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凡間(上)
十旬休假,兩個人一合計,下凡旅游了。 下凡的時候正巧趕上清明,細雨紛紛,行人或無雨具傍身行色匆匆,亦有撐著油紙傘或披著蓑衣不急不慌的。 而越春則是折中,未著雨具,漫步雨中。她一身淡綠,膚色又白,小臉俏生生,在這樣的雨中,像是五六月細雨里的梔子花,偶有閑人路過,都不自禁回頭看上一眼。 筠心剛剛在路邊店鋪買了把桐油紙傘,大跨步過來撐在她頭上,舉起傘時袖子下滑,腕鎖就露了出來?!靶⌒闹鴽??!?/br> 佩上腕鎖的仙官,與凡人并無太大區別。他另一手抬起在她頭頂上撫過,摸了一手的水汽,眉心一皺,那粒小小的紅痣立刻隱沒。 越春笑嘻嘻摟上他的胳膊,兩人在傘下貼得更近。她分了一只手上去,只在他眉心輕輕一點,眉目舒展,那粒小痣又重現。她抬著頭感嘆一句:“男菩薩?!?/br> 筠心由她打趣,斜著眼睥睨下來,嘴角卻帶著點笑意,越春心下微動,道:“男菩薩可曾聽聞凡間有一首詩?” 她慣來跳脫,筠心接她話:“哪首?” “就是那首名字特別長,‘天上白玉京’的?!?/br> 筠心了然,順勢念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 “結發為夫妻!” 原先還不解其意,反應過來筠心腳步都停滯片刻。她此刻倒著走,笑得燦爛,讓他有一瞬恍惚。 “阿姐啊……”他干脆停下來。 “嗯?”越春也停下來。 他趨近一步,在傘下將人摟住,微涼的唇貼上來,碾磨片刻后俱是火熱,在這綿綿細雨里也能聽見嘖嘖水聲。 雨中人或急或緩,終歸沒有停滯原地的,好奇的人回頭瞥一眼,傘底下的一男一女吮吻交纏,在這微涼的雨幕中都有些干柴烈火的意味。 等他親夠了放開人,捧著她的臉,額頭相抵,才隨著吐氣喃喃補齊下半句:“……真的愛死你了?!?/br> 他這樣子神色平淡地吐出告白之語,實在太過蠱惑,但越春咽了咽口水,還是故作疑惑道:“男菩薩也會動凡心嗎?” 他無奈:“你說呢?” - 他們落腳處近皇陵,來都來了,也不吝于上一柱香。那些過往明晰的糾葛,經年消磨,如今想來亦不足道。 出了園林,越春撣了撣手,說不上惋惜還是調侃:“本來你也可以做皇帝的?!?/br> 筠心給她撐起傘,道:“他比我適合,也比我需要?!?/br> 越春抬眼笑道:“說起來他最后竟然沒趕盡殺絕,看來良心未泯啊?!?/br> 從前痛苦的絕望,在互通心意之后反而像是堅貞的證明,亦能作甜蜜談資。 筠心想到自己當時的頹喪瘋魔,難得赧然,含糊道:“他看我無心于此了,自然也懶得趕盡殺絕?!?/br> 越春摸了摸他的臉頰,沒再說什么。 人間早已迭代了千百年,連服飾都變了大樣,但民風卻顯然開放了許多,甚至男女同游屢見不鮮。 雨絲漸消,他們走到長街上,顯然熱鬧了許多。 越春從前就愛人間繁華熱鬧,此番更是新奇,到處都想逛,什么都想吃。有幾個店鋪門前排的隊伍格外的長,她踮腳看了兩眼,幾乎拐到下一個街口。 旁的人看見這陣仗興許就此放棄了,但越春顯然是屬于“極個別人”的范疇。筠心見她回頭眼巴巴瞅著自己,有些好笑,叫她在糖水鋪子坐著,自己去前面排隊。 隊伍挪動得緩慢,越春一碗糖水都喝完,總算沒了耐心,看見街角賣糖葫蘆的,立馬起身追過去。 賣糖葫蘆的老漢停在街口,越春將將停在跟前,便見老漢將靶子上最后六根糖葫蘆全部取下包起來,遞給了身邊的一個公子。 越春眼睛微瞪,看著空空如也的草靶,只能認命轉身。腳尖才旋了個個兒,便被人叫?。骸肮媚??!?/br> 越春聞聲轉頭,便見剛剛那公子遞出來一根糖葫蘆,“是要這個嗎?” 越春抬眼看,面前的公子唇紅齒白,溫溫和和,因搭訕臉頰微紅,瞧著十分親人,同自家徒弟有些相似。 但她又低頭看著他手里的糖葫蘆,后知后覺荷包還在筠心那處,正要婉拒,對面的人臉頰更紅,結結巴巴開始自報家門:“我、我家住長春街頭,姓齊,敢問姑娘芳名?” 這下子她反應過來了——搭訕的。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回絕,身后便傳來沉聲一句:“夫人,這位是?” 他一手提著傘,另一手托著油紙包,從容矜貴,往這一站,周遭都襯得黯然。 齊公子愣了片刻,明白過來,當下局促,還是把糖葫蘆塞到越春手里,含含糊糊說了句“打擾了”,轉身遁走。 越春接住糖葫蘆,幾乎有些手足無措,但根本也無從解釋,只能將糖葫蘆遞過去,欲蓋彌彰:“我只是想買個糖葫蘆……” 筠心低頭看她,無甚波瀾,甚至釋放了一個極友好醉人的微笑。 越春先是短暫地沉溺了一下,接著便如貓咪炸毛,小小向后退了半步,吞了吞口水。 筠心沒有伸手接,提步將她退后的這半步補足,像是好奇:“這么想吃嗎?夫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