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之事 11.2
二上的時候,他們三個都選了版畫課。 林漉辰本來是因為李慕死皮賴臉的叫他選才來的,第一堂課才發現劉安詩也在同一間教室里,這次還是最早到的。 他很自然的打了聲招呼,去她旁邊坐下,她用單純燦爛的笑容回應。 那時他回頭要李慕也過來,他沉默一下才照做,笑著跟劉安詩打了聲招呼。 林漉辰之前就有跟他說過劉安詩的事,那時他聽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但是林漉辰就是想不透他為什么要心情不好,就像現在他想不透他為什么現在要那樣笑,他看得出來,那是他想隱藏真心時會戴上的面具。 一個學期,還有接下來兩個學期,他對劉安詩都是那樣,劉安詩沒有發覺,林漉辰則只能一直放在心里。 那個人心里似乎還有一部分,是連他都不能打開的。 「林同學!我們走啦,我好想去買啤酒來喝欸!」 版畫課的時候他總是收拾很慢,進度也很慢,這堂課對他而言簡直跟書法一樣令他困擾,但是對李慕卻是十分上手,所以常常很快做好便在旁邊唉唉叫等他。 「喝什么啤酒,先說我不會喝喔?!?/br> 林漉辰脫下手套抹了抹臉,還沒洗乾凈的玻璃板跟刮刀都擱在桌上,看了就覺得好累。 「陪我喝嘛!」李慕把頭靠在他背上磨來磨去,「不然我幫你收,你早點跟我走?!?/br> 「不用,我很快就好了?!?/br> 他把玻璃板抬起來,連同刮刀一起拿去水槽洗,不久另一塊板子也進了水槽。 順著熟悉的手鍊看上去是熟悉的臉,他順口問:「你今天值日生嗎?」 那恍神的面容一會兒才有反應,對啊,她說,連笑著的表情都有點呆然,看來是太累了。 洗了洗,林漉辰突然覺得旁邊流過來的水有點不太對勁。 他馬上把自己的水龍頭關掉,拿起劉安詩的玻璃板來確認。 她真的把脂溶性油墨拿來水槽洗了。 面對自己捅的簍子,劉安詩很慌張,但是并沒有求助。 「我會清理乾凈的,謝謝你幫我發現?!?/br> 她低下頭去,一直笑著的臉露出少見的懊惱,她在責怪自己,而林漉辰總覺得,在遇到他之后,她露出這種表情的次數更多了。 他看了一下有點糟糕的水槽,還有劉安詩拿著的那塊玻璃板,沉思。 「……我幫你清水槽,你快點用嬰兒油把玻璃板擦乾凈?!?/br> 決定了他便開始動手,劉安詩呆了半晌,連忙尋找起嬰兒油的下落。 他從來就不喜歡別人替他負責的感覺,所以別人捅出來的事他通常不會插手,他會主動幫忙的,除了李慕之外,劉安詩是第一個。 這時李慕哈啦一輪又回來了,「哈囉林同學,你又不是值日生,干嘛清水槽?」 林漉辰把來龍去脈告訴他,李慕聽完沉默了一會兒。 「這樣啊,好吧,我也找到別人跟我喝酒了,先走囉?!?/br> 又來了,那樣一點都不開心的笑。 對于這樣的他,林漉辰時常感到力不從心,只能試著把他叫住,「李慕,先等一下?!?/br> 看起來根本沒找到伴的那人在門口停下來,卻沒有回頭。 「知道嗎?我有時候挺不喜歡你叫我的名字的?!?/br> 說完便跨步踏了出去。 林漉辰沒忍住把洗好的刮刀甩到桌上。每次都留了佔據胸口的煩悶給他,卻從來都不解釋理由。 總是不說出來,那又希望別人怎么給你安慰? 「李慕是不是不喜歡我?」 一回頭,劉安詩拿著黑黑油油的抹布站在旁邊,似乎有看到剛才發生的事。 他隱約也有這種感覺,但是他實在是想不透背后的理由。 不要理他。林漉辰只能這樣說。 他下定決心要問個明白,但是李慕也無所不用其極的逃避,從來不打算認真回答,久了劉安詩這個人彷彿成了一道裂痕,橫在他們兩個之間,無法修復,也不能遮掩。 漸漸的李慕不像以前那么黏他了,不會吵著一定要他跟在旁邊,林漉辰發現他很不適應,但是無可奈何,李慕跑去纏著別人,無可奈何,李慕越來越少跟他講話,無可奈何,李慕越走越遠,無可奈何。 即使早知道誰都不能為誰一輩子,品嚐好像真的只剩自己的寂寞時,卻也是那樣束手無策,任由無助將他捆得嚴密。 那天他點燃了第一隻煙,看著白煙裊裊上昇,想著自己去便利商店買這包煙時,到底是為了尼古丁,還是為了那種可以自怨自艾的孤獨? 阿貓不喜歡那味道,跑到遠遠的地方,他試著叫了牠,旋即走神了,靠著椅背的身體更加下滑。 阿貓,爛死的名字了。 那天他在雨中抱著裝著牠的紙箱時,是李慕撐的傘。 「要叫牠什么好呢?」 「我來想,就是阿貓了?!?/br> 「李同學,你根本沒想?!?/br> 「有啦,我連你的未來都打算好了,如果屆時你養了一隻狗,我們就叫他阿狗?!?/br> 到底為什么沒有駁回啊,他蒼涼的笑了。 - 繼續在你身邊待著,哪天自我就會迷失了吧。 李慕總是這樣想著,然后默默的往林漉辰跟劉安詩所在的反方向前進。 大概是二下的時候,他是認真的想要把自己抽離的,在發現自己看到他們走在一起就好像沒辦法呼吸的時候。 劉安詩是好女孩,他知道的,但是透過林漉辰口中說出來,那個人就像是染上一層令人討厭的濾鏡,才走到他面前,即使那張臉再怎么純真,笑得再怎么燦爛,活的再怎么努力,在他眼里都沒辦法找到任何一絲好感。 但是林漉辰可以。 他沒辦法喜歡女生,但是林漉辰喜歡,他從來就不屬于他的世界,今后也不可能會在。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跟劉安詩那樣的速配,而不是自己。 那天板畫課,他明明只是叫了自己的名字,李慕卻覺得有什么東西硬生生被剝落了,好像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像他們身旁任何一個叫的出名字的人一樣普通,一切全因為那個人零散的碎了滿地。 他于是丟下那句話,快步離開教室,再晚一步,怕是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沒辦法被諒解的事。 或許這場初戀該是要這樣結束了,但是即使極力回避,林漉辰的存在還是讓他切不斷那份愛戀,太強烈了,他們還是在同個班上,選了同一堂課,抬眼就會看到,不經意回頭也會跳入眼簾。 到三上的時候,他們的關係變得很奇怪,但是由于自己的疏離,林漉辰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想要找他說清楚了,只會在偶然碰面的時候,留下幾秒難解的視線,說不明白,也說不出口。 李慕知道有一天連那份連結都會被消去,屆時他們就一無所有了,連回憶也會變得虛幻。 他好想他,卻不想看到他,他想放下那一切的感情,卻發現一切都只會隨著時間變得猛烈,他不明白林漉辰要多久時間才會從他身上移開視線,卻明白自己像是一輩子都要放不下了,什么都無法丟掉,忘不了,走不開,快瘋了。 于是父母提議要送他去日本念書的時候,他幾乎馬上答應了。 只是要等到大四才能走,還有一年的時間,這一年的時間他們會變得怎樣?李慕也沒有力氣去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