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好等
彎月如鉤,萬籟俱寂。 枕流撩開珠簾進來,道:“娘娘,乾清宮那邊傳來消息了,今夜陛下不過來了?!?/br> 越春聞言松了口氣,點了點頭,抬頭對上枕流擔憂的目光,嘴角輕輕抿開一個微笑,反而安慰她道:“沒關系的,陛下事忙,哪有空天天流連后宮?” 只是她這一番落到旁人眼里反而是強顏歡笑。畢竟從前她有多喜歡趙逾和,怎樣拋卻了道德與廉恥為他籌謀,她們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好容易熬出頭了,卻…… 枕流嘴唇翕動幾番,最終還是只道:“那娘娘早些休息?!?/br> 越春仰躺在八尺大床上,盯著絲絳床幔,半分睡意也無。 戚廉隅雖君子端方,但卻也有些反骨。今日強迫他回去成親,還不知道最后會不會怪她。 越春閉上眼,想起原話本里用在她身上的酷刑,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只希望這幾載的相處,終究能讓他網開一面。 好在成婚對象是余常歡。他們二人也算半個青梅竹馬,以往或許是她撮合太過叫他反感,但他也重諾守禮,今日之后,想來也會好好待她。 越春想到這處,心尖兒猛然顫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動得愈發混亂,沒一會兒便再沒忍住,兀地睜開雙眼。 她下了床榻,坐到梳妝鏡前,瞧著自己因晚睡而稍顯疲憊的面色,生出一股強烈的不愿面對現實的情緒。她不敢琢磨,幾乎是帶著點病急亂投醫的慌亂,在心里敲了敲系統,問道:“劇情現在進度多少了?” 【?!獎∏檫M度百分之八十。成功就在眼前,宿主加油!】 越春沉默下來。其實自打趙逾和登基之后,劇情早就卡在八十了,她是在明知故問。 越春指尖不安地摳弄桌角,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男女主并沒有在一起,會怎么樣?” 她清楚地知道系統給的服從令定然不會出錯,他們肯定已經拜完堂了。但是系統還遲遲沒有播報,她真的很難死心——這是不是意味著,或許還并沒有塵埃落定,男主憑借著自己的光環抵抗了這莫名的咒術。 她真的很難想象,他那樣的人,是不是也會在洞房的時候,將那些從未被外人窺見的勾人欲色展露在另一個人面前。 她知道她不該生出這樣的占有欲,但總是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幻想,一遍遍自虐。 【男女主終成眷侶屬于重要情節,不能完成視為任務失敗?!?/br> 任務失敗她也就永遠地消弭于這異世了。 像是察覺到她內心的波瀾,系統罕見地警醒:【話本皆為虛妄,還請宿主靜守己心,不要對虛擬之人產生情愫,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br> 它不通人情,卻一針見血。越春無處遁形,嘴唇都有些泛白,“我知道的,我只是有一點喜歡他——只是欣賞這個話本里的人物的……就那么一點,也僅僅是喜歡而已?!?/br> 系統沒有再回答,她空蕩蕩的心聲,像是只為了說服自己,卻顯得蒼白無力。 她現在腦子里全是戚廉隅,她有心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也不敢開口,生怕從這樣無所不知的系統嘴里聽到那兩個人翻云覆雨的消息。 但她不安于沉默,半晌才道:“能知道戚廉隅什么時候造反嗎?” 【無法檢測。但男主目前怒氣值較高,造反指日可待?!?/br> 怒氣值很高? 越春眼睫顫了顫,強逼著自己不要亂想。她沒有再說話,沉默地躺會了床上,直到天光大亮,都未曾闔眼。 大約是知道她的心緒,系統刻意沒有播報戚廉隅那邊的進展。 但是天都亮了。 新郎怎么會在新婚之夜拋下命定的新嫁娘呢。 眼睛由于強睜了一夜有些干澀,她狠狠閉了眼睛,眼角有水澤發亮,不知是為了潤眼而分泌的,還是因為旁的。 - 越春兀自驚疑了許久,進宮這十來天,覺都鮮少有睡得好的時候,連飯也食難下咽。 一方面擔心戚廉隅來找她麻煩,一方面又擔心趙逾和傳她侍寢。 她只是個外世之人,本就沒打算在這話本里發展個露水姻緣,之前與戚廉隅那兩段且當個意外,若再與趙逾和滾到一處了,還像個什么話?她根本無法忍受自己輾轉在兩個男人之間,這太亂了。 何況她記得自己年歲也并不小,說不定自己的世界里,早已有了孩子也不一定。 越春越想越離譜,很是懊惱,一巴掌拍在花盆上。 那花盆受力不均,歪頭栽倒,陶盆碎了個稀爛。 越春無言片刻,枕流聞聲過來,像趕小雞一樣把她往后面趕,嘴里還念念有詞:“娘娘快往后稍稍,別弄傷了。這里交給奴婢就行?!?/br> 她頗有些手足無措。進宮的這些日子無事可做,襯得她的心情更加紛亂。 漱石跨過門檻,往里瞧了一眼,也沒有多說。湊到越春身邊才開口:“娘娘,陛下半月后要去洗華寺,派人傳了消息叫咱們先過去呢?!?/br>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為表誠意,皇帝每年都要在九月底到國寺齋戒半月。 這也算是流傳下來的習俗,只是后來漸漸演變,宮里位高之人都會同去。恰好山里陰涼,也能避暑,是以妃嬪公主大多會提前半月先去。 寺廟雖也無趣,但總好過皇宮這座牢籠。況寺廟安逸,想來多少于她此刻的心境有所助益。 越春點點頭,道:“那先收拾東西罷?!?/br> - 不知是不是她近來思緒紛雜,總愛多想,越春總覺得洗華寺里的氛圍有些緊繃。 越春窩在搖椅里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放松些。不知是不是服從令的副作用,叫她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膽顫心驚,成日如履薄冰,精力都快衰竭了。 漱石從廊前走過,端著面粉,像是要去給她琢磨些糕點。 洗華寺里齋飯全是清湯寡水,見不著一點油星,連沾了葷油的酥點都不能用。前幾日還好,吃個新鮮,但日日如此,沒過幾天,就叫越春沒了好幾日的胃口,是以枕流漱石近來閑得沒事就鉆進小廚房里半日不出來。 越春想起來什么似的,叫住漱石,問道:“陛下今日可來了?” 漱石抱著面盆走過來,微微曲了膝蓋,才道:“還未曾瞧見,也沒聽見消息?!?/br> 這可就怪了。這都半月有余了。 按照趙逾和的性子,剛掌大局定是要做得滴水不漏,不留話柄的,如今卻生生遲了兩日。 越春道:“可有解釋原因?” 漱石搖了搖頭,道:“似乎也是沒有的?!?/br> 越春雖疑惑,但這些都不是她想關注的重點,是以也沒多管,點了點頭作罷。 漱石正要走,卻又停住,道:“興許是有什么事絆住腳了。今天出去的時候瞧見別院多了許多官兵呢,連咱們門口也多了兩個?!?/br> 越春直起身,問道:“什么官兵?錦衣衛嗎?” 漱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像是思考了一瞬,道:“奴婢也不確定。好像穿的也是飛魚服,但總覺得有些不一樣,瞧著眼生得很?!?/br> 越春道:“怎么個不一樣?” 漱石道:“以往見到的飛魚服花樣也繁復,今日瞧著倒是素凈了許多?!彼D了頓,自己又自問自答地解釋了一番:“大約是在寺里要低調些罷?!?/br> 越春身子繃得很直,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戚廉隅的親兵。 但是轉而一想,戚廉隅就算現在造反逼宮,控制住一個寺廟又有什么用?況且趙逾和又不在這處,沒必要分人到這里來。 真是越來越疑神疑鬼了。 越春向來看得開,這樣一番自我開導之后,愈發覺得毫無可能。 只是等她晚間吃完齋念完佛再回到廂房,卻發現事態好像超乎了她的想象。 平時這個點兒,枕流早就點上了燈等她了,而現在屋里卻黑漆漆一片。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春正準備回頭去皇后屋里躲一躲,門卻“嘭”的一聲當著她的面關上。 越春小跑了兩步推門,卻絲毫無法撼動。 越春氣急且慌,對著門喊道:“大膽!給本宮開門!” 她等了片刻,果然沒有任何動靜。再回過頭,屋里卻亮起了一團燭火。 越春就在門前定定站了許久,里面的人也非常有耐心,并不催促。 越春幾乎能肯定,里面的人就是戚廉隅。若是他的話,既然做了這個局,肯定不會給她機會逃走。 大約是也沒有旁的路可走,事到如今,她反而不那么怕了。她抬腳往屋里走,手在木門上停了一會,才使了力道推開。 屋里僅有桌子上的一盞燭火。桌邊端正坐了個男子,玉冠高束,錦袍緞帶,眉目如畫,跳躍的燭火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看不清神情。 聽到動靜,他也不急動作,等聲音都停下來了,才停下把玩的杯盞,轉臉正視她。 目光在越春臉上逡巡了許久,久到她都快沉不住氣萌生退意,才聽眼前的人像是笑了一聲?!褒R貴妃,叫本侯好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