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試探(上)】

    試探，是稚嫩愛苗萌芽的證明。再試探，是因為害怕失去已經擁有的情誼。你可以罵我懦弱，你可以笑我不夠勇敢，但請試著回應我絕對不能失去你的日夜祈禱，那是我僅能在心底給你，最卑微的誓言。

    脫下外套，輕輕蓋在風的身上，望著眼前陽明山下整片星光墜落的細碎街燈，剛才模稜閃躲的真心告白，因為表達地不完美而顯得完美。

    轉頭再看一眼躺在草坪上已經醉倒的風，凱想起今晚這小子難得的輕松，從餐廳打完工下了班回到宿舍，就興奮地打電話來說要請客喝酒。只因為一雙在凱眼中再簡單不過的全新mizuno球鞋，竟然有著點燃生命的魔力，凱毫不猶豫從床上跳起，披上棒球外套，跨上重機直奔政大宿舍。

    風踏出宿舍大門的那個笑容是凱從未見過的耀眼星芒，那雙新球鞋穿在風身上特別俐落帥氣，跨上重機，風的雙手摟著凱的腰際，深夜里無人馬路上的悠揚馳騁偷偷放大了兩人獨處的靜謐天地，彷彿這個世紀末日只剩他倆的自在愜意，沒有世俗的眼光，沒有旁人的打擾，只有秋夜涼風的祝福，在耳際間吹送著浪漫的詩意。

    凱的重機停在一個陽明山上路燈照不到，伸手看不見的大片草坪前。

    「你確定是這里？」一手抓起啤酒，風完全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又有什么？但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當凱的右手摟著他的腰往前走時，就再也沒什么好害怕的，一步步跟著凱的腳步前進，凱手上的手機led燈是引領他們勇敢前進的溫暖火炬，放心把自己交給對方的信任是風越來越停不下來的怦然心跳，風很習慣凱全身貼靠著自己那么近，但很不習慣凱一向既直接又狂烈的多情所撩撥起的內心小劇場，浪漫地太過煽情。很假，風怕被看穿的心思，一直想用更多的冷漠與冷靜來掩蓋，但今晚，在這片寂黑的草坪上，沒有別人，只有凱，今晚就先忽略自己的偽裝吧！

    隨著眼中慢慢浮現的星空倒影，從陽明山頂眺望而下，凱在風的眼前灑遍了代表真情的滿眼鑽石，感動的暖流像層層捲來的浪濤擴散到赤紅的耳際，風的雙手撐在鐵欄桿上，這個只有在電視上見過的絕色夜景終于在這一刻完整綻放，看著凱明亮的雙眼，啤酒都還沒喝，風整個人已經陶醉在凱營造的溫柔繾綣里，風有點后悔今晚主動邀約凱出來喝酒當作是謝謝他送的生命中第一雙球鞋，這個過份的安排，太容易讓從未動心的過的風迷失自我，他發現自己高估了對凱的抵抗力，尤其是近距離看著那個堅挺的鼻樑，濃厚的眉毛，性感的唇角，青澀的天真中帶著一股不羈不假的瀟灑。

    「右右，你為什么好像一開始并不想跟我做朋友的樣子？」凱開了一罐啤酒遞給風，再給自己開了一罐，互相敲了一下，啜了一口。望著遠方，凱想起那天他撿起了錢包交給風第一次對話的那一幕。

    一顆流星從凱的側臉劃過，風還記得那天凱在停車場重機上與晚霞構圖的帥勁畫面，盯著凱的雙眼，就像那顆流星金光耀眼，風不急著回答，按下暫停的時間享受這個只有星塵陪伴他倆的寧靜。

    「我內心的懦弱很怕被人看穿，但是你...不但看穿，還選擇死纏爛打的留下...陪伴。你選擇接受我的貧窮，你不鄙視我的匱乏，其實...反而讓我更不敢接近你。因為當你還沒出現以前，我就是我自己的全世界，你一出現，在你面前我才更顯的卑微渺小?！癸L喝了一大口啤酒，說出了連他自己都驚訝的內心話。

    晚風吹過風額前的發梢，凱看得有些出神了，這是風從不輕易說出口的真情，伸出手撥開風額前的絲絲陰霾，凱突來的溫柔竟然在這一刻沒有任何的違和感，風竟然沒有逃避，放任凱的疼惜，兩個人都用遠望的沉默在心里回應著對方的相知相遇。

    「我從來不去羨慕別人擁有的幸福，我只能想辦法堅強的活著，才有機會改寫自己的命運?！癸L又拉開一罐啤酒遞給了凱，自己也大口喝下放縱的酒精，讓麻痺的腦神經可以放棄片刻的冷靜。

    「或許在很多人眼中覺得我很窮很可憐，相反的，我很喜歡自己的平凡與簡單，其實我已經很幸運能擁有照顧我的園長，有小金金和雨蝶這樣的好友...當然，還有你，你...對我來說...很特別...很流氓，很白目，很又臭跩的討人厭...但很真誠，善良，也很...體貼?！癸L的話像裹滿生巧克力粉的日式草莓大福，苦甜中帶著年輕愛情的酸澀，軟綿綿的青春稚嫩。

    怪了，遠處圓山大飯店的飛簷斗拱今晚特別有意思，遠眺有著老爸辦公桌后面那副凱從沒看懂的齊白石水墨寫意，怎么好像又有老媽書房那潘玉良彩墨的柔美，微醺的凱根本不敢多看風一眼，就怕拉不住心里千軍萬馬的悸動。

    「你帶給我的一切，我指的不是物質...已經遠超出我二十年來所擁有的，認識你以前，我以為我的世界只有那么大，遇到了你，我才能勇敢地從我的世界慢慢走出去，是你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仍存在著美好，原來，我也有機會感受到...幸福和溫暖，謝謝你?！菇o人幸福的力量可以強大到如此令人畏懼，風意外的真心話填滿了這寂靜的每一個時空間隙，凱找不到更合適的形容詞來詮釋這一刻愛的氛圍，是徜徉大海，自在遨游，無拘無束的愛。

    「雖然，我們身旁的朋友來來去去，將來畢業后，我們也會更奔前程，也許多年后你還會想起唸大學的時候認識過我這樣一個朋友，那就足夠了，但是，不管你將來在哪里，我都一定會永遠記得你現在的模樣，是你打開了世界的門，陪著我勇敢闖進來...我...」風再多說一句，就怕凱再也隱藏不住跳動的心。

    一定是剛喝下的酒精在囂張作怪，凱看著風醉醺漲紅的側臉，潤澤的雙唇，連續嚥了好幾口口水，馬上再開一罐啤酒冷卻一下紊亂的大腦思緒。

    「...我好像...太依賴你了...太習慣有你在身旁...」風也轉過身，看著凱閃耀的雙眼，這一刻，連流星都凝結在夜空中，又是那天意外跌倒時，風趴在凱身上互相凝望的那個眼神，風再次不自覺地向前靠近，表情太過僵硬，心跳已過度劇烈，再下去肯定會嚇壞這個養尊處優的富少爺...

    「...哈，我好像有點在胡言亂語了，我今天說太多...嚇到你了吧！哈哈！來吧，再喝吧，學伴！」風在草坪上坐下，遞給凱一罐啤酒后，雙手撐在腦后躺下，只有無語的星空明白他內心的掙扎，一個得來不易的學伴，一個愿意伸出友誼之手的好朋友，風明白自己不能再從凱身上過份奢求什么。很假，讓星空趁我還沒醉倒前，為我再披上冷靜與冷漠的外衣，今晚，沒有人應該承受剛才我差點搓破的尷尬。

    轉身倚在欄桿上，看著躺在草坪上的風，凱想起校隊新生宿營那天，游泳隊johnny學長與阿源真情流露的親密和自在愜意的互動，這一刻他和風不也正享受著這份悠然自得的輕松，但凱心里更羨慕他們兩人親密的擁抱與親吻。

    「在別人眼中，我就是一個靠爸族，沒用的富二代，唸書不怎么樣，就是靠著身高體型和家里有錢，混出了媒體吹捧的知名度。我當然知道哪些人是想來巴結我，很少有人才是真正瞧得起我，也許我們都活在上一代留下的陰影里吧?！?/br>
    凱握著啤酒罐，也在風身旁的草坪上坐下。風喜歡凱認真說話時的背影，寬闊的肩膀有著堅定的意志，撐在草地的結實臂膀有著捍衛尊嚴的傲骨。

    「我一直想靠自己的努力擺脫別人口中廢柴的印象，直到那一天，你不認識我，卻能體會我心中的不服氣，我想我們都一樣，期待真正懂你的人出現?！购认乱淮罂谄【?，腦中立刻浮現在體育館更衣室相識的第一眼，凱記得風俊毅不凡的模樣。

    是酒精在吵鬧？還是這個嘴炮直男灌的迷湯？怎么會有詭異的浪漫氛圍在這幽暗的山間聚集？還是月光昏黃的太過矯情？又或是星空灑落的誓言過份浪漫？凱說的每一個字，風都以為是凱真情至性的告白...不行！風殘存的理智在溺斃前不斷掙扎，想起甄珍那天去照顧受傷的凱，挾著菜餵到凱口中的親熱模樣，風的落寞在隨口說出的敷衍中彌留蔓延。

    「感覺你們班上那個甄珍還蠻懂你的，也對你很好，你很幸運?！咕従忛]上眼，風決定放任酒精麻痹每一顆細胞，大腦已經停止運作。

    「她是個善良的好女孩，家教很好，身材也火辣...但是，我跟她就是缺少了一點火花...」再吞下一大口啤酒，凱需要酒精入侵每一個細胞吞噬理智，才能夠說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同性告白。

    「嗯哼~」凱的聲音聽起來即模糊又遙遠，是那個風伸手也永遠無法抵達的彼岸，風微弱的呼應飄逝在微風中，隱沒在沒人在意的夜里。

    深呼吸一大口，凱完全不敢回頭，望著遠方，緩緩吐出今晚被酒精瓦解的抵抗。

    「倒是...我心里有一個人，會讓我每天都想見到他，會讓我...想天天都看到他開心歡笑的樣子，會讓我希望去哪里都有他的陪伴，陪我去騎重機環島，陪我去蘭嶼浮潛...那個他...好像...也喜歡...打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