尋覓著同伴的身影。 他看見迎面坐著的孟新泉在揚手跟他打招呼,而孟新泉旁邊坐著的那桌人正起身打算離開。其中背對著池燦的那位穿著從前池燦沒見過的休閑款西服,身姿挺拔卻透著股擋不住的隨性,站在本就層高很矮的二樓顯得更高大。 池燦在震中停留得太久,此刻在這里居然分不清是自己在顫動還是余震又來了,眼前產生了重影。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那人轉身,目光習慣性投往某一高度,停留在李景恪背光下挺直的鼻梁、漆黑深邃的眼睛和看不清表情的臉上。 李景恪注意到他的目光,雙眸微瞇,直勾勾看過來。 “池燦!愣著干嘛,這邊!”林輝朝他喊道。 池燦深吸一口氣,保持著平靜,很慢地走了過去。這是李景恪教過他的。 類似于一種雛鳥情結,池燦能從任何一件隨機小事里想起李景恪。他人生的參考詳解。 無論他們的關系流動或僵持到了哪里。 二十四歲的池燦現在把它定義為帶了些許怨念的雛鳥情結。 兩邊的餐桌共同形成一個夾道,李景恪站在過道中間跟客戶有說有笑地告別,那人說不用送了,車就在樓下巷子里。他一向不拘小節,已經提前結過賬,沒有跟對方一起下去。池燦經過夾道時不得不放慢腳步停下來,停在了李景恪面前。 李景恪目送客戶下了樓,半晌,垂眼看向身前似乎因為他擋了道而不得不停下的人。 池燦被他的影子籠罩了一半,臉上半明半暗,這些年拼命長高,個子還算高挑,齊平到李景恪的下巴。他在漾水淋了雨,黑發發梢還沒有完全干透,唇色很淺,瞳孔被半邊光照得水光透明,看起來面無表情。 他委屈倔強又沉默地看著李景恪的這副樣子倒是絲毫沒有長進。 李景恪傾身去拿煙和手機,似乎稍稍讓出了點間隙。 可是仍然不夠一個成年人通過。 “喂,帥哥,麻煩讓一下,讓我朋友過來唄?!泵闲氯宰蛹?,看著急不可耐地說。 池燦張了張嘴,越需要把兩人關系解釋清楚,他的喉嚨就越干澀。 李景恪低聲笑了笑,看著池燦停頓少時,終于說:“不必介紹那么詳細的?!?/br> 指池燦剛才在電話里的匯報。 池燦從去年暑假結束回學校起就再也沒見過李景恪,今年寒假借著趕研究生畢業論文選題也沒有回風城。 無論發生了什么,貧窮或富有,李景恪是一位言而有信的撫養人,曾經說過會一直供他讀完研究生,這期間依然按時給他打學費生活費,偶爾打電話談之前池燦為獲得實踐積分給公司做的未完的項目,順便問錢收到沒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池燦沒忍住給李景恪發過的消息,在李景恪看來大概是無關緊要、不想理會的事,于是從未回復。 池燦單方面認為他們是在吵架冷戰,或者已經分手。說分手其實不對,他們一直在一起,卻沒在一起過,沒有手可分。 這次他回來邊實習邊趕論文,已經落地風城兩周,住在單位宿舍里,也沒有家可回。 池燦靜默片刻,卻先解釋起來:“剛剛我手機沒電了?!?/br> 李景恪挑了挑眉,點頭說:“沒關系?!?/br> “什么情況?你們認識???”孟新泉見此詫異地說。 這一聲令池燦回過神來。 他其實被李景恪看得有些局促不安,要靠挺直背脊來顯現自己已經成熟,是個能自己做決斷的大人,可心中依然覺得自己像個因為離家出走犯了錯,所以要遭受內心煎熬的小孩子。余光里他看見李景恪稍轉過身來,跟林輝和孟新泉點了下頭,更像在替池燦這個一直沉默不語、怠慢了朋友的晚輩表示歉意。 池燦終于搶先一步開口介紹道:“這是我哥,李景恪?!?/br> 空氣突然凝固了,另外兩人似乎一時半會都沒有想到。孟新泉長長“哦”了一聲:“他就是那個養你長大的哥哥啊?!?/br> “撫養幾年到成人而已?!崩罹般∽匀坏丶m正,眼神掃過另一側的林輝,池燦注意到了,短促突兀地介紹道:“這是林輝?!?/br> 林輝連忙站了站,謙遜地和李景恪握了個手。 “我叫孟新泉?!泵闲氯o跟著自來熟地自我介紹。 李景恪笑了笑,走前提醒道:“吃完飯別玩太晚,晚上天冷,不好打車?!?/br> 池燦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過,心里空落落,見李景恪要走,迅速伸手攔了一下李景恪,只低低攔到手臂下方:“……哥,你去哪???” “約了人?!崩罹般≌f。 李景恪側身從池燦身邊走過時,不經意碰了碰池燦的肩膀,手指恰好刮過他脖子邊露出來的紅繩,又仿佛沒有。 第3章 舊照片 碰見池燦的哥哥,本只會成為他們吃好這頓飯之前的一個插曲;碰見李景恪,卻成為池燦更加吃不好這頓飯的序曲。 孟新泉和林輝沒有多問。 池燦孤零零住在單位單間宿舍的時候就被問過,他家就在本地,為什么不回家,池燦當時說跟家里人鬧矛盾了,不愿多談的樣子;有一次小會討論,談及孤兒和留守兒童撫育問題,池燦也不小心提到過,他家中只有一個哥哥。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池燦跟他哥哥的關系確實不是很好,頗為冷淡,但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飯后他們從飯館離開,沿著古城街道一路往回走,吃飽喝足后倦意開始籠罩上來,早已喪失充當游客的心情。 孟新泉早早在手機上打好了車,定點就在前面的南門樓,計劃和池燦、林輝一起三個人同乘一輛回宿舍。 她詢問池燦的時候,池燦卻猶豫了,緩緩說:“突然想起來我今晚還有點別的事,不回宿舍了,你們的車到了嗎,先走吧?!?/br> “這么晚了什么事???”林輝問道。 他們的車已經到了,正??吭诼愤叺却?。 池燦停下腳步,笑了一下說:“去見一下以前的朋友?!?/br> 池燦跟他們告別后,在古城外看了一圈,走進了馬路對面一家過橋米線的小店,跟店里的阿奶打了聲招呼,問能不能坐坐。 看店的阿奶白發蒼蒼,招招手說坐。 池燦從工作包里拿出電腦,在底下墊了一小張餐巾紙就放到了桌上,再用數據線連上手機,剛剛在飯店給手機充了些電,可以直接使用。 今天在漾水除去直播,拍的主要素材已經由張老師帶回臺里,他們實習生還有剩下的個人作業。 復盤白天的工作,雖然只是臨時被帶去學習,跟其他少民溝通不了在所難免,但語言不通依然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哪怕是在風城除普通話外最通用的白語,池燦聽得懂,卻不會說。以前纏著讓李景恪教過,但他很懶惰沒學會。 而李景恪甚至不是風城人,卻比他還更像在這土生土長,活得游刃有余。 不能再亂想了。新聞解說詞馬上要交,明天要跟去機房看粗編的片子,晚上演播室有重錄的節目也要觀摩。心情越亂事情越多,池燦深呼吸著,強迫自己進入專注狀態,剛敲了沒兩個字,忽然又想起去年暑假在李景恪那里的實踐項目還有后續,新的衍生項目正在進行,他上回把返工的東西交過去又被打回來,說好這兩天就改好。 李景恪的電話十分巧妙的在這時響起了。 池燦很快接起,心里帶著點期待:“哥……” “旅發會先導片的資料,在催了?!崩罹般」鹿k地開口。 群里那邊對接的甲方下午已經催過一遍,作為獨一份被老板催促的人,池燦坐在小店的板凳上,抽走數據線轉了個邊對著外面馬路,說:“他們要求反復改,次數太多了,今天漾水地震要發新聞稿,我現在不是很有空?!?/br> 他一開始想態度強硬一點,但是跟李景恪說話,又自動軟了一點。 “他們的要求在合理范圍內,池燦,這是你承諾接的任務?!?/br> “在合理范圍內嗎?為了迎合統一性安排和計劃中的指標,他們加了多少毫不相關的內容?一會兒一個樣,我寫得難道很差嗎?”池燦補充道,“但我沒有說不做了?!?/br> 那邊傳來了細微的關門聲。 李景恪等他說完,低緩的聲音近在耳邊:“如果你說不做了,合作可以就此終止,我另找人?!?/br> “我沒說,”池燦用力捏著手指,聲音稍微抬高,“今晚就會給你?!?/br> “不是給我?!?/br> 池燦生了悶氣,翹起凳子又坐回去,一只手點開文檔:“那你去找別人啊,這么不滿意的話?!?/br> 作為壓榨實習生的老板,李景恪懂得適當安撫,笑道:“沒有不滿意,讀了書脾氣也變大了?!?/br> 李景恪又說:“答應的事不可以不做到?!?/br> 這句話像個暗號。 “我知道了,我完得成?!背貭N說完,便立即跟李景恪說再見,公事公辦地掛斷了電話。 趕在米線店關門前,池燦在賭氣較勁的加持下,居然全神貫注寫完了李景恪催促的旅發會稿子,順便把實習作業也一不小心寫完了。 他收拾著工作包,渾身空落落的,他沒回宿舍,打車時想了很久,才念出一個地址。 出租車駛上了泰安大橋,池燦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夜晚的西洱河面上倒映著美麗的月亮,浮光躍金宛如一條沉靜順滑的絲綢。 他很久沒有經過這里,想起往年冬天會來河畔看海鷗。他以前就覺得紅嘴鷗成群落在水面時,遠遠看去像他早上碗里吃不盡的湯圓,那灰黑色的羽翼一撲棱,濺起水花,湯圓正好是芝麻餡兒的。 可惜李景恪是不愛看的,他比他大六歲,至少隔著兩條代溝,合起來一條鴻溝還有余,不懂池燦次次經過次次都要來看是為什么,但不好直接扔下他,就會一起來。 池燦有一次回答了李景恪,把覺得它們像湯圓的事如同秘密一般告訴了他。 李景恪當時被他逗笑了,眼睛帶著笑意看向湖面,摸摸他的后腦勺說:“明天早上還吃湯圓,不然吃不完了?!?/br> 現在將近四月,來自西伯利亞的海鷗已經陸陸續續飛回去,池燦的早餐也不再是湯圓。 他們現在的家也是前幾年新搬的,從廁所漏雨的矮房搬進了高樓,樓頂復式,遮風擋雨功能完善,在朝北的陽臺上能看見遠處花園、濱海大道和水天一色的碧藍風景。 池燦站在單元樓下,抬頭從樹影茂密的冷杉樹后一路往上數,發現樹橫向發了枝,已經把他和李景恪家的窗口完全遮住,他看不見小陽臺上有沒有掛衣服,里面是不是開著燈。 池燦做完了事,放任自己神經敏感,急切想知道李景恪說的約了人,是約的朋友或工作伙伴,還是別的什么人;是要約去咖啡館、酒吧、酒店,還是直接約回家? 現在李景恪身邊沒有他這個時時刻刻會跟著的拖油瓶弟弟了,做任何事都可以更瀟灑。 他搭乘電梯上樓,在第十層下電梯,連門都沒有敲,擰著鑰匙就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