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 第41節
第53章 江寄月莽是真的莽, 害怕也是真的害怕,她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嘉和般那種不講道理又漠視生命的人, 嘉和自有她一套邏輯可以抵御所有的道德審判, 然后輕松的毫無負擔地把別人推下深淵。 對付她,對于江寄月來說,似乎是無解的。 江寄月道:“那時我只是感到無力, 認為如果只是一味的硬撐,最后只能被她欺凌個痛快,所以我做了決斷, 不能再被困在那兒了, 既然嘉和如此囂張,我就要去找能管得住她的人?!?/br> “涼雨亭離岸上確實有些距離, 但我會鳧水,水下也能憋好久的氣, 在我跳入湖中時,立刻下沉, 潛到涼雨亭另一頭, 我知道這時候她們一定會被跳湖的動靜吸引住注意力, 只會圍過去看我落水的地方, 而肯定會忽略周邊, 因此我趁著這個時候趕緊上岸?!?/br> “但很不幸的是, 王府太大, 我迷路了, 我兜兜轉轉,發現自己又繞回涼雨亭那時, 心里當真是絕望, 不過幸好你來了?!?/br> 江寄月心有余悸地說完。 荀引鶴對過去那一個時辰里發生的一切都有了計較, 他問道:“卿卿,侍劍呢?” 江寄月沉默了,她的腦袋在他懷里一點,稍許垂了點下去。 荀引鶴道:“這不是第一次了,你又把她支開了,對不對?” 江寄月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你的是哪兩點嗎?一件是你逼迫我,一件是你把侍劍放在我身邊監視我,不讓我走?!?/br> 荀引鶴道:“我是讓她在你身邊保護你?!?/br> “我不否認你想讓她保護我,但你敢說沒有監視我的意思?”江寄月道,“侍劍很明白她的職責,她剛到我身邊時就警告過我不要妄想逃跑,即使你后來又是解釋她是保護我,又說服我她是聽從我的侍衛,但還是讓我覺得和吃了蒼蠅一樣難受,何況你的解釋算什么,在保護我與防止我逃跑的優先級下,才是我的命令?明明是比起我的命令,她優先服從的還是你傷害我的命令。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你,如果我想逃跑,她要阻止我但又不得不傷害到我,那時侍劍會怎樣取舍?!?/br> “但我一直沒有問出口,不是我想明白了,而是我覺得我不應該那么天真,而是聰明地看清現實,不要自取屈辱。在看我來看,你給枷鎖涂上鮮艷的漆料,裝飾上漂亮的花朵,也無法改變它就是枷鎖的事實?!?/br> 荀引鶴捧著江寄月的臉道:“卿卿,你怎么能這樣想我?” 江寄月道:“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對我的傷害,所以我裝聾作啞,假裝它不存在,但我實話說,那對我來說很不容易,我經常會問自己,質疑自己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是不是在犯蠢。對待過去的傷害尚且如此,我自然更不想把這個傷害延續到未來。不過,這一切的想法都在基于我不覺得有人會傷害我的前提下?!?/br> 荀引鶴明白過來,這次完全是他自討苦吃。 他最開始把侍劍放在江寄月身邊,其實最主要的原因真的是為了保護她,沈知涯心術不正,嘉和小肚雞腸,而江寄月這兩人都得罪過,荀引鶴害怕她會再次被利用或遭報復,所以特意把侍劍調給她用。 偏偏他又對江寄月的去留毫無自信,于是并沒有好好與她說,而更多強調侍劍是去看著她的,所以這導致江寄月對侍劍的存在其實是無比反感的,兩人關系緩和些后,她也再提過,委婉表示不想要侍劍,但那時他哄她歸哄她,還是把看管她幾個字恐嚇出口了。 所以江寄月對侍劍的抵觸更深,恐怕當時在京兆尹,他幾次讓侍劍保護她,在江寄月聽來,根本是一點溫情都沒有,全是看住她避免她逃跑的意思。 因此當侍劍對她態度柔和后,江寄月還是想盡辦法都要把侍劍支開,即使侍劍平時不聲不響也不知道待在哪兒,但一想到有個人一直暗中觀察著自己,江寄月仍舊會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換而言之,如果不是當時荀引鶴他用侍劍威逼江寄月,江寄月就不會特意把侍劍支開,那么今天她也就不會遭受這些了。 荀引鶴啞然,他冰涼的額頭抵著江寄月的額頭,雙手像是捧著珍寶般捧著江寄月的臉,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br> 江寄月沉默了會兒,道:“也不全怪你,畢竟我也沒料到嘉和真的會如此囂張,不然我不會把侍劍調開的?!?/br> 雖然別院處清凈,但也是在街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嘉和都能指示侍衛把她和周昭昭綁了,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辱讓江寄月感到齒寒。 她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縱容才會導致嘉和這般的性子,也不愿去深思那些縱容嘉和的大人,鎮北王,鎮北王妃,在他們眼里,被欺辱的人是否有屬于她們的尊嚴和生命。 這種問題當真是一想就覺得傷心又悲哀。 江寄月安靜下來,靠在荀引鶴的懷里,馬車上條件有限,荀引鶴只是給她簡單地擦干了身體,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她在湖水里泡過,又穿著濕衣吹過風,此時手腳都很涼,荀引鶴撩起下擺,讓江寄月的手塞進去窩一窩,好歹能回暖點。 江寄月還是安靜著,眼眸半斂,不知在想點什么。 荀引鶴斟酌了會兒,道:“在侍劍的安排上,我確實有些別扭,但卿卿你相信我,我更多的還是希望她能保護你,不讓你出事,而不是監視你?!?/br> 江寄月道:“別的不必多說,我且問你,如果我有天逃跑了,只有打斷我的腿骨才能把我帶回來,侍劍會動手嗎?” 荀引鶴道:“如果我在……” 江寄月猛然推開他起身:“沒有你,只有我和侍劍,侍劍會動手嗎?” 如果荀引鶴在現場,他根本無需動用侍劍,他多會說話,江寄月哪是他的對手,三兩下就被他迷了心智,乖乖地跟著他走了。 在昨晚荀引鶴徹底與她坦白后,江寄月終究還是沒有過去那個坎,相反,那個坎還因為嘉和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危險。 可以說,嘉和的所作所為讓江寄月對位高權重者的底線有了全新的認識,何況荀引鶴傷害過她,也承認過他心里陰暗的那面,無論如何,他都不要江寄月離開的話,有一天,???他會不會對江寄月動手? 就像最開始,他對她做的那樣,明明知道那會對她造成傷害,但荀引鶴仍舊做了,從本質上來說,他與嘉和有什么區別。 荀引鶴一瞧江寄月的眼神就明白了,她并沒有從嘉和的陰影中走出來,不安的疑竇還在擴大著,如今這疑云終于罩到了他的身上。 荀引鶴道:“侍劍不會,她只會告訴你,并傳信給我,而我會放下京中的事務,快馬加鞭來追你,乞求你跟我回去?!?/br> 江寄月緊繃的肩此時松了些,她問道:“你沒有騙我?” 荀引鶴握著江寄月的手帶她來摸自己的喉部,道:“以為你出事的時候,我差點吐血,后來那血被我一點點咽了回去?!?/br> 江寄月稍微好受了些,道:“我知道沈知涯背叛我的時候,也吐了口血,你真是活該?!?/br> “對,我活該?!避饕Q從善如流道,“夏云輝,便是方才在馬車上那位,等日后我帶了你去問他,你就知道彼時我心神俱滅,差點就墜湖與你殉情了?!?/br> 江寄月愕然,與侍刀相逢時,她才迷茫地轉回了涼雨亭處,并不知道發生的這些事。 荀引鶴順勢靠近她的懷里,從來都是肩寬臂長的荀引鶴把她攬在懷里好好地護著,這是荀引鶴第一次主動地拉起江寄月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似乎是江寄月主動把他攬進懷里。 這種親昵與過往不同,過往雖也溫存,但更多的透露出的還是男人的強勢,可是現在荀引鶴依偎在她的懷里,似乎顯得又弱勢,又需要江寄月的關懷,這種地位轉化,微妙地給了江寄月心靈上的一擊。 似乎,在他們之間的關系中,荀引鶴也不是一味的掌控者,他是需要她的。 荀引鶴這適時的勢弱恰恰能戳出姑娘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江寄月嘆息地收緊了胳膊。 她的懷抱雖然因為體溫還是冷的,但是帶著她特有的桂花香,香軟得不可思議。 荀引鶴靠在她懷里,輕聲道:“卿卿,以后不要再東想西想了,你說得那些都不作數的。我們以后是要長久地在一起,你不會跑,既然如此,你那些假設就不成立,你不能用我沒有做過也永遠不會做的事來定對我的罪,那樣子我就太可憐了,是不是?” 江寄月剛想說點什么,荀引鶴就悶悶地道:“不過這都是我活該不是?誰叫我欺負我們家卿卿的,你罰我睡書房吧?!?/br> 江寄月啞然,就算還想罵他幾句,此時卻已經怎樣都開不了口,只能順著道:“好啊,罰你去書房,你去嗎?” 荀引鶴道:“做錯了事就要受罰,我自然會去?!?/br> 江寄月笑了笑。 荀引鶴小心翼翼地啄吻她的指心:“以后如果你再對我不滿,一定要直接說出來,這樣悶著亂想,只會傷害你的身體。傷你不如害我,沒道理我做錯了事,要你遭罪,這多不公平,是不是?” 江寄月問道:“我說了,你改嗎?” 侍劍的事,她說過幾次,荀引鶴可都沒改。 荀引鶴道:“從前是我托大,才出了紕漏,讓你受了委屈,也把我嚇得又吐血又殉情的,一身冷汗直冒,有這樣的教訓在,下次再也不了,就怕你還沒怎么樣,我的命先被折騰沒了?!?/br> 江寄月道:“那多好,你死了,我做了寡婦,正好尋下家?!?/br> 荀引鶴沉默了會兒。 江寄月低頭看他:“怎么,你還想讓我給你守寡?” “那怎么會?”大約是他死了,也會把江寄月殺掉,把兩具尸體放進同一個棺槨里下葬。 荀引鶴扭曲的心態,連死同xue的距離都嫌遠,他要的是死同棺,這樣方才能骨血融合,再分不開彼此了。 但他面上勾起了一個溫柔的笑:“我記著呢,以后等身子不好了,提前幫你相看,給你找個靠譜的如意郎君,不然,依著卿卿的目光,只怕又會被騙?!?/br> 其實認真地計較起來,江寄月的眼光是真的差,前有沈知涯,后有他,不過他畢竟道行在那,文帝都看不破,遑論單純的江寄月。 左右他已經打定主意要騙她一輩子,所以她也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她再次看走了眼。 第54章 馬車緩緩停在別院門口, 荀引鶴把江寄月抱回耳房里,命人燒了熱水來。 侍刀去而復返, 道:“郡主已經把王妃找回府了, 恐怕王妃很快就會進宮?!?/br> 荀引鶴道:“這個顛倒黑白的時間,我給她?!?/br> 侍刀道:“侍劍帶回來了,相爺現在見嗎?” “不見?!避饕Q眉眼不抬, “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br> 侍刀默了會兒,道:“那侍劍必然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執行任務, 需要另外派人到姑娘這邊嗎?” 荀引鶴道:“你待在她身邊, 另外給我派個人過來就是?!?/br> 侍刀是荀引鶴的親隨,可以說見侍刀如見荀引鶴, 荀引鶴這時候把侍刀給了江寄月,除了保護她外, 更多的還是對她一種身份的認可與強調。 侍刀道:“屬下明白?!?/br> 他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荀引鶴轉身推門而入。 江寄月坐在椅子上, 見他進來, 目光里有一瞬的茫然, 緊接著起身道:“我好像聽到了侍刀的聲音, 他是把侍劍找回來了嗎?” 荀引鶴沒有否認。 江寄月忙道:“今日之事, 不能怪侍劍, 是我把她支開的, 你不要罰她, 以后我也不會再這樣做了?!?/br> 荀引鶴溫和地笑:“我知道,所以我會不罰她?!?/br> 江寄月松了口氣, 道:“那你讓她來見我?!?/br> 荀引鶴神色未起任何波瀾, 游刃有余道:“過陣子罷, 當下事情多,我擔心你,便想讓侍刀護著你。侍刀是我身邊跟慣的,他走了,恐怕得要好幾個人來才能填他的空缺,侍劍我就先借去用了?!?/br> 他沒有明說,大約是怕嚇到江寄月,但江寄月也明白,他們之間的事驟然大白于天下,荀引鶴尚可,荀家卻很容易把她當作污點抹去,必須得有人在身邊護著江寄月,而侍劍無論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已經失職過不止一回了,所以荀引鶴不放心,因此才把侍刀調給她用。 因此江寄月不再懷疑荀引鶴的話,反而有些愧疚:“你把侍刀給了我,你該怎么辦?” “我不只侍刀一個侍衛,還有其他人可用,卿卿不用擔心我?!避饕Q摸摸她的頭,“只要你好,我就能好?!?/br> 熱水打過來了,荀引鶴差點走進湖里,也抱過濕漉漉的江寄月,因此身上也受了寒,于是索性與她一道洗了。 江寄月閉著眼,任由荀引鶴洗過她的雙臂,guntang的熱水擠在兩人之間,水浮浪起波,像是江寄月不安的心。 從前或許尚有轉圜的余地,但當jian/情暴露了就沒了,她的未來只能依附著荀引鶴,荀引鶴如果能護住她,那么她就不會被殺,不會被辱,但即使最后能嫁進荀家,如夏云輝所說那般,大約欺負是少不了的,自由大概也是沒了。 她原本以為可以循序漸進,讓她與沈知涯和離,然后當所有人都知道她與沈知涯沒了關系,再和荀引鶴慢慢在一起,雖然是二嫁之身,但也比現在這種茍合好。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江寄月在水中轉了個身,奶白的肌膚因為熱水變得粉粉的,在氤氳的熱氣中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含羞之美,荀引鶴目光微沉:“怎么了?” 江寄月道:“你今天走了后,還能回來嗎?” 一雙眼也濕漉漉的,抬頭望著他,說不清究竟是脆弱還是堅韌,荀引鶴把巾帕搭在浴桶上,捧著她的臉道:“當然會回來?!?/br> 江寄月沒有說話,她只是忽然起了點身,雙臂攬住荀引鶴的脖子,唇湊吻了上去。 水花四濺,嘩啦啦地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