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啊,討厭的宿醉。 當一個人非常非常的累,可是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樣都睡不著的時候,就很辛苦了。不幸的是,我現在正在遭受這種痛苦的輪回。一個晚上我進入了一種吐了又睡,睡了又吐,吐了又睡,睡了又吐的死循環。搞得我現在頭痛欲裂,四肢痠痛,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啊,該死的宿醉。 就在爬上爬下吐了十來次之后,我逼著自己打起精神去浴室沖澡。身上充斥著嘔吐味和酒味,愈發的想吐。頭又暈又疼,四肢痠麻,他媽的,我就一個身體,怎么這么忙??! 啊,萬惡的宿醉。 洗完澡也沒用,我依舊頭疼得厲害,還時不時反胃。我趴在床上像個死人。我不記得昨天晚上回家前和小任說了些什么,但依稀記得小任好像讓我去死還干嘛的,不用他讓我去死,我現在百分之百是個死人了,就差個葬儀小隊給我收尸。 我拿起枕邊的手機,時間已經來到早上十一點,我忙活了一整夜,又累又睏,但就是沒睡著。這樣下去,還沒醉死,我就已經累死了。我滑開解鎖螢幕,點選line進入,很快地找到了米嘉。 『在嗎?』 米嘉幾乎是在瞬間就回覆我:『怎么了?』 我很艱難地在螢幕上輸入文字:『你如果有空能幫我買解酒藥嗎?』 其實我本來不想麻煩她的,可是想想我在高雄也沒什么朋友,我能聯絡的除了米嘉就是小任,可我實在是不想讓小任給我買藥。尤其他現在和米嘉是情侶,我沒理由讓人家男朋友給我買東西。 『可以。我早上沒事?!?/br> 我將地址發給米嘉后就沉沉地睡去。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我的房間傳來響亮的門鈴聲。 我在床上掙扎了一陣子,步履蹣跚地去應門。 「謝謝,藥給我就……???」我愣了愣,站在我眼前的不是身高與我相當的米嘉,而是至少高出我兩個頭的小任。 「怎么是你?米嘉呢?」我見鬼似的盯著他。 他說:「她臨時有事,所以讓我來?!?/br> 我的天??!這是個多么心大的女朋友?讓自己男朋友來給別的女人買解酒藥?喔,我忘了他的女朋友是號稱「活在外太空」的水瓶座女孩陸米嘉,就連我這個和她有點血緣關係的都沒搞懂過她在想些什么。 「謝了……唔噁……」一陣反胃讓我下意識地摀住嘴巴。 他眼明手快地扶著我的肩膀,問:「沒事吧?」 我擺了擺手,接著伸出手和他索要他手里的塑膠袋,「我沒事,我吃個藥就行,你先回去吧……藥呢?你買的啥?礦泉水???」 礦泉水三個字我幾乎爆出我生平的最高音了。我沒說要礦泉水吧?為了確認,我還看了對話紀錄,生怕自己因為宿醉而打錯字。礦泉水和解酒藥這兩個東西差很多啊,我要是真的打錯字,等會兒吐出來的東西恐怕就不是昨夜的晚餐和啤酒了,我會吐出一口老血。 小任一手抓著我,把我抓進房里,一邊走還一邊說:「是誰讓你宿醉的時候吃解酒藥的?我保證你吃過不會有任何效果的?!?/br> 我想辯駁,但是頭疼得厲害,還天旋地轉,無法思考?!覆皇恰鹊?,你別晃我,我暈……」 聞言,小任的動作明顯溫柔許多,他將我按在床上,從袋子里拿出礦泉水,「宿醉你吃那破藥是沒用的,還是多補充水分吧?!?/br> 我感覺昨晚吃下去的東西都淹到喉嚨了,差個臨門一腳就要洩洪。他竟然讓我喝水,我他媽得吐死。到底是多喜歡喝水???你喜歡喝白開水也不能這么強迫我吧?我心里滿是怨懟,卻不敢說出口。 「還是你想脫水死?」竟敢威脅我。 我認命地接過水瓶,擰半天打不開,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廢物。 小任拿出另一罐礦泉水,擰開,和我交換手里的水瓶。 我就著口喝,喝了一小口后放下,小任的眼刀就朝著我發射,我只好哭喪著臉喝了好大一口,胃里特別難受。就在我覺得全世界都對我不好的時候,一股震動從枕頭底下傳來,我拿出手機,發現是老媽打來的,于是滑開通話鍵。 「媽?!?/br> 『凜凜你怎么了?聲音這么沙啞?!?/br> 「我宿醉,你找我有事嗎?」 『我早就跟你說了,酒少喝、對身體不好,你以為你還年輕啊,可以拿健康來換????』 我頭痛欲裂,還讓她這樣轟炸,愈發覺得疲勞。 還想說些什么,肚里卻一陣翻騰?!高?!媽,你有事能不能趕快說?我、我想吐……」 『你這孩子……我只是要提醒你,今天的相親別忘了準時赴約?!?/br> 我忍不住嘀咕:「說得好像我經常遲到一樣……」 『你說什么?』 「沒!我知道了。那個,媽,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吐……」我連電話都沒來得及掛斷,就把手機往床上一扔,直奔廁所。 我疲憊地走出廁所,又讓小任給逼著灌了好幾口礦泉水。行,吐死我得了。我恨恨的想著。 我說:「你如果沒事可以先回去了?!?/br> 他說:「你還在吐?!?/br> 我哭笑不得:「我都讓你逼著喝兩罐了,能不吐嗎?」 他嘴角抽動了一下,只有一下,他很快地回復了那張撲克臉。 「我真沒事,你回去吧?!?/br> 他點了點頭,說:「記得多喝水?!?/br> 走出我的房間后,又補上一句:「有事打給我?!?/br> 我一邊忖著我哪敢給你打電話啊一邊陪笑著送他出去。 小任走了之后,我回到床上繼續補眠,直到啪搭啪搭豆大的雨聲把我給吵醒。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其實我以前可喜歡下雨了,而且我和小任相遇的時間,幾乎都是雨天。從我們最初最初的時候,大概是小學一年級,我和小任坐在學校穿堂的臺階上,等待著各自的家長來接送。那天下著毛毛雨,雨水滴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我和小任就一言一句,發起了屁孩話題。 他當時迎著雨水,裝模作樣的用手抹臉,說:「我可以用雨來洗臉喔?!?/br> 我那時不服氣,打開我的小水壺,接著雨水,說:「我可以拿來喝?!?/br> 現在想想,那雨水不知道有多毒,我全都喝下肚了,莫怪乎我這么蠢呢。腦子讓硫酸雨給侵蝕殆盡了吧。 再說說其他回憶吧,其實我小時候是不相信天氣預報的,因為沒一次準確,結果上國中的時候就嚐到苦頭了。所以做人有時候別太鐵齒,老天爺是看得到的,哪天祂一時興起,就讓你倒楣到家。我剛好就是那個不受老天眷顧的人。那次的天氣預報特別準確,我就是死活不帶傘,愣是淋了一星期的雨,本就有氣喘的我,還很不幸的感冒了,連個聲都發不出來,對當時的我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不過能請假窩在家我倒是很開心,反正去學校也只會被欺負。不如躲在舒服的地方逃避一時。 米嘉很夠義氣,請了半天假陪我去看醫生。其實我也能自己去,因為就在附近而已。 但米嘉說我病懨懨的樣子感覺下一秒就會昏倒。我心想我也沒那么嬌弱啊。 我記得很清楚的是,小任放學后沒有去補習班,就直接繞到我家來了。 「沒事吧?」我去開門的時候,他劈頭就問。 我真恨這時候體弱多病的自己,難得終于有跟小任說話的機會,我居然發不出聲音。 「……」我比手畫腳了半天,指了指喉嚨。不知道小任有沒有看懂。 「嗯?!剐∪螒寺?,用手比了個喝水的動作。 我點點頭。 我記得那天就跟小任比手畫腳了一下午,直到我媽打工回來,小任才回去。 即使生著病我還是很高興,因為小任來了,因為小任讀懂我的手語。 不過我后來就開始討厭雨天了。大概是國二那年吧,天氣預報沒有說,雨卻冷不防地下了,還愈下愈大。我站在學校穿堂,想說等雨停了再走。小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他沒有說什么,只是從書包里拿出另一支摺疊傘給我。我當時還很高興,想著搞不好我在他心中是特別的,所以他才會帶兩把雨傘。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能跟小任撐同一把雨傘,當然這種妄想和希望給小任公主抱是一樣的,都是沒有營養的愿望,想想就行,反正妄想也不犯法。 接著第二天,依舊是雨天,這次我記得帶傘了。我和小任還有少麒撐著雨傘在校門口等米嘉。米嘉前一晚就興沖沖地告訴我們她要和曖昧了一段時間的三年級學長告白,讓我們等她的好消息。結果是,米嘉哭哭啼啼地從學校跑出來,見狀,小任和少麒幾乎是反射動作就奔上前。少麒很快地伸出手將米嘉拉向他,米嘉站在一個不會淋到雨的位置。我看見小任從包里拿出的折疊傘懸在空中又放下,眼神始終停在米嘉身上。那樣的表情,既擔心又生氣,我從來沒有看過。 哈哈,原來他不是為我準備的,原來我不是最特別的。我當時滿腦子都想著這些話,像是復讀機一般不斷地重復著。我覺得自己非常的愚蠢,我看著地板的水洼,從里面映出我自己的倒影,是連我都討厭的樣子。也許這時候,后期製作該為我應景地配上李玟的自己。 我沒哭,在那時候我是不可能哭的,就是默默地看著他們三個,也沒敢上前去安慰米嘉,就抓著傘柄,將雨傘壓低,一個人走回家了,回家的路上還讓經過的摩托車給濺了一身雨水。啊,倒楣啊。那次之后,我就開始討厭雨天,也自己隨身攜帶雨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