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犯險,隘口之戰》(卷一完)
待到凌胤云醒來,已是拂曉時分。 季氏姐妹為他梳洗穿衣,凌胤云披上戎裝,頭戴護盔,系上披風,渾身散出凜然之氣。兩女面色平靜,含情脈脈,目送他出帳。凌胤云甫至營寨門口,便見到耿行鋒。凌胤云驚道:「大哥,你怎么會在這?」 耿行鋒頗有微詞,道:「你還真敢說,這么大事竟瞞著我。唉,白將軍已將事情告訴我了。你呀,還有沒有將我這大哥,放在眼里?」 凌胤云皺眉道:「大哥負傷,應多休息?!?/br> 耿行鋒不以為然道:「難道上戰場,挨了一箭,便再不出戰,任人宰割?反正說什么都沒用,這趟我定要去。我們四人,誰都不能分開?!?/br> 凌胤云訝然道:「大哥,你可不能讓翎兒跟來?!?/br> 耿行鋒道:「這我幫不了你,你自己去和她說?!剐?,他指了指后方,只見袁小翎走過來。耿行鋒露出苦笑,聳了聳肩,轉身離去。 袁小翎怨道:「二哥,你想丟下我?」 凌胤云皺眉道:「這事很危險,連我都沒把握?!?/br> 袁小翎不以為然道:「我都上過戰場了,還有什么會怕?」 凌胤云嘆道:「這次不同,軍隊調度均不在我手中,我掌握不到情況。再者,若你有個萬一,我沒法跟王后交代?!?/br> 袁小翎道:「二哥,你錯了,正是她點頭允諾,否則我怎能出來?!?/br> 凌胤云為之愕然,道:「她怎會答允你?」他暗忖道,袁小翎可是她親女兒,她怎忍心將她丟入危險之中。 袁小翎瞧他困惑,笑了笑,道:「二哥,這事不難理解。我與她不過相識數日,而與你已數年,兩相比較,自是跟你親近。她很清楚,若你有個萬一,我定會傷心自責。為此,她寧愿讓我跟著你,也不愿每晚流淚?!?/br> 凌胤云心中一凜,嘆了口氣,道:「那好吧,你務必聽話,不可擅作主張?!?/br> 袁小翎化嗔為喜,點頭道:「我明白了?!?/br> 確認一切妥當,大隊人馬魚貫出營,踏上歸途。隊伍分成四段,殷修帶上一小批人馬,在前方當斥侯,警戒來敵。耿行鋒和胡潭騎馬,并肩而行,走在前頭,指揮軍士。袁小翎率領弓騎兵,殿后御敵。至于凌胤云,則在中段坐鎮,就近保護祈泉安危,以防萬一。 馬車窗簾被掀開,祈泉露出絕世美顏,瞥向一旁騎馬的凌胤云。凌胤云見她似有話想說,拉過韁繩,靠了過來,彎下身問道:「泉夫人有何吩咐?」 祈泉柔聲道:「妾身謝過凌大人?!?/br> 凌胤云笑道:「這是王命,泉夫人若要謝,那便謝王上吧!」 祈泉甜甜淺笑,道:「不只此事,王后說了,關于太子納妾一事,也是凌大人從中介入,方才令太子打消念頭?!?/br> 凌胤云捉弄道:「那真可惜了,誰不想入太子府?!?/br> 祈泉白他一眼,不以為然道:「入了府中又如何?終日以淚洗面,難道比待在清泉院,彈琴吹簫,悠間自在來得好嗎?」 凌胤云見她對結果滿意,感到些許溫暖,至少沒白忙一場。倏忽間,他想起今日誘餌一事,道:「等等休息時,請泉夫人待在馬車上,我會進來找你?!?/br> 祈泉杏目圓瞪,霞燒玉頰,抿唇道:「這怎么行呢,讓旁人見著了怎么辦?」 凌胤云道:「我是談正事,泉夫人儘管放心?!寡粤T,祈泉松了一口氣,旋又露出些許惋惜神色。她瞥了凌胤云一眼,擔心教他瞧出什么,忙道:「妾身明白了?!顾畔麓昂?,不再出聲。 過了半日,胡潭下達命令,將馬車停擱溪旁,讓眾軍士稍作歇息。凌胤云見狀,立時取過一柄劍,來到馬車里。兩人獨處一室,寸許距離,祈泉垂下螓首,面露赧然之色。凌胤云開口道:「這柄劍你收著,非到萬一,不可拔出?!?/br> 祈泉抬起美眸,一臉納悶。凌胤云早知她有此反應,輕嘆了口氣,無奈將事情原委道出。祈泉聽完,嬌軀微震,道:「原是這么回事?!?/br> 凌胤云堅定道:「你放心,我定會保護你?!?/br> 祈泉泛起微笑,秋波閃動,頷首道:「妾身信任凌大人?!?/br> 凌胤云見他這般果斷,絲毫不猶豫,忍不住道:「一般人聽聞此事,定然驚恐,為何泉夫人得以鎮定?」 祈泉沉吟片晌,輕聲道:「倘若尋常,妾身必然慌張,可如今凌大人在旁,妾身又有何擔憂?」 凌胤云微微一怔,驚道:「泉夫人竟這般信任凌某?」 祈泉輕抬美眸,反問道:「凌大人,不希望妾身信任嗎?」 凌胤云被她一問,頓時語塞,啞口失言。他乾咳一聲,道:「凌某不打擾泉夫人休息了?!顾┝藗€禮,轉身而出,祈泉呆在當場,茫然無措。 小憩片刻,眾人繼續上路。根據地圖,他們已接近西帆山。胡潭并不知情,因此揮兵前行,毫無顧忌。反觀凌胤云,他游目四顧,手握銀槍,不敢大意。耿行鋒、殷修和袁小翎等人打起精神,戰戰兢兢,涌起殺氣四伏的感覺。 果不其然,隊伍經至狹長隘口,倏忽間,飛箭襲來,數十名官兵立時倒下。耿行鋒發號施令,軍士聞令舉盾,擋在左右兩側。殷修拉起韁繩,率眾回頭,繞至山坡旁,想要側面打擊敵軍。袁小翎不惶多讓,持弓拉弦,回射箭矢。胡潭雖感訝異,畢竟為將軍,喊了幾聲,穩定軍心,很快便控制慌亂。 只見殺聲四起,一群人執劍衝下坡來,左右兩旁,均有來敵。凌胤云躍下絕影,迎面而戰。他揮舞凌云槍,反手一劈,鏘啦一聲,發出金屬脆響聲。敵人見他威風凜凜,氣勢懾人,便知其乃率軍之將,故蜂擁而上,欲取其命。 凌胤云毫不畏懼,一聲厲叱,三挑四刺,槍法變化,教人捉摸不定。眾人原本想包圍他,孰料其槍長優勢,甫跨半步,便被刺穿心口。他們盤踞于此,所遇之敵均為平庸,何曾見過凌胤云這般人物,不由得銳氣稍挫,侷促不安。 凌胤云心知對手受訓扎實,若打持久戰,恐有不利。為此,他展開猛攻,槍尖收回之際,均染新血。殷修見他受困,前來幫忙。雖不比凌胤云,但其劍法一絕,足以令對方大感頭疼。他身法輕盈,靈活迅捷,劍招行云流水,分不清佯攻,又或是實打。 眾人背對背,互相掩護,毫無死角,令對方無從下手??上Ч巡粩潮?,敵軍整體實力超乎想像,凌胤云一人再厲害,仍無力回天。正當他退至馬車旁,忽聞后方陣陣馬蹄,白子嵐披盔戴甲,偕同數百羽林騎,策馬而來。騎兵手握斬馬刀,手起刀落,將外圍敵人殺退,打出破口。 眼見援軍至此,眾人士氣大振,轉瞬之間,扭轉乾坤。雙方拚殺,不出半盞熱茶的工夫,血流成河,終將敵方殺至片甲不留。 戰局已定,尸橫遍野,慘不忍睹,白子嵐騎馬而來,大喝道:「眾人聽令,稍作整裝,返回大營?!?/br> 胡潭見狀,甚是不解,忙道:「白將軍,我們此行是去雪泉關?!?/br> 白子嵐冷冷道:「胡將軍,你們行軍半日,便已耗損大半,若非我及時救援,你們早已命喪于此?!?/br> 胡潭心中一驚,雖想反駁,但見四周殘兵,只能哀嘆口氣。凌胤云收槍拭血,走到白子嵐身旁,問道:「你怎么會來?」 白子嵐道:「雍山君不是傻子,你們出兵,他已派人沙盤推演,確認這里伏兵足以對付你們。因此,我向王上要一批羽林騎,前來支援?!?/br> 凌胤云不解道:「王上怎會給你兵符?」 白子嵐從懷中取出帛紙,露出微笑,道:「我故意偷走詔書,以送紹書為名,請王上派兵給我?!?/br> 凌胤云恍然道:「原來,你早有防備了?!?/br> 白子嵐道:「好了,別說這么多,你先準備一下,回營再說?!拐Z畢,白子嵐前去探視羽林騎傷兵,順便檢查敵方死傷。 稍作歇息,眾人啟程返營。再過半日,抵至營寨之時,已是落日馀暉。傷兵被抬去包扎療傷,其馀軍士,待在篝火旁,等待放飯。主要將領,諸如白子嵐、胡潭和凌胤云等人,則被安排晉見滇成王。 滇成王一見他們,道:「你們此趟辛苦了,朕定會派人,查明真相?!剐?,他瞥向白子嵐,道:「白將軍,近日來,你屢見奇功,教朕刮目相看。你若待在這,未免大材小用。不若這樣,從今以后,你便兼之羽林騎副統領,常伴朕的身旁?!?/br> 白子嵐微蹙眉頭,躬身道:「王上浩恩,卑職感激在心。但是,近來經卑職多方觀察,發覺荊鹿以南,位處黑虎山,地勢雖險,仍可攀登。倘若敵軍來犯,以此路侵入,防不勝防。卑職斗膽,懇請王上,命卑職前往駐軍,修筑城寨?!?/br> 滇成王沉思半晌,語重心長道:「荊鹿乃白虎國北方重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若門戶大開,對白虎國而言,如心頭之患,寢食難安。白將軍未雨綢繆,實乃謹慎。朕準奏,即日起,便命你為駐防將軍,興建黑虎關,警戒提防?!?/br> 白子嵐聞言一凜,叩首道:「卑職領命?!挂蛄柝吩谱o殲敵有功,滇成王賞賜百兩,讚許有加。待到談話結束,滇成王率禁衛軍離去,天空灰濛,各處燃起篝火,時至傍晚。 凌胤云走到白子嵐身旁,不解道:「你為何拒絕羽林騎副統領一職?」 白子嵐笑道:「若接下此職,我便要去都城。我在那里勢單力薄,若太子等人有心對付我,我必處下風,縱有兵權,也無用武之地。反之,我擔任駐防將軍,可多徵五千兵馬,手執兵符,鎮守關口。他日若起兵,如虎添翼?!?/br> 凌胤云皺眉道:「你依然要這么做嗎?」 白子嵐聳了聳肩,道:「倘若我不出面遏止,待太子登基之后,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那時白虎國便氣數已盡。每個人均有自身理念,各為所求,你不跟我,我不怪你。若非萬一,我也不想輕易動兵。此次冬獵,我已種下災禍種子,太子、樂平君和雍山君等人,在滇成王心中已生嫌隙?!?/br> 凌胤云仰天長嘆,緩緩道:「王上已允諾我了,過些日子,我便會返回雪泉關了,你好自為之了?!?/br> 白子嵐道:「不成功,便成仁,我決定之事,從未反悔?!沽柝吩瓶聪蛩?,百感交集,卻說不出半句話。 那日深夜,凌胤云做了個夢,夢見幼年的他,正與白子嵐持木劍玩耍,兩人不亦樂乎,把身子弄得一團臟,直到黃昏,才依依不捨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