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 第10節
何進道:“自然。大人不缺美人伺候,也犯不著為一次艷遇而賠上官途,所以你盡管放心,此事知道的只會是我們三個人?!?/br> 沈知涯結結巴巴道:“那,那就好?!?/br> 何進起身道:“我有一壇在樹下埋了二十年的酒,正好送給沈兄常常?!?/br> 他轉到內室,很快取回了酒,沈知涯這才意識到,何進今日本就是在府里等他來。 何進一直都篤定他會來。 但此時沈知涯再顧不得這些了,他雙手就要把酒壇子抱過來,卻被何進反扣住手,他困惑一抬眼,何進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記得灌醉些,人事不知,才看不清大人的臉?!?/br> 沈知涯五味雜陳,但也點了頭。 何進道:“今夜你找個借口,把尊夫人約到梅香小院去,大人亥時會來,在那之前,你務必要做好一切準備?!?/br> 他把小院的地址給了沈知涯。 沈知涯道:“今夜就……這樣急嗎?” 何進詫異:“大人自然不急,可你不急嗎?后日你的任命就要下來了,大人總要先嘗過滋味,才能幫你改了任書,你要是覺得太急,再等等夜無妨?!?/br>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沈知涯道,“今夜便今夜?!?/br> 何進點點頭,道:“沈兄切莫覺得對不住尊夫人,你要是去了祁縣,全家都是死路一條,此舉,不僅是在保你的性命,也是在保尊夫人的性命,她做出些犧牲是應該的。何況此事悄悄過去,她不會知道,你若是覺得心里有愧,日后對她好些,彌補就是了?!?/br> 沈知涯胡亂點了點頭,因心頭實在太亂了,便與何進告辭,一路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家。 今夜么? 可是,他還沒有和江寄月圓房,這豈不是要便宜了那個尚書大人? 這是第一個躍入腦海的念頭。 沈知涯一直沒有和江寄月圓房,不過是因為他自以為還深愛著她,所以要為江寄月考慮。 畢竟他為了前程考慮,總是要與她和離的,若她還是完璧之身,下個婆家也能找得好些,所以他才會忍著。 有嬌妻在側,他還這般隱忍,沈知涯常常會被自己的深情感動,卻不想他這樣的忍耐,竟是為了便宜大腹便便的高官,沈知涯覺得自己虧大了。 他抱著酒壇,回了家。 江寄月正和沈母湊在一處看荀引鶴讓人送來的東西,荀家確實富貴,送來的都是足金足音的首飾,比沈家被摔壞的不知道貴了多少。 其中倒是有根木簪子很特別,木頭光滑細膩,觸之柔涼,還微有香味。整個造型也很精巧,簪身平滑,簪頭卻如孤松般,枝椏如云霧般撐開,似乎很飄逸,可仔細看,每根枝椏雖然纖細,卻非常地韌硬,孤傲至極。 “這是,”江寄月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瞧錯了,又???認了好幾眼,才終于確定,“這簪子雕的是香積山上那棵云松!荀相怎會恰恰有這般造型精妙的簪子,還恰恰地送了過來,要是這簪子是我的,我可不愿隨隨便便送人?!?/br> 沈母也瞧了會兒,香積山上的云松實在出名,都說不看到那棵云松就不算爬過香積山,因此她也認得。 “確實是的,雕刻它的人一定很喜歡那棵云松,才會用這樣好的木頭雕它,還雕得如此精細?!?/br> 沈母雖然不認得什么寸木寸金的小葉紫檀,但好東西便是如此,再不識貨的人也能瞧出它與普通貨色的不同。 江寄月道:“這些送的實在太貴重了,便說是要賠償,這根金簪子就足夠賠償所有了,我還是尋個時間還回去罷,你說呢,娘?” 沈母自然是同意的:“我們家窮,但也不能占人便宜?!?/br> 沈知涯聽不下去了,他抱著酒壇子進屋道:“退什么退,在你們眼里貴重萬分的東西,在荀家眼里,分文都不值。既然東西是荀引鶴主動送來的,就是我們的,收著別是,也算是對我們的補償了?!?/br> 他心里想的補償自然是指外放到祁縣的事,可即使如此氣氛,沈知涯瞥了眼那些臥在錦緞中的飾品,也還是愣住了。 真的太多,太貴重了。 好端端的,荀引鶴送這些過來干什么?即使真心要賠償,范廉才是苦主,他們不過是殃及的池魚,何必如此大下血本?荀家便是金山成堆,也不該像荀引鶴這般揮霍浪費。 沈母卻管不上什么金簪銀簪的,她捧著沈知涯的臉,大驚失色:“你去做什么了?臉色這樣白,嘴唇也沒了顏色,快,阿月收拾東西,和我一起把知涯送去醫館?!?/br> “不用送醫館,我好著呢?!鄙蛑牟蛔栽诘貟昝摿松蚰傅氖?。 沈母道:“你舀盆水照照自己,這也叫好?身子不適,不去醫館,還買酒吃,你怎么想的?” 沈知涯道:“娘,我真沒事,只是在街上聽他們說起祁縣那位縣令的死狀,覺得殘忍,有些受不住罷了?!?/br> 沈母“啊”了聲,看了看江寄月,江寄月點了點頭,她便道:“那我給你去煮點安神藥?!?/br> 她走了,江寄月便道:“知涯,你要外放祁縣的事可是真的?” 沈知涯沒有回答,反而說起了別的:“阿月,我想和你行敦倫,好不好?” 第13章 江寄月很不自在:“大白天的,你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江寄月嫁給沈知涯兩年,也是守了兩年活寡。 她不是沒有過羞澀的期盼,當夫君掀起她的紅蓋頭時,熒熒燭火下,她希望能為他生兒育女。 可沈知涯拒絕了,紅色的喜袍穿在他的身上,把他襯托得更為唇紅齒白,那般俊朗,卻也那般無情:“阿月,我想了想,我還是要與你和離的,所以我們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罷?!?/br> 江寄月呆住了,滿堂紅彩熱烈又喜氣洋洋,沈知涯卻如冰人般,散出的涼意一直漫到江寄月的心頭。 “既然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江寄月哽咽道,“為何還要與我成親?” 沈知涯嘆氣,nongnong的無可奈何:“我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阿月,我是愛你的,可是我有我的責任,先生的事情太復雜了,連累我沒什么,可不能連累娘?!?/br> 江寄月的臉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說不出話來,江左楊的死亡已經給了她足夠的打擊,可是在那之后,所有人都在說他是罪人,江左楊能犯什么罪?他每天做的只是著書育人,沒有任何的心思摻和進朝政。 但是他們都不管,因為陶都景是他的學生,陶都景被凌遲而死,可還是不足以平息民怨,所以他們把怒火都潑向了江左楊,若非沈母彪悍,恐怕江左楊的棺槨都無法順利下葬。 而沈知涯不是他們,但也忌憚江左楊的身份。 江寄月道:“你口口聲聲說怕我連累了你,但你還是與我成親了?!?/br> 沈知涯道:“是,因為我還愛你,”如果他不同意,沈母也會和他沒完,“而且朝廷始終沒有問罪先生,態度曖昧,所以此事或有轉機,在那之前,我不想把你讓給別人?!?/br> 這樣一句話,讓江寄月苦澀的心慢慢回甘,她想,沈知涯終歸還是喜歡她的。 可是后來就算她拋棄女兒家的羞澀向年長的媳婦討教房里事,學習怎么伺候沈知涯,沈知涯都對她不動如山,甚至嫌煩了,索性直接搬到書院去住。 她們都說,男人這東西天生就下賤,哪怕他不喜歡你,只要你撩撥他一下,他照樣能上鉤。 而沈知涯在她面前這般能把持住自己,恐怕是真的對她沒有興趣吧。 江寄月那時候是真自卑,覺得是自己長得不好,也不似尋常婦人有鼓囊囊的胸脯,這才讓沈知涯對她興致缺缺。 后來,隨著日子慢慢地過去,那僵局似乎沒有解開的可能,江寄月便徹底失去盼頭,灰了的那顆心只有在沈母催著要孩子時,難為情一下。 她不知道該怎么和沈母說,沈知涯對她毫無興趣的事。 可是,今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 沈知涯握住江寄月的手,緊張地道:“阿月,我問你,如果我真被外放去祁縣,你愿意跟著我一起去嗎?” 江寄月有些困惑:“我嫁了你,除了你之外,我還能跟誰?” 沈知涯苦澀道:“那祁縣前縣令死得很慘,聽說家人也無一幸免,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去嗎?” 江寄月道:“當你決定要上京趕考的時候,我便決定天南地北,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天下不是所有的縣城都是富庶的,既是為了治國而做官,那便是窮山惡水也去得,知涯,你不要害怕,那日日受匪患侵擾的百姓需要你,我自然也是會幫你的?!?/br> 沈知涯五味雜陳,他不敢看江寄月的眼神,于是抱住她道:“阿月,你這樣好,我從前還那樣對你,是我混賬,所以我們以后冰釋前嫌,好好過日子?!?/br> 江寄月頓了頓道:“我本來就不怨你,又何來冰釋前嫌一說。只是你突然提那個,太奇怪了?!?/br> “不奇怪,阿月,我從街上回來時就開始后悔了,人生短暫不過百年,我還在乎功名利祿什么,最要緊的是陪在身邊的人是你?!鄙蛑恼f著早就想好的詞,“何況,我之前不碰你,是想萬一與你和離,你能清清白白嫁去新的婆家,日子能好過些?!?/br> 他輕聲道:“其實我一直都很想你?!?/br> 江寄月紅了臉,眼眶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紅。 沈知涯道:“我們好好地補一次新婚夜罷?!?/br> 江寄月低著頭:“娘在,也不怕叫她看了笑話?!?/br> 沈知涯道:“我們不在家里,實話與你說,我金榜題名那日,有個官員為拉攏我,送了我一套宅邸,我原本是想拾掇好了再告訴你和娘,現在看來,我是無福享受那宅子了,不如今日便用來全我多年的心愿罷?!?/br> 他怕江寄月再拒絕,便捧著酒壇道:“你看,我連咱們的合巹酒都準備好了?!?/br> 江寄月想了想,似乎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而且他們成親兩年,確實該圓房了,沈母盼著抱孫子盼得都快睡不著,她早日懷上,沈母也能早日松心。 江寄月便點點頭。 沈知涯一下子就輕松下來,可是,他的笑容也變得勉強又難看,他道:“你稍微等一下,我先與娘去說?!?/br> 沈母見他們小夫妻感情甚篤,自然高興,什么意見都沒有,催著沈知涯喝完安神藥后就讓他們出門,江寄月看看日頭覺得還早,但沈知涯拉著她的手道:“我們也可以先說說話?!?/br> 沈知涯帶江寄月去了梅香小院。 那梅香小院外有爬山虎的藤蔓掛滿了墻,雖然不如夏日的綠油蔥郁,但如今也生得很可愛了。說是梅香小院,院里卻不見梅花,倒有個葡萄架子搭著,很有幾分野趣。 江寄月見了就喜歡:“布置這宅子的主人定然別有一番雅趣?!?/br> 沈知涯陰沉沉地想,要是江寄月知曉了這宅院的真正用處,怕是就不會這樣想了。這宅院便是那些手握大權的高官,扒掉楚楚衣冠,就會露出獸面鬼心來。 沈知涯并未接江寄月的話,道:“我們進堂屋罷?!?/br> 堂屋的桌子上已經放著一桌席面,那是何進幫忙訂的,有些過于豐盛了,沈知涯把那壇酒放在桌面上,努力了幾次,終于還是摘掉了草繩用封紙,取過杯碗來滿上。 他道:“時間還在,我們邊吃酒菜邊慢聊,等夜深了,一起去逛集市?!?/br> 他把酒碗遞給江寄月。 “咱們的合巹酒?!?/br> 江寄月不勝酒力,想著要是喝了這碗下去,晚間就別想出去逛了,可是沈知涯都說那是合巹酒了,她推拒似乎不大好,便接過來。 集市逛不逛都是沒要緊的事,最重要的是不能掃興。 她喝下了那碗酒,度數極高的燒刀子,???喝下去便覺有一根火線從喉嚨熱辣辣地燒到了腸胃,十分難受。 沈知涯知道她酒量不好,見她喝了一小酒碗,便很放心了,拉著她坐了下來,殷殷切切道:“阿月我發誓,從今以后我都會對你好的,我絕不會再嫌棄你?!?/br> 江寄月喝得臉酣耳熱,人已經暈暈迷迷的,聞言根本沒有往哪兒多想,只道:“荀引鶴也說爹爹的事影響不到你的仕途,知涯你不要擔心了,我們無權無勢,便從縣令做起也無妨。比起京官,百姓更需要一個為他們著想的父母官,你一樣可以實現你的報國理想?!?/br> 沈知涯點點頭,又湊上去:“你喝醉了,我帶你回去睡一覺?!?/br> 江寄月還有些不舍得,她和沈知涯當真是許久沒有這樣好好地坐下來說話了,便不肯睡,還想拉著沈知涯說話。 可沈知涯心里有鬼,雖然那尚書大人來得遲,可是他弄完江寄月還要為她沐浴,收拾床鋪,也要好些時候,總是早些結束比較好。 于是他有了計較,不再理會江寄月的撒嬌,把她抱了起來往臥室走去。 江寄月的四肢開始發熱便軟,她知道這是酒勁上來了,渾身虛乏得很,她也不沒有太理會了,左右沈知涯在身邊,總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