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妻主去了哪里?” 清冷的聲音從小家方向傳過來,而盛遠也不知何時已靜悄悄候在檐下。 深幽的雙眸遠遠地朝這邊投來,宋懷玉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往腰間一放。 他給的錢… “額...我出去...隨便逛逛,隨便逛逛...” 話一出口,宋懷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聲音細弱蚊蠅,藏滿了心虛。 在這個女尊男卑的朝代,身為一家之主的妻主,卻怕自己的側夫怕成這樣,恐怕放眼整個長寧,也就獨她一份了。 可能有什么辦法呢?她是真慫啊,畢竟原身的記憶里,盛遠曾生生折斷了王家兒子的手,想起那事她就忍不住打寒顫,面對他這種面上斯斯文文,背地里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折斷別人手的腹黑,她哪能不慫? 正暗自叫苦想著如何糊弄過去,卻見盛遠一步一步緩緩走近。 清淺的梅香隨他靠近縈繞在鼻畔,盛遠停在她身前,低頭重復,“妻主當真要將王景留在身邊?” “???” 宋懷玉愣了下,沒想到他要問的是這件事。 “...你與王景,何時認識的?” 他問。 “......” 這王景到底是如何跟盛遠說的? “就...” 宋懷玉一邊說著,一邊往旁邊挪了兩步,試圖拉開些距離,緩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盛遠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往前一步,鼻尖縈繞的清淺梅香愈發濃郁,“為何不繼續說了?妻主?” 她咬了下唇,躊躇時,王景恰好走來,她一咬牙,抓過他的袖子,將人往盛遠跟前一推,“你自己說吧?!?/br> 說完她就跑了,留下盛遠和王景大眼對大眼。 二者四目相對,氣氛一時變得古怪起來。 “無論你有什么目的,勸你還是早些離開?!?/br> 盛遠審視的目光從他平凡的臉上移開,回身走遠。 回到自己屋子里的宋懷玉仍心有余悸,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和盛遠他們解除婚姻關系,讓他們各回各家,她也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這么做肯定不行,女子為尊的朝代,男人一旦被妻主休棄,會被指指點點,從此在人前抬不起頭。 可一想到盛遠和段思行平日里對自己的態度,冷淡疏離的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言行,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們這般討厭自己,如若把他們強行留在身邊,每日相對,不過是互相折磨罷了 ,這樣的日子,又有什么盼頭? 內心一番糾結,給他們自由,還是留他們在身邊繼續互相折磨? “妻主歇下了嗎?” 盛遠敲了下門。 一聽到他的聲音,宋懷玉條件反射地想要回避。 “妻主,明日我二姐大婚,你我需得一同前去?!?/br> 他說。 “...我知道了?!?/br> 等參加完盛遠二姐的婚禮,她就找他們攤牌,到時候最好能好聚好散,各回各家,反正他們清白還在,原身雖說與他們有夫妻之名,卻從未有過夫妻之實,想來以他們的才貌與品行,再尋一位心意相通的妻主,并非難事。 戌時—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防著我?!?/br> 王景指著床榻上用她舊衣堆起的界限,嘴角隱抽。 “你確定嗎?” 宋懷玉翻了個白眼,鬼才信他的話,那日他說得好聽,結果第二日還不是抱著她睡了? 王景撓撓鼻子,自知理虧。 “好了,我要睡了,你隨意?!?/br> 她用被子將自己一裹,整個人幾乎貼著床沿,那樣子,簡直把他當做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 王景氣得發笑,不過也沒說什么,熄了燈后就爬上了床榻。 卯時一刻,遠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村子里的公雞準時啼叫,高亢的啼鳴聲打破寧靜,宋懷玉悠悠轉醒,剛要起身,腰間搭垂的臂膀又將他重重壓了回去。 余光觸及身后之人時,困意全無。 果然... 她氣得發笑,拎起他的袖子往旁邊一扔,正要下床穿鞋,王景長臂一伸,箍著她的腰往懷中一帶。 猝不及防被他撈進懷里,宋懷玉整個人都貼上了他溫熱的身體。 她的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片刻后,鼻尖縈繞著的蘭花香將她的思緒拉回,試著從他懷中掙脫,不想曲起的膝蓋碰到某處,身下人當即悶哼出聲,將她摟得更緊了些,鼻尖更是在她頸間蹭了蹭。 方才膝頭無意觸碰的地方在緩緩變硬,她當即意識到那是什么,后頸與臉瞬間羞得紅成一片,猛地推開他離開了屋子。 睡意朦朧的王景睜開惺忪的眼,一時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么,撐起身體,察覺身下異樣,撩開衣擺,硬物直接將他襠間撐起不可忽視的弧度。 他睡意全無,將胯間隆起的部位重新掩了起來,望向虛掩的門,壓低嗓子啊的一聲,拉長的尾音中盡是悔意。 經由早上那事,宋懷玉都不敢和王景對視,催促著盛遠趕快去盛家村。 她低頭回避的樣子實在明顯,王景也覺著難為情,側過身掩唇干咳。 兩人之間古怪的氛圍引起盛遠的注意,他輕蹙眉心,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 “出發吧?!?/br> 宋懷玉撩開馬車簾子的一角,溫聲催促。 盛家村離李家村有些距離,若不快點趕過去,怕是要晚上才能到。 與段思行做了道別,盛遠也登上了馬車。 馬車里,宋懷玉端坐角落,與旁邊的盛遠之間仿佛隔著楚河漢界,生怕靠他太近,惹來他的厭煩。 盛遠一旁靜坐,看似閉目養神,可心思敏銳如他,又怎會察覺不到身邊人在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掀起眼皮,余光里,她托著下巴看著外面,一手抓住車凳邊緣,用力到指節都泛著白。 竟是如此這般避他如蛇蝎... “如此端坐,不累嗎?” 盛遠終究還是忍不住打破沉默,音線溫和。 宋懷玉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驚了一下,忙不迭擺手,“不累,這樣坐著其實挺……” 話未說完,馬車猛地顛了一下,她一個重心不穩,險些摔倒,幸虧她反應敏捷,眼疾手快地抓住車牖上的垂簾,堪堪穩住身體。 心中暗自慶幸,要是摔到他身上就完了。 然而,馬夫選的這條路好像格外顛簸,馬車又一次劇烈搖晃,這一次,她沒能及時抓住簾子,眼看簾子的一角從自己手里滑脫,暗道糟糕。 不行!他不喜歡你碰他! 心中警鈴大作,宋懷玉怕碰到他,愣是將手撐在車凳上及時穩住了身子。 盛遠伸出的手來不及收回,僵滯在半空,半晌后才緩慢收緊,縮回衣袖中。 路途稍微有些遙遠,宋懷玉百般無聊,索性將下巴擱在窗沿上,數著依次掠過的樹。 明明是夫妻,二人卻一路無言。 馬車緩慢前行,車輪碾著石子路,發出略顯惱人的吱呀聲。 盛遠坐在角落,不時以眼角余光掃向身側的人。 宋懷玉將下巴抵在胳膊上,小臉浸潤在日光里,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是他從未見過的透澈,似一汪清泉... 分明還是那張臉,但... 盛遠收回視線,將情緒藏于眼底。 “吁——” 馬車停穩在一扇門前,宋懷玉撩開車簾,入目皆是醒目的紅。 朱紅的綢帶蜿蜒纏繞著門前廊柱,一盞盞紅燈籠高高懸掛,于微風中輕搖,宅門、墻壁各處也都貼上了紅底金字的雙喜貼字。 “恭喜啊恭喜!” “客氣客氣?!?/br> 前來的賓客們滿臉堆笑,熱情地向人群中一位與盛遠有幾分相似的女子道賀。 “妻主?!?/br> 盛遠早已下了馬車,撩開車簾一側,將手伸向她。 宋懷玉抿了下唇,方要出言拒絕,豈料他一把握住她搭在膝上的手,突如其來的觸碰讓她身子瞬間緊繃,本能地要抽回手。 盛遠語氣溫和,握緊她手腕的指節略微收緊,注視著她的眼神中摻入了些許微不可察的笑意,“妻主,今日是我二姐大喜之日,還望妻主體諒些許?!?/br> 趁她愣神之際,盛遠已牽著她的手下了馬車。 宋懷玉心中暗自叫苦,原身對盛遠做過的事盡人皆知,下了馬車,仿佛能感受到旁人如針般的異樣目光向自己刺來,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緊張了嗎?” 盛遠察覺手心徒然升高的溫度,彎腰湊近她耳邊小聲地問。 “…是有點?!?/br> 她點了點頭。 “我們只在這兒待上一夜,不必緊張?!?/br> 兩人相伴出現的身影令原本喧鬧的人潮頃刻安靜下來,旁人投來的無數道視線讓她頭皮一陣發麻,背后冷汗直冒。 “這不是盛遠嗎?稀客啊稀客啊?!?/br> “是啊,自盛遠嫁人后也是許久不曾回來過了?!?/br>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話題的中心都圍繞著他,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身邊的宋懷玉。 意識到這一點,她暗暗長舒一口氣,將手從他手心中抽離。 手中一空,盛遠略側目,隨即又將她的手抓了回來,十指緊扣,不給她任何掙脫的機會。 “是的,家事繁忙,所以抽不開身?!?/br> 盛遠始終面帶微笑,不卑不亢地忙著與他人交流,言語間盡顯從容。 也不知過去多久,盛家二姐嫡夫的喜轎停在了宅門前,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我們進去吧?!?/br> 他與她十指緊扣,踏進盛家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