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贖了暴戾太子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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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會為他流更多眼淚嗎◎ 裴見瑾從一開始便不曾相信過他們,因而也不會覺得失望。 在謊言中警惕審視,是他活到今日已深入骨血的本能。 裴見瑾看向她:“你要如何管到底?” 舒沅思忖半晌:“手臂的傷馬虎不得。顧大夫給你針灸幾次后,可以再試試其他法子,補湯也不能少,就看你喜歡什么樣的……”她自小體弱,府中藥膳補湯花樣甚多,有效用明顯的,也有滋味不錯的,端看他的喜好。 裴見瑾竟難以分辨她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自嘲地勾了勾唇:“你既與林娘子聊過,就該知道我身上有傷乃是常事?!?/br> 就算定遠侯府出錢出力幫他恢復又如何。他過的從來不是平順安穩的日子。 她還是早些離開這里比較好。 那天他抵不住疲累,在大院里暈了過去,也不知她來時是什么反應。 養在深閨的小姑娘,見到滿地黏膩血跡,怎么會不害怕。他稍微嚇唬一下,她就會走了。 裴見瑾鴉羽般的眼睫一壓,眉目低順下來。他啟唇道:“我的手沾過血。那日換下的衣服浣洗后,依然有久不消散的腥氣。習武時受點傷,本就是常事?!?/br> 一匹病馬算什么。令嬤嬤慘死的那個護衛,他臨走前也了結了性命。 他從一開始就與她周遭圍繞的王公貴族不同。只是有一副迷惑人的外貌。 想到此處,裴見瑾忽然心軟。 她只是被他騙了。是她先被騙的。 沉吟半刻,裴見瑾正欲說出后半句,卻聽得舒沅說:“你……你不要害怕?!?/br> 裴見瑾怔了怔。 舒沅續道:“從軍營中退下來的一位伯伯告訴我,他第一次殺雞,手都抖了兩三天,吃飯時連筷子都握不住,后面慢慢地就好起來了。你能忘掉的?!?/br> 舒沅想得很簡單。在她的夢里,他已是二十來歲,生殺予奪連眼皮也不掀一掀,端肅威嚴。但現下,還有兩個多月他才滿十七,恐懼是人之常情。 裴見瑾看著她,抿唇不言。 舒沅知道,若心底害怕,旁人安慰兩句沒多大用處,還是得有其他事占了靜力,分了神,才不會去想。 窗下放的仍是那兩件東西。舒沅目光一轉,指了指那副面具:“裴六哥哥在集市上買的嗎,林娘子說那里有許多手藝出色的匠人?!?/br> 裴見瑾目光低垂,舒沅止了聲低頭看去,細白的手指攥住裙擺,心中一緊。 到他住所的這條路曲折難走,運送草料的車從這里過,往膳房趕鴨趕羊也是走這條道。舒沅來得不湊巧,正跟在拉草的板車后面,繡鞋上沾了碎屑。 忐忑地看向他,裴見瑾側眸避開,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這條道污濁臟亂,別臟了你的衣裳?!?/br> 舒沅松了口氣,到他身旁的椅中坐下,“聽說年節要用的燈,現在就要去訂下。集市上會不會很熱鬧?到了冬日,我整日待在屋里,悶得慌,還從來沒見過張燈結彩的街巷。裴六哥哥帶我去逛逛,好不好?” 京中簪纓世家處處講究,現下的確是各家管事出府張羅年節事宜的時候,若去得晚一步,手藝精湛的匠人手中接滿單子,多給銀兩也是不好使的。 京城里的年味要落雪后才濃起來,售燈的集市早開始熱鬧了。 裴見瑾見過小鎮夜間景色。明燈高懸,如綴繁星,確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但熱鬧從來都不屬于他。裴見瑾唇角譏諷地勾了勾。置身煌煌燈火下,他注意的只是暗中尾隨的那幾人。 他忽然不想遮掩,直直看向她:“那副面具不是閑逛買來的。有人一直跟著,我才買來擋住臉,趁亂走開?!?/br> 舒沅感覺是說錯了話,自責地低下頭去。 沒有人會想知道他是如何躲藏。裴見瑾見她低頭,生出些酸澀的痛楚和快意。 舒沅輕輕說了聲抱歉。 裴見瑾置于膝上的手指倏的一緊。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可她這樣容易惹哭,若知曉他在踏入安國公府前經歷的一切,會為他流更多的眼淚嗎。 裴見瑾別開臉,攥緊的手漸漸地松開。側顏疏朗,眉眼冷凝,似乎毫無觸動,吐出的字也是冷冰冰的:“我與你僅有數面之緣。你如此關照于我,恐會傷了你與裴衍的交情?!?/br> 她杏眼濕漉漉的,聞言困惑地眨了眨眼,嗓音糯糯:“他如何想,與我何干?!?/br> 舒沅想了半晌才琢磨出他的意思。 他不會以為她成天裴六哥哥地叫著,沖著裴衍那張臉,也能將裴三哥哥叫出口吧。 裴衍和不成器的幾個紈绔廝混在一起,招貓逗狗,沆瀣一氣,再過兩年怕是更了不得。沈徹都跟她提過,讓她別跟那幾人走近。 舒沅連忙分辯道:“我從不與他說話。沒來往過,往后也不打算走動?!?/br> 她多次過來,眼見著尋常仆役都敢為難裴見瑾,八成就是他裴衍授意的。裴衍這種人哪里配得上跟她說話。 舒沅眼巴巴地望著裴見瑾。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像是聽進去了,可也沒什么別的反應。 . 走進自家別院,春桃遠遠望見炊煙裊裊升起,喜道:“看來是沈小公子許下的鹿腿送來了?!?/br> 回院后春桃還沒抓住知情者問話,一個衣衫單薄的小廝便直直奔了過來,一臉急色,正是沈徹身邊貼身侍奉的墨臺。 墨臺這個文縐縐的名字是沈徹祖父親自取的,意在勸勉。結果墨臺跟在沈徹身邊,沒勸著沈徹讀多少書,反而習起了武。 墨臺的性子隨了沈徹,除非要關祠堂反省,其余事皆是淡然處之,現下卻是火燒眉毛一般,滿臉急色。 墨臺上前來手忙腳亂地見禮,直起身來便喊道:“姑娘救命!” 舒沅救沈徹的“命”沒有十次也有五回了,聽了這話也不急,將人帶回廳中,不緊不慢地給墨臺倒了杯水,放到他跟前,才頷了頷首道:“說說吧。他又闖什么禍了?” 墨臺眉毛皺成一團,愁眉苦臉:“這次不是主子惹禍,是天降橫禍!” 然后抓起茶盞灌了一半下去,噼里啪啦地講了出來。 沈徹這趟出來,沈老尚書定了個期限。 沈徹一時腦熱與人下了賭約,獲勝后便拆了鹿腿令墨臺先給舒沅送來,沈徹和其他人一起走,要晚一日回來。原本還能及時趕回。但墨臺剛從官道下來,山坡上又滾下石塊,幾乎將路堵死。 墨臺問了前來疏通的士兵,他們都說徹夜不眠地清理,也要兩三日才能通行。墨臺在那兒派不上用場,只好抱著鹿腿回來了。 將鹿腿送到別莊,按理說,墨臺趕回去向沈老尚書稟明才是正經。無奈墨臺跟著沈徹胡鬧不是一天兩天的工夫,墨臺去說,實在不大可信。 舒沅眉目一松,原是央求她借個人給他,去沈府跑一趟,跟沈老尚書稟明實情。 “你挑個會騎馬的跟你走??烊グ??!?/br> 墨臺千恩萬謝,腳下生風地忙去了。 在他牽馬出門后,隔壁莊子側門上也行出兩人,一身勁裝,策馬上了入城的官道。 從墨臺上門到離開,也才兩刻工夫??韭雇雀裢夂臅r,膳房的廚娘一刻不停地忙活,也要等上三個時辰,午膳是指望不上了。 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往年秋狩,放到舒沅跟前來的,都切成小塊盛在盤中,篝火跟前煙熏火燎,她只能遠遠地看一眼。今日恰巧無事可干,她也跟著去廚房看了會兒熱鬧。 另一邊。墨臺一路疾行回了沈府。 而在他之后出發的那兩人踏入城門后就換了方向,于片刻后,進了安國公府側門。 二人中為首的那個將同伴留在倒座房里喝茶,獨自一人來了裴家二爺裴有繼的和韻院。 裴有繼從廳中見完外客剛回來,一身裝束還未更換,面上依舊是無可挑剔的謙恭神色。管事微躬著身子回話。裴有繼聽了幾句后,眉眼間泄出一絲不耐。 轉眼見到門邊來人,裴有繼眼神微變,兩三句將管事打發了,只留下一個心腹,再將人喊進門來說話。 第10章 ◎他是去見了什么人?◎ 來人是裴有繼留在莊子上監視裴見瑾的眼線。 裴衍背地里搞的那些動作,裴有繼都知道。 裴衍再如何謹慎隱秘,也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別莊里那么多只眼睛看著,稍有風吹草動都有人報給他。 來回話的人開口就講裴見瑾的處境如何艱難,裴有繼半點都不意外,沉靜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當監視裴見瑾的仆役說到舒沅近來在別莊落腳,對裴見瑾多有照拂。裴有繼眸光一動,摒棄雜亂思緒,側耳聆聽起來,間或有講得不清楚的,裴有繼還讓他停下來想一想,仔細地重復一遍。 話畢,那人退出書房,順手將門合上。 屋中再無外人,裴有繼暢快一笑:“真是有意思。這頭還沒摸出什么實證,那頭舒家那位便開始示好了?!?/br> 心腹龐辛恭維道:“主子慧眼識珠,旁人遇上了,怕也沒有這個膽識?!?/br> 龐辛頓了頓又道:“當年燕王身邊的侍妾同時傳出有孕的消息。主子見到六公子,擔心他是燕王的兒子,謹慎一些也是好的。不過小的派人去查過,燕王的那位侍妾沒有順利生產,一尸兩命,主子大可放心?!?/br> 膽識二字卻是戳中裴有繼的心事,他眉頭緊皺,又很快地松開。 龐辛小心抬眼,輕道:“主子派出去的人還沒摸到有用的線索。您看……” 裴有繼負手于后,來回踱步,忽而釋然一笑:“無妨。長得那般模樣。又能引得定遠侯府的人主動來往??雌饋硐窕始易訉O,又能與定遠侯府的人親近?!?/br> 裴有繼語中一頓,繼而意味深長道:“就算不是真的,也能當真的來使了?!?/br> 龐辛悚然一驚。在心上過了兩遍,才回味過來主子的意思。 主子把裴見瑾帶回來,圖的就是那萬中無一的可能。這十來年為尋找遺落民間的皇子,宮中投入資費人力無數。他們便是想摸到線索,也不可能強過宮里派出的人馬。 裴見瑾身份不明,于他們而言,原本是個麻煩。 倘若裴見瑾當真得了舒沅青眼,有了定遠侯府的助力,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裴見瑾的前路自有定遠侯府去鋪。管他將來如何,只要他名義上還是安國公府的人,好處便落在他們手里??芍^有百利而無一害。 龐辛想通其中關竅,抑不住歡悅之情:“主子遠見卓識,必會稱心順意,青云直上?!?/br> 裴有繼在書案前停住,嘆道:“常有人說什么傾蓋如故。但愿他是真的入了定遠侯府那位的眼了?!?/br> . 通往驛站的這程路干爽無雨。春桃掀開錦簾往外掃了眼,轉身坐回。 舒沅也想看看外面,但見了涼風過后頭疼可不是好玩的。她含著一顆甜甜酸酸的果脯,透過錦簾一起一落間露出的細縫窺探路旁景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