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彩虹和星光
我常常覺得老天爺把我人生的幸運總值,全部點在了「會遇到很好的人」這么具體的項目上。 我的學生生涯從未遭遇過校園霸凌,也從未聽聞過。 謝衡他們雖然是大家口中的「校霸」「小混混」,但他們向來只混他們的,不會在上課時搗亂,也不會在女孩子面前犯渾。 我們學校被勸退的學生,無非就是因為早戀這種事了。 晚上是謝衡送我回家的,我說不用了。 他非說是他害我跌倒的,犟不過他,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不能不識抬舉。 并非我想天天和男生泡在一起,如史老師所言,高中哪有我這樣天天尋死覓活、閑的沒事在貼吧連載哥哥們愛死我了的女非主流??? 大家全都在忙著學習,只有我一個人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 張晨歌是我最好的女性朋友,可是我們兩個越來越遠—— 她在1班,我在15班。 她在火箭班學理,我在普通班學文。 她是名副其實的祖國的花骨朵,正在努力汲取陽光和養分茁壯成長。 我無法為她加油助威就算了,怎么能以朋友的身份,以愛之名耽誤她前進的腳步? 班里其她女生對我也不錯。 同理,我總不能自己不學習,還要拉著別人跟我一起下墜,所以我也不在她們眼前刷存在感。 其實上了高中后我也沒怎么看過小說了,后排男生傳閱的《鬼吹燈》系列太厚了,我沒耐心看。 我不知道現在的讀者是不是還會吐槽言情小說里「沒長嘴」的男女主。 在我看來,有些話,長嘴也不能說。 就像我不能跟張晨歌說,「你陪我玩吧?!?/br> 我也不能跟舒遠航說,「我不想讓你跟趙新月在一起?!?/br> 很多話我只能對日記說。 我媽偷看過我的日記后,曾明里暗里暗示我,舒遠航不是我可以大膽肖想的男生。 他家里人早就給他安排好了在國外的大學。 不出意外的話,他將來會在歐美某個國家定居。 出了意外的話,他將來會在南北極定居。 反正他不屬于H市,而我只能回村里放牛。 我媽說,就算我現在開始日夜不睡,找六個家教實時惡補落下的功課,考上國內重點大學,家里也勉強負擔我的學費。 去東南亞國家玩一圈,聊表慶祝還湊合。 去歐美那些國家,恐怕連旅游簽證都辦不下來,我家連證明資產的材料都拿不出來,房產證是爺爺的名字。 舒遠航注定要遠航,李悠然連守在原地等他的身份都沒有。 無論是在醫務室,還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我都沒有勇氣攔下舒遠航的腳步,只能望著他和優秀的人并肩同行,背影越來越小,與我漸行漸遠。 有些話,我說出來只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回家路上,我和謝衡在前面走著,他那群小弟在身后跟著。 我不想在謝衡面前擺一張死人臉,他是朋友,是分享喜悅的存在,不是欠我的,沒有責任為我的情緒買單。 我們兩個聊七聊八,從人類起源說到宇宙的奧秘,估摸著是說得太深奧了,我倆的知識儲備和語言表達能力都沒能達到預期的美好,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四月份微涼的風,搖晃了道路兩旁柳樹的影子,我和他默契地轉變了話題,說起了餐廳的紅燒rou,隔壁班的二傻子。 我們絕口不提今晚發生的事,不提舒遠航,不提趙新月,一切又變得像是我的一場夢。 走到我家巷子口的時候,我望著舒遠航家大大的院落,指著他家的三層小樓,說:“這就是舒遠航的家?!?/br> “你知道嗎,我打小就好羨慕、好嫉妒舒遠航。我們兩家明明隔得不遠,命運卻迥然不同。他本人就像我在童話書里看過的公主,漂亮善良又優雅,集所有美好于一身,我們這片的小孩都愛跟他玩。他的父母也很厲害,他從小就住著這樣大的房子,每年出國旅游,見我沒見過的人,讀我讀不懂的書?!?/br> 我給謝衡講我小時候在舒遠航家里看到彩虹的事。 那是迄今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見到彩虹。 不是童話書里的,不是電視里的,不是我用彩筆畫出來的彩虹,是一座巨大的,連接天與地的三色拱橋。 原來彩虹不是七彩的,盡管只有三種顏色,它的美麗與溫柔,驚心動魄,依舊令我心顫。 至今我仍記得那天陽光和煦,彩虹在細雨朦朧的空氣中一點點鋪開來,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指著它,雀躍地不停地蹦呀跳啊,像條撒歡的小狗,不知所措。 舒遠航看著我,也笑,瘋狂點頭表示他理解,他也看到了。 彩虹的一端就是在舒遠航家的花園里。 我是個貪心的人,興奮又謹慎地抬起手,試圖將所有美好抓在手里,結果卻什么都抓不住。 就像歌詞里唱的那樣: 「七歲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蟬,就以為能抓住夏天。 十七歲的那年,吻過他的臉,就以為和他能永遠?!?/br> 「永遠」 多年后,我在以我和舒遠航為原型寫的青梅竹馬文里再次寫到了永遠這個詞。 女主的男朋友和別人在一起了,女主問男主永遠到底是什么,問男主能不能發明時光機帶她回到小時候。 那章底下有條讀者評論: 「嚴煙,77不能發明時光機帶你回到小時候,但他可以帶你去未來看一看?!?/br> 我把那條評論念給舒遠航聽,他讓我截圖保存,感慨人生短短幾十載,他終于在互聯網中找到了唯一的知己。 在那本平行時空的故事里,女主是談過戀愛的。 因為我不想讓她像我一樣,眼里只有舒遠航。她應該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如果她身邊有人能暫時充當人生旅途上的盟友,那她就去應該試著去愛一次。 謝衡順著我的手指,看向舒遠航的家,頓住腳步,看了很久。 我和他在黑夜中安靜地凝望那座散發著光暈的房子,謝衡笑著說:“好像能看到小時候的你呢?!?/br> 我輕輕嗯了聲,睜大了雙眼,想去捕捉謝衡眼中的景象。 謝衡說:“其實,初中開學第一天我就認識你了。事實就是咱們階段一共三十二個班,全都知道有你這么個女孩子——學習好,長得又漂亮,眼睛大大的,臉又那么小,特別純,完美初戀臉?!?/br> 說到這,他垂下眼簾,彎起唇角,那副神態是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溫柔。 他繼續說:“我們班的男生,幾乎每天下課都聚集在后排窗口,打賭你會是第幾個經過?!?/br> “李悠然,你被很多人放在心上過,”謝衡頓了頓,思忖了幾秒,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說,“你知道么,那時候,舒遠航跟我們班所有男生打過一次架。他說如果他贏了,以后誰也不準再趴在窗口看你?!?/br> “所以,我才會看舒遠航不順眼,平時裝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結果打架斗毆比誰都狠。我們那么多人,也沒打過他一個,他簡直不要命了?!敝x衡臉上的笑容,和我今晚硬擠出來的笑是相似的苦澀。 我連呼吸都停止了。 “我不知道你和舒遠航為什么從那么要好、變成了像陌生人一樣。但是李悠然,曾經有很多人,在默默地關注著你,用充滿愛意的眼神仰望閃閃發光的你,趙新月不是唯一的月亮,你們都是很好的姑娘,是閃爍著不同光芒的星星。她很亮,但你一點兒不比她差勁。你的光芒也曾照亮過我們?!?/br> “舒遠航也會害怕失去你?!?/br> 我的朋友謝衡這樣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