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腰帶
一連幾日,趙逾和真如先前所言,再忙都會來抽空看看她。 只是怪的是,原先幾天他還算是心平氣和,偶爾還有閑情同她調笑,近來倒是愈發忙了,大多都是坐坐就走,一日比一日愁眉不展。 現在朝堂上唯一還能給他使點絆子的就只有戚廉隅了,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叫勝券在握的趙逾和都棘手。 不過越春倒是樂見其成。 越春慢悠悠晃進來,環顧了一圈空無一人的正廳,奇道:“六皇子今日竟不曾來?” 侍女還未來得及接話,便聽到急亂的腳步聲靠近。 越春回頭看見來人,嘴邊噙著笑,正想開口,卻突然被納進寬大的懷中。 她愣了愣,使了個眼色,漱石趕忙將下人都揮退,順道關上了門。 密閉的空間和陌生的懷抱無一不讓越春感到局促,她輕輕掙了掙,卻換來更加收緊的力度,叫她呼吸不過來。 她干脆不再動彈,問道:“發生了何事?” 趙逾和頭埋在她頸窩,緩了許久,才顫聲回道:“越春,幫幫我罷?!?/br> 頸邊陌生的灼熱,類似的對話,忽然喚回那一夜的記憶。曾經戚廉隅也曾伏在她的耳邊,吐氣如火,叫她幫幫他。 越春心跳停了一瞬,本能有些抗拒,問道:“什么?” 趙逾和沒有離開,弓著腰牽制著她的身高,下巴擱置在她的肩頭,“戚廉隅查出來了。我在河定做的事?!?/br>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記起來揚州城郊外的那個夜晚,嶙峋錯落的怪異石壁,最前頭好像是題著“河定”的。 越春眼睛難以自控地睜大,推開了他,直視他的眼睛,問道:“河定那事竟是你做的?” 在她的認知里,牛鬼蛇神本就是天方夜譚——就算是真實存在的,也不應該出現在普普通通的凡人的生命里。 仙者或鬼怪同凡人是有壁的。壓倒性的能力,致使他們如果真的存在于平凡人的生命中,便會造成毀天滅地的混亂和恐慌。 越春并不理解為什么這樣的宮廷話本里會出現志怪,但她下意識認定這只是寫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從來未曾設想,這或許是有人逆了天道刻意為之。 難怪系統也未曾料想到會有這樣的劇情。 像是陷入了一個思維怪圈,越春已經分不清是話本里的人物,在筆者不知道的地方衍生出了自己的意志,加以發散,造成了某種似乎不合常理的改變,還是這本就是筆者原先預設但并未展露的人物小傳? 亂了套。 趙逾和像是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或者說明白了這件事一旦暴露所給他帶來的阻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并未善待水。 他眼尾泛紅:“一時糊涂?!?/br> 越春啞口,手指著他,“你……你怎會如此?” 越春常道自己非此間之人,凡事不必過心,但這個世界和其中的人與外間又有什么區別呢?也是一樣有血有rou有自己的脾性,很難叫人只把他們當作淺薄的文字。是以她不可能不拿評判是非的標準去評判他。 史書通讀,奪位的不擇手段與狠辣都有所了解,往常雖見他們儲君人選之間斗毆算計,也覺得不過必經之路,無可厚非。但不管是趙逾和還是戚廉隅,她都是希望以后塵埃落定,能在不被文字描述的獨屬于他們的余生里做一個愛民如子的明君——豈料眼前這位竟然拿一城子民當兒戲? 趙逾和道:“非人本就jian詐,我原先又豈會料到這樣的下場?開弓沒有回頭箭,越春如何知道我沒有后悔過?” 越春道:“但那是一城子民!但凡有了這個心,起了這個頭,就是個錯誤!” 趙逾和道:“我原本只以為幾個窮兇極惡之徒才會受牽連,萬不曾想到……” 越春懶得聽他解釋,心里氣怒過剩,越過他就準備走,卻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被人抓住手腕。 趙逾和期期艾艾道:“越春,我現在只有你了?!?/br> 越春停住腳步,神色不明。 她沒忘記回宮不久后系統發布的任務。 系統的目的應該不止是幫助戚廉隅愛情事業,還有增強話本的可讀性。而這一切都離不開跌宕的情節。她需要幫助趙逾和,在這最后關頭給戚廉隅使點絆子,迎來最后一個小高潮,他才能同余常歡修成正果。 但這樣是對的嗎? 趙逾和不計后果,戚廉隅一日沒有上位,他就仍有動作的余地。她是在助紂為虐。 【友情提示:不顧劇情有世界崩塌的風險。此間身殞,神魂俱滅。請宿主叁思后行?!?/br> 越春捏緊了拳頭,審視的目光在趙逾和身上逡巡。后者更不加掩飾自己的脆弱,滿眼希冀。 或許不該較真的,不過是個話本罷了。 總不能要她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了話本里的角兒去死罷? 越春沉了沉心緒,問道:“如何幫你?” 趙逾和見事有轉機,拉起她的兩個手,問道:“你可知前些時日盛傳你與戚廉隅私奔南下的事?” 越春抬眼,問道:“知道。如何?” 趙逾和道:“雖說河定之事勉強能粉飾,但到底會落下話柄?,F在儲君人選只有我跟他,若是他德行有虧,德不配位,或許還能有所轉機?!?/br> 兩相串聯,越春隱約知道了他的意思:“你要坐實我與戚廉隅的流言?” 趙逾和手心攥緊了她的手,期期艾艾:“越春,我別無它法?!?/br> 越春一眼不錯地盯著他瞧了幾瞬,像是被沖昏了頭腦般難明是非,終于心軟妥協,問道:“如何做?” 趙逾和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塞進她手里,道:“后日是父皇生忌,若是他在那日被撞破玷污太后……” 越春看了幾眼手里的瓷瓶,跟先前她初來乍到時塞進手里的那個如出一轍。 越春的遲疑被趙逾和盡收眼底,他軟下聲來,道:“放心,只是普通的蒙汗藥。到時候你提前過去偏殿,我叫人把他灌醉送過去,你給他用了,以防萬一?!?/br> 手里的瓷瓶還帶著人的體溫,平整的釉面亮亮地反光,詭異又危險。她聽見自己低低應聲:“好?!?/br> 這種關頭,他是不會用害命的藥的。且不說越春他信不信得過,會不會在有了江南叁年的舊情之后還愿意痛下殺手,他現在也是完全不能冒險的。 他既然沒有直接對榮綿下手,那同樣一定不會在這個關頭對戚廉隅下死手。 毀謗由人、眾口鑠金,他不甘心做一個背負罵名的君主。 趙逾和聽到答復,心才終于落到實地,再次把人擁進懷里,道:“委屈你了。我……定會娶你?!?/br> 越春不為所動,趙逾和也像是愧疚得很,叁番保證了,才走了人。 越春視線從空無一人的門口收回,若有所思地瞧著手里的瓶子。 嘖,長輩和小輩滾到一處去,委實難看。這趙逾和果真是個不擇手段的。 - 兩天不過轉瞬。 先皇新喪,又逢生忌,宗族子弟須得親自去皇陵祭拜?;柿觌m不遠,但為表誠心,還需徒步前往。 宗族人丁興旺,宮廷禮數繁雜,打從巳時開始辦,也足足折騰了叁個時辰。一干人全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親貴戚,一番折騰下來,也是疲乏得很,趙逾和干脆留人在宮中同用晚膳。 這在先前也不是沒有的事,是以大伙兒也只是象征性推拒兩下,便順從地一同回宮。 這次在場的多少都沾親帶故,氣氛自然和緩了些。但也不甚熱鬧,只是鄰座幾個常常聚到一起談天說地,推杯換盞。 只有越春這處安靜非常。她手里摩挲著藥瓶,有些緊張。 自打那日不歡而散,便再也沒見過戚廉隅了。眼下瞧過去,少年風采依舊,獨自飲酒,偶爾同旁邊的人碰杯說話,卻一個眼風也不曾給過這處。 自打回了宮,越春只覺得他雖還是熟悉的相貌,整個人卻比之江南時更加冰冷陌生。 她剛剛收回目光,做賊心虛般四處掃了掃,正巧對上趙逾和的目光。 趙逾和淺笑,遙遙舉了酒杯,像是提醒。越春舉杯往前一拱,收回抿了一口,不再想些有的沒的。 她招了招手,讓枕流低下身來,道:“有些乏了,去偏殿休息會兒罷?!?/br> 枕流不疑有他,扶著人去了偏殿。 越春支開了人,攥著小瓶子,在榻上坐下,腦子里混沌不堪,什么都思考不清,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樣做。 一旦真如趙逾和設計的那樣,他們不清不楚地暴露在眾人眼前,即便什么都沒有發生,他們兩個人也全都毀了。她根本不敢想象,到時候,戚廉隅臉上是怎么樣的受傷或是痛恨。 但她似乎也別無選擇了。不是她選擇幫著趙逾和,而是她眼前似乎只有這么一條路。 她在里面等了許久,不知是不是心緒太雜,竟覺得身子愈發燥熱,腦子也混沌不堪。 在她內心不斷打起退堂鼓的時候,外面才凌亂傳來了腳步聲。 僅僅是一個腳步聲,甚至是有些凌亂,但她就確認那就是戚廉隅。 她心下稍安——不是別人。但一口氣卻高高提起,心里亂得厲害。她自然更沒注意到來人步伐雖急亂,卻穩健,渾然不似喝醉酒或中藥的樣子。 越春生出了退意,連忙起身,踮著腳跑到屏風后面,試圖掩蓋一二。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平白壓得她心頭一沉。接著是布料摩挲聲。又等了片刻,全然沒了動靜,越春探出頭,床上隆起一塊,安靜非常。 還真的只是灌醉?看來這趙逾和倒也不算喪心病狂。 越春躡手躡腳走到床邊,瞧著戚廉隅安靜的睡顏。 不知是不是藏拙,他好像一向都是很安靜的,即使是醉了,呼吸也清淺得要貼近才能聽到。短短半月不見,他瘦削了些,正面躺下的時候顯得鼻尖更高聳。 越春心跳亂了一拍,伸出食指推了推,小聲喚他:“筠心?” 床上的人沉靜依舊,只有淺淡的呼吸聲,襯得偌大的偏殿更加寂靜無聲。 越春放下心,想到要做的事,直接上手扒他衣服,扯得胸襟微敞,卻還被腰帶牢牢固著。 她手有些抖,不得解法。燭火昏暗,她不得不低下頭研究,幾乎是將整個小臉埋在他的腰下,曖昧得出奇。 她緊張得很,五感都遲鈍了許多,渾然不曾注意到上面的人睜開的雙眼,眸色卻平淡得仿佛意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