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難為 第100節
但今日,他生了殺意。 眼瞧著那人出氣兒多進氣兒少,阿越壯著膽子上前喊了聲,“郎君……” 祝煊停下動作,垂著眉眼,燭光在他身后折了影,壓抑又沉寂。 他起身,慢條斯理的凈了手,坐回椅子上,示意阿越解了那幾個沒捱刑罰的人的口巾。 “求大人饒命……” “求大人饒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饒命,小的……” “除了這一句,沒有旁的話要與本官說了嗎?”祝煊語氣清冷,端起手邊的茶潤了潤嗓子。 話音落下,氣氛凝結一瞬,幾人仿若脖頸上架了刀,皆閉了嘴。 “大人,大人!小的有話說!”一人跪著往前挪了挪,神色激動,“前幾日,小的見他與云香寨的族長偷悄悄的見面了!” 那伸出去的手指,赫然指的是地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 旁邊的人神色一怔,也跪了出來的,“大人!小的也作證,前幾日他手上的銀錢忽的寬裕了,昨夜還買了玉娘子家的酒來,說是慶賀他生辰!玉娘子家的酒賣得緊俏,價格也高,我們幾個沒耐得住他勸,便喝了?!?/br> “說完了?”祝煊視線在他們身上掃過。 “大人,小的補充一句?!绷硪蝗说吐暤?,“小的酒量在營中比眾多將士都好,但昨夜只喝了兩杯便醉了,先前犯錯沒察覺,但是現今想來,怕是被下了藥?!?/br> 祝煊沒耐心聽他們說這些自己已經知曉的,手指不耐的敲了下桌子,提醒道:“東墻,有誰知曉?” 聞言,那幾人面面相覷,轉回頭來,對上祝煊的視線,又老實道:“稟大人,我們幾個都知曉?!?/br> 先前他們被趙將軍帶來,說是聽命祝大人調遣,最初時他們就在府中守著,東邊那道墻,瞧多了自是知曉茂盛的草遮掩下的斷壁。 “但是大人明鑒,我們絕對沒有與旁人說過!” 祝煊抬手,示意他們閉嘴,又給了阿越一個眼神,讓他去將地上那攤爛泥的口巾解了。 他眼神淡漠,問:“你可有話說?” 不等那人開口,又聽祝煊緩緩道:“或是,你想瞧著你父母家人說?” 那人臉上恨毒了的神色霎時一變,驚恐到臉色發白。 祝煊瞧著,卻是生不出半分同情與仁慈。 這一日,與他是烈獄。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沈蘭溪今日當真出了無法挽回的事,他當如何? 所有的傷痛,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會驚覺其中滋味,這不,這人也怕自己的家人父母受難。 翌日一早,沈蘭溪醒來,渾身僵硬,整個人被祝煊抱在懷里,腿腳相纏,似是綁著一般。 她心里嘆了口氣,動作很輕的想要抽出自己麻了的手臂,卻不料驚醒了他。 “醒了?”祝煊睡眼惺忪的問,雙手愈發的抱緊她。 沈蘭溪被勒得厲害,抬腳踹了踹他小腿,“松開些,喘不上氣了……” 兩人聲音一個沙啞一個嬌,正是清晨溫存的好時候。 沈蘭溪仰起頭,在他的喉結上親了下,眼睛亮亮的,意思明顯。 祝煊渾身一僵,有些無奈,回親了下她臉頰,“澄哥兒在外室的軟塌上睡著呢?!?/br> 沈蘭溪:“?” 祝煊抱著她,又在她脖頸上游移著落下幾個吻,“他擔心你?!?/br> 昨夜他從前院回來時,便瞧見大兒子在他門前坐著,似是怕再生了風寒,還記得用小被子把自己裹好,但奈何撐不住困意,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祝煊與他感同身受,索性放了他進來在外室榻上睡。 兩人起身時,動靜不大,榻上的人還在睡,一張臉睡得紅撲撲的,沈蘭溪也沒打擾,倒是生出了幾分養兒子的樂趣。 祝允澄睡醒時,便見沈蘭溪坐在書案后,一手托腮,一手握筆,他呆呆的坐起身,尚且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怎么一睜眼便瞧見母親了呀? 哦,是他自個兒跑來的。 “起來吃飯吧?!鄙蛱m溪短促的抬了下眼。 她手挪到下方,沒落款,而是抬手勾勒幾下,一個簡筆畫的盤腿發懵的小孩兒便躍然紙上,甚是可愛。 “好?!弊T食螒艘宦?,穿好衣裳鞋襪時,這才發覺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他打了個哈欠,走到沈蘭溪身邊,“父親去——” 視線落在沈蘭溪正鼓著臉吹干墨跡的紙上,話音倏然消失,霎時又染上了點紅,一雙眸子比外頭的日頭還亮,別扭又興奮:“這是畫的我?” 沈蘭溪隨意的‘嗯’了聲,瞧著自己作的‘小孩兒抱著被子酣睡圖’,甚是滿意。 “喏,送你了?!?/br> 祝允澄臉上的笑壓都壓不住,嘴角咧到了耳根,雙手接過,愛不釋手的瞧了又瞧。 沈蘭溪起身去凈手,便聽得身后的人開了口。 “母親,我生辰禮,你再送我一幅好不好?” 沈蘭溪還沒應。 祝允澄又道:“上面有父親也有你!還有小白!” 小白是他抱回來的小土狗,養大了不少,已經變成了大白。 沈蘭溪接過綠嬈遞來的巾帕擦了手,輕哼一聲,“那不成,我已經給你備好生辰禮了?!?/br> 他讓她閃亮,她也會讓他變成學堂里最矚目的崽! “???!”祝允澄驚了,怎會這么快? 又好奇,“準備了什么呀?” 沈蘭溪但笑不語,只那笑,祝允澄瞧得有些發毛。 祝煊在府衙坐了一刻鐘,等的人還沒來,卻是見肖萍一步一挪的過來了。 他眉梢輕挑,“子埝兄這是怎么了?” 阿年極有眼色的上前攙扶,帶著他在自家郎君對面坐下。 肖萍面色苦不堪言,長長的嘆了口氣,“那婆娘真難哄!” 祝煊佯裝沒聽見昨夜那一墻之隔的動靜,神色自若。 忽的,肖萍一張臉湊近,神色頗為不自在的低聲請教:“正卿,你平日里是怎么哄弟妹的?” 祝煊不動聲色的往后挪了挪,思索片刻,也不藏私:“送金銀?!?/br> 肖萍扯開自己的荷包看了眼,面色愈發的苦了,里面可憐兮兮的躺著幾個銅板,哪里見得金銀?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換一個吧?!?/br> 祝煊喝了口茶,“給她外帶麻辣兔頭和燒鵝?!?/br> “……” 肖萍又吸口氣,卻是苦得吐不出來。 這婆娘,不哄也罷! 他還是回去繼續挨收拾吧! 作者有話說: 第95章 兩人閑話幾句, 阿年進來稟報。 “大人,趙將軍到了?!?/br> 話音剛落,外面鳴冤鼓聲響傳來。 “誒?什么意思?”肖萍眼睛眨了眨。 趙義那廝來做甚? 還有, 這鳴冤鼓他只玩兒泥巴時聽過一回!今日是出了什么大事? 祝煊沒答, 起身撣了撣衣袍, “祝大人若是無事,便一同去瞧瞧吧?!?/br> 開了堂, 祝煊坐在案桌后, 手握驚堂木, 肖萍與趙義一左一右坐于下首,不置一詞。 “大人, 小人裴紫衣,狀告云香寨族長與眾位長老, 將寨中女子賣去煙花柳巷, 逼良為娼,畜生行徑, 實在令人發指!”裴紫衣在堂下跪的筆直。 祝煊一身官袍, 坐得端正,聞言聲色未動, 淡聲道:“仔細說來?!?/br> “……云香寨族長與寨中長老,跟淮水以南的眾多官員沆瀣一氣, 將寨中貌美的女子捆綁了發賣,以權牟利, 這五六十年間,被賣出去的女子共三百四十九人, 這是名冊, 還請大人過目?!迸嶙弦挛⑽⒐? 遞上一疊冊子。 阿年連忙接過,上遞給祝煊。 冊子紙頁泛黃,照著沈蘭溪先前說的法子,能瞧得出墨跡淡了些,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寫成的。 上面寫著被發賣的女子名姓,年歲,以及發賣時日,甚是,有些甚至寫明了現今是否活于世,比昨夜得的那份多了許多人,也詳盡得多。 祝煊翻了幾頁,抬眼問:“可有人證?” “有,就在堂外?!迸嶙弦碌?。 一眾花紅柳綠的女子上了堂,外面瞧熱鬧的百姓又自發圍成了一個圈,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 裴紫衣無甚猶豫,指了其中一個臉遮白紗,身穿靛藍衣衫的女子,道:“小人不敢欺瞞大人,昨日擄走兩人夫人的賊人,尋的便是她,楚星,她八歲時被賣到了揚州,做了瘦馬,之后又被轉手送給了揚州知府,前些日子,小人偶然遇見被折磨得險些尋死的楚星,又恰好暴雨成災,這才能偷悄悄將楚星帶了回來,只是不成想,那揚州知府竟是敢尋來,險些害得兩位夫人遇險,小人心中惶惶難安,這才帶著寨中姐妹擊了鳴冤鼓,還請大人還寨中諸多受難的姐妹一個公道?!?/br> 她語氣不疾不徐,甚至是有些慢,卻是響亮的很,外面竊竊私語的百姓也足以聽得清。 祝煊沉吟一瞬,道:“這倒是巧了,昨日本官查到,靈西寺的方丈與賊人勾結,綁架了我家夫人與肖夫人,倒是不知,這兩人還與云香寨的族長伙同?!?/br> “來人,將云香寨的族長與長老帶上來?!?/br> 須臾,腫成豬頭的白胖男人被帶了上來,身后緊跟著五位男子,年歲各不相同,神色也各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