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又容 第35節
沈又容道:“陛下病了,往宮外尋的大夫卻是兒科圣手,怎能不叫人起疑呢?” 紀琢含笑道:“大姑娘聰慧?!?/br>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又容看向他。 “陛下沒有生病,病的是七皇子。他信不過宮里的大夫,所以才命人往宮外去尋?!奔o琢道:“你家哥哥找來的那個大夫,是鄭御史挑剩下的。鄭御史是陛下心腹,必然是陛下授意他去尋兒科圣手。你哥哥只消問一問那大夫擅長治什么,就知道宮里到底怎么回事了?!?/br> 沈又容沉吟片刻,“七皇子病了,之后陛下就立了太子?!?/br> 紀琢目露贊賞,道:“多年來,陛下為何遲遲不立四皇子為太子?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寵愛幼子,想賭一賭自己能不能活到幼子成年?!?/br> “但是七皇子忽然病了,重病,幾乎不治。這讓陛下不敢再賭了,他只能立紀成曜為太子。一來他別無選擇,二來,也是為了救七皇子一命?!?/br> “救七皇子一命?”沈又容皺眉,“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是太子做的,太子在逼陛下做選擇?!?/br> “只要七皇子死了,陛下就一點猶豫的余地都沒有了?!奔o琢聲音漫不經心。 沈又容忽然覺得脊背發涼,她終于意識到,紀成曜不單單是學堂里同她們說笑玩鬧的同學,還是天家的皇子。 紀琢看著沈又容的神色,忽然問道:“你覺得紀成曜手段狠辣么?” 沈又容心情復雜,“我只覺得,天家無情,不是一句假話?!?/br> 紀琢意味深長的看了沈又容一眼,卻沒有說話。 沈又容將整件事情過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紀琢。 “那陛下對外稱病重,又是在試探誰呢?” 紀琢勾起嘴角笑了笑,眸中一片清明。沈又容忽然感到些后怕,如果紀琢沒有沉住氣,真的有什么動作,怕是很難站到這里,同自己閑看草木成霜。 這一步踏錯,就是萬丈深淵啊。 她心有戚戚道:“幸好你耐得住性子?!?/br> 紀琢笑了笑,道:“是啊,我一貫是很有耐心的?!?/br> 他緩聲道:“我用一整個夏天等草木成霜,用二十年等到我從宮中長大離開,我耐心地等到皇帝年邁,皇權傾頹??墒?,有些東西是我能等到的,而有些東西不能等,”紀琢看著沈又容,“一等就要錯過?!?/br> 沈又容呼吸一窒,慌張地躲開了他的眼睛。 沒幾日就是沈清妍回門的日子,府上一早便預備起來,下人們清晨起來便忙著打掃屋舍,灑掃庭院,廚房里更是從清早就預備著一天的飯食。丫鬟婆子們匆匆忙忙穿行在回廊之間,到處都透露著忙碌的氣息。 沈又容與沈清和一早起來,往老太太那邊請安。老太太和楊氏李氏等人都按品級裝扮了,坐在正廳之中,等著太子與太子側妃。 這一等就是半晌,沈清和都有些坐不住了,小聲問道:“阿姐,怎么還不回來?!?/br> 沈又容使人去打聽,回來的人說,太子要先和太子妃往安國公府去,過后才從太子側妃回齊國公府。 沈清和哼了一聲,低聲道:“他倒是忙?!?/br> 午后太子總算到了,沈英帶著沈朔沈清楓等人在前頭接待太子。老太太領著府上女眷等著見沈清妍。 眾人迎了沈清妍,見她一身寶藍宮裝,頭戴累絲鑲珠鳳釵,左右各簪一支嵌寶石點翠花簪,頸上嵌珠寶累絲簇花金項圈,手上兩枚雙喜字戒指,端得是華貴明艷。她身后跟著兩列宮女,全副儀仗擺開,將整個院子都站滿了。 等見過了老太太等人,沈清妍才有空閑同沈又容沈清和說話。 一見姐妹幾個,沈清妍臉上的笑意立刻勉強了不少。沈又容與沈清和要給她行禮,她忙道:“起來起來,這里沒有外人,你們可別這么著?!?/br> 沈清妍攜姊妹幾個攜手過來,又端起儀態打發了東宮里跟著來的嬤嬤,隨后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沈又容道:“瞧著你的面色不大好,是身子還沒好全么?” “哪里是還沒好全,明明是這幾日累出來的!”沈清妍見沒了外人,立刻就抱怨起來,“婚禮那一日天不亮就起來了,一直忙到半夜。第二天起來又要去拜見陛下娘娘,闔宮里走了個遍。后邊又是東宮里的人,阿姐,你們不知道那兒的人多難纏!” 沈清和忙問:“這些都罷了,太子呢,他對你可好?” 沈清妍一下子住了嘴,半晌道:“好不好的也就那樣,現下還裝著一副濃情蜜意的樣子,我也沒騰出空同他計較?!?/br> 看她那樣子,傷心不剩多少,倒是怒氣多一些。 姐妹幾個絮絮說了些閑話,還不等如何,外頭一個嬤嬤進來,客客氣氣道:“娘娘,時辰已到,該預備回去了?!?/br> 沈清妍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她胸口起伏了兩下,到底沒說什么。 他們來的本就晚,還要趕在天黑之前就回去。紀成曜如今是太子了,身份尊貴,自然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沈清妍依依不舍地去了,眾人忙了一天,只迎了他二位略坐了坐。楊氏背地里與沈清和抱怨,說可惜預備的那么些個東西,真是扔進水里也沒個響。 兩月一晃而過,幾場大雪下來,前頭的事情都沒人再提了。剛剛平靜下來,東宮傳出消息,說太子妃有喜了。 沈又容與沈清和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老太太兀自感嘆一回,說太子妃命好。 臘八前一日,新嫁女要回娘家。這次是沈清妍自己回來的,因而規矩也不算多,府上只當迎個貴客。 老太太和楊氏李氏拉著沈清妍說私房話,左不過是子嗣那一套。老太太還拿了個壓箱底的藥方子,叫沈清妍按著方子喝藥。 沈清妍聽過也就罷了,不很放在心上。只等著這邊說完話,去找沈又容與沈清和她們。 她們幾個在沈清妍院子里見面,這沒人看著,規矩也少。 “看我給你們帶了什么東西?!鄙蚯邋蛔?,就忙忙地叫人拿出預備的禮物。 沈又容與沈清和,兩人各是一整副累絲簇花頭面,又有一匣子金釵,單賞杜鵑畫眉等大丫鬟。 一面又拿出好些綢緞來,沈又容忙攔下,道:“好了好了,快別忙了?!?/br> 沈清妍這才停下,道:“從前我這里也沒什么好東西,如今有了,還不許大家眾樂樂?” 沈又容笑道:“我們巴不得沾沾你的喜氣呢?!?/br> 沈又容仔細看著沈清妍的面色,見她的氣色比上次回門時好了不少,便笑道:“你在東宮可是立穩腳跟了?” 沈清妍神色淡了些,道:“談不上立穩不立穩,太子妃是個好性子的,并不曾刻意磋磨。東宮里的宮女嬤嬤們再厲害,我不搭理她們,她們也沒趣兒。我只管守著我的錢財過日子,不叫別人欺負,也不欺負別人,這就夠了?!?/br> 沈清和細聲細語道:“那太子呢?” “他?”沈清妍抿了口茶,道:“他對我倒也不差,只是不知道幾分真幾分假。我不耐煩猜他的心思,他反倒要抱怨我對他冷淡了?!?/br> 沈清妍嗤笑,“不把那些個事說開已經是給彼此留臉面了?!?/br> 沈清和勸道:“你也不能一輩子不理他不是?” “有何不可?”沈清妍道:“我如今是太子側妃,母家地位擺在這里,手上又有那么多金銀。我只管守著我的錢財過我的日子,才不愿意委屈自己曲意逢迎呢?!?/br> 她總是這樣,愛的時候要盡興,放手的時候也格外灑脫。 “說起來,那個肥皂生意真是掙了不少,”說著這個,沈清妍神色明快起來,道:“這兩月來足有三千多兩銀子的進賬,雖不比玻璃生意,但這是個消耗品吶,不如玻璃經用?!?/br> 沈清和也驚訝了,“竟有這么多?” “那可不,這才剛開始,日后生意做大了,入賬只會更多?!鄙蚯邋Φ溃骸岸绢^,我們沒騙你罷。你也好借此攢些嫁妝錢了?!?/br> 沈清和紅了臉,道:“胡說什么?!?/br> “我可沒胡說,” 沈清妍道:“我聽說,禮部尚書的二公子和武安侯府的小侯爺同時向你求親了,父親母親是怎么說的?” 沈清和嘆了一聲,“父親母親都有意尚書家的公子,說他家的公子博學多才,文質彬彬,也同我的性子相合?!?/br> 沈清妍覷著她的面色,道:“你這個樣子,想必是不喜歡他?!?/br> 沈清和道:“也不是他不好,就是……” 沈清和欲言又止,沈清妍不解,看向沈又容。沈又容道:“前年二丫頭隨夫人回娘家的時候曾遇見過武安侯府的小侯爺,他還送過一把彈弓給清和呢?!?/br> 沈清妍恍然大悟,“你喜歡小侯爺?” “算不得喜歡罷,別這么說?!鄙蚯搴兔嫔⒓t。 沈清妍笑道:“這不叫喜歡叫什么?他喜歡你嗎?” 沈清和紅著臉點頭,道:“我們悄悄地見過面,他太魯莽了,直接把他家的印章塞給我,轉天就去提親了,我都沒想好該怎么著呢?!?/br> 這件事沈又容還真不知道,只能說沈家幾個姑娘都是表面規矩,私下一個比一個放肆。 沈清和問她們,“我該怎么辦嘛!” 沈又容吃著點心,看向沈清妍。 “依我說,自然是選兩情相悅的?!?/br> 沈又容目露驚訝,她以為沈清妍吃了虧,在婚嫁上頭的態度會有所改變的。 沈清妍道:“人自然要同喜歡的人共度余生,這沒什么可說的。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就是天底下最好不過的事情了。你只要擦亮眼睛,瞧準了對方一定得是個好人,有責任有擔當,不就夠了?至于門第家私,朝堂派系之類的,我是不在意的?!?/br> 沈清妍笑道:“我說這些都是枉然了,但你們還有機會啊,世間良人那么多,怎么咱們就遇不到么!” 沈又容愣住了,雖然沈清妍遇見的并不是良人,但她并沒有因此而一蹶不振,放棄心中的憧憬與追求。她還是向往著兩情相悅,白首不離的一生。 女孩子的說笑聲中,沈又容心神大慟,她終于發現,自己是何等的怯懦。 -------------------- 謝謝閱讀 第44章 雪下了半日,及到晚間,房前瓦上都蒙了一層白。畫眉進屋將燈點上,杜鵑在里間鋪床,用湯婆子將床鋪細細熨過,將一床綺羅被妥帖的放好。 畫眉將妝鏡搬來,細細地抿著頭發,對沈又容道:“姑娘,今日我干jiejie生辰,我過去同她吃幾杯酒,夜里就歇在那里了?!?/br> 沈又容說好,她坐在熏籠便,手中還拿著針線,叫畫眉開柜子里挑兩只金釵,一匹紅緞,拿去給她干jiejie,又道:“去罷,帶好衣裳,小心莫著涼,” 畫眉應了聲,把東西包成一個包袱,同杜鵑說了話,便提著燈去了。 杜鵑鋪好床,在帷帳子上掛新做好的香囊,看向沈又容,道:“姑娘,這大晚上的,就別做針線了?!?/br> 沈又容在做暖手筒子,自那一日沈清妍回來,沈又容就忽然撿起了這個針線活,一得了空就拿起針線,著魔了似的。 “就快做好了?!鄙蛴秩莸?,她細細摩挲繡花面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鵑走來勸道:“姑娘,該歇息了?!?/br> 她伏侍沈又容拆了頭發脫了衣裳,一時沈又容存著事,拉住杜鵑,道:“你今日同我睡罷,叫別人守在外間?!?/br> 杜鵑說好,兩人俱躺在雕花檀木拔步床上,沈又容倚著枕頭,伸手撥弄床頭的香囊。外頭丫鬟見里頭安靜了,便將琉璃罩子掀起來,把蠟燭吹了,依舊躺在外間小床上。 杜鵑一面放下帳子,一面給沈又容掖了掖錦被,道:“姑娘,還不睡?” 沈又容一只手枕著頭,明亮的眼睛注視著帳子頂,“我睡不著?!?/br> 杜鵑笑道:“怎么了,姑娘心里有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