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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落成,森林附近的小徑旁多了間小房子。 男人沒有多的時間慶祝喬遷之喜,重新找了份工作從頭開始拚起事業來,沒日沒夜埋頭在彷彿無止盡的業務。 男人交代魔王,如果要去找他一定要確定沒有其他人在,偶爾他以前的友人同事上司還是回來探一探他,碰巧撞一起就不好了。魔王讓他安心,魔族生來敏銳的五感讓他千年來躲躲藏藏四處奔波都沒被人發現過,現在也不會例外。 于是雖然男人忙得眼瞼下的黑眼圈又深了幾分、空間時間又少了幾分,魔王還是能借著賴在他家和他見個幾面。 這晚男人似乎沒有加班,提早回到家似是工作交差,總算能偷一點間。 「咳、咳咳……」男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看到一半,突然一陣猛咳,雙肩止不住的跟著顫抖,魔王本來無聊在翻他家的書,被引得目光凝在他身上。 「你最近是不是很??人??感冒了?」 「應該吧,不過除了咳嗽沒有別的癥狀,倒也還好?!?/br> 「你最近太忙了,休息一陣子吧?」 男人不置可否,忽略掉他這句話,逕自走到廚房前碎碎念一句好久沒有做餅乾了。 「你別把口水咳進餅乾里??!」 「你閉嘴?!?/br> 「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需要,你只會添亂?!?/br> 「切?!?/br> 「嘿,你做好了嗎?」魔王聞到一陣濃郁的香甜氣味襲捲房子每個角落,吐息間全是有著淡淡茶味的香氣,不進食也不會死不會餓的他感到嘴饞。 「正在烤?!鼓腥舜鸬?,剛洗過而殘留水珠的雙手一甩,幾滴水濺得魔王臉上冰涼一瞬,男人愜意拿著他看到一半的報紙,屁股一坐、沙發下陷一塊,他雙腿交纏翹腳翹出了一派間適。 「你做什么口味?」 「伯爵茶?!?/br> 「哦──那是什么?」 「吃了就知道了?!?/br> 魔王懷著期待的心情,沒了看書的興致,乖巧坐在沙發上左搖右晃等待時間烘熟了餅乾,那越發濃郁的餅乾香讓他饞涎欲滴,腦內反覆想像餅乾咬起來的口感、滋味,然后被自己的幻想搞得更加坐立難安,忍不住跑去看一看餅乾烤得如何,再坐回溫熱的位子上繼續煎熬的等待。 倏地,魔王起身竄進隔間躲起來,活像一隻見了陽光的水溝老鼠,露出一顆頭低聲對著男人說:「你好像有訪客?!?/br> 男人并不是好客的人,面上顯而易見的是不悅,他摺疊好報紙往桌上一丟,靜坐等待訪客敲門。 聽見叩叩聲響起,男人收拾好下垂的嘴角,換上一張可親的友善面孔,他刻意多等了幾刻才打開門,魔王則暗自調整角度想窺一窺和男人交際的都是什么傢伙。 「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男人是和善都甚至有點油膩的語氣,嘴角的笑意似是不由衷,「您今天怎么這么有空?」 「這不是特地撥了個空來看看你嗎?」訪客的聲音輕快,男人側了個身讓他進到屋內,魔王看見一套筆挺的西裝,也許是下班衣服還沒來得及換,又興許是特地換上正式服裝來見男人,「你的新家看起來很不錯啊,挺舒適的,就是有點偏僻?!?/br> 以前的同事。魔王暗暗替訪客的身份下了個結論。 「花錢買出來的當然舒適,偏僻一點還能省錢?!鼓腥诉呎f邊倒了杯茶出來,同事十分熟稔的接過茶杯自己坐下,魔王推測這個人以前和男人關係不差,至少會常常去拜訪。 同事喝了一口權當潤喉,眼珠子不停四處打量:「你在烤什么?聞起來好香?!?/br> 「……餅乾?!鼓腥四樕闲θ菽郎税朊?,瞇了瞇眼道:「快烤好了,要吃嗎?」 「哎當然好!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做這種東西的?!?/br> 「要自己獨居就要有點廚藝底子,下次如果有空來我家吃頓晚飯吧?」 「那我就不客氣啦?!?/br> 在兩人大抵還算愉快的談笑中,餅乾已經烤好了。 「這個時間餅乾差不多好了,我去看看?!鼓腥瞬淮龑Ψ交卮?,一個閃身進了廚房,隨后戴著手套端了一盤還熱騰騰的餅乾出來。 同事把翹在桌子上的腿拿下來讓男人可以放靠近他的位置,拉了男人丟在桌上的報紙墊烤盤,似是不怕燙的拿起一塊就往嘴里送:「好吃!什么口味?」 「伯爵茶?!鼓腥朔帕耸痔?,坐回原先的位置,也不打算嚐一嚐餅,就這么看著同事吃,臉上不悅與虛情的假笑摻雜出一個詭異的面色。 「哦,伯爵茶味道挺特殊的,拿來做餅乾好?!雇抡f話聲夾雜了咀嚼聲,吃了幾塊后又配一口茶水,說好吃肯定真心,他的吃相可以用狼吞虎嚥來形容。 魔王一面看著,一面聞著依舊漫溢在空氣中的香氣,只能暗暗飲恨吶喊著那是我的餅乾,只差沒有咬個手絹罵一聲這個賤人。 魔王看著盤上的餅乾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像極了被大量砍伐于是樹木消失的叢林,一眨眼的功夫剩一片荒蕪。 「哎?!鼓腥送蝗怀雎?,用手護住盤子,唐突到有些失禮,笑容是刻意的弧度:「你好歹也給我留一塊吧,我都沒吃到呢?!?/br> 魔王稍稍換了個角度,瞥見盤上只留了孤獨寂寞的一塊餅。 「啊、哈哈哈,太好吃了沒注意到……我不是故意的哈?!雇聦擂蔚纳ι︻^,有些坐立難安的拿起杯子又是一口,爾后杯子放了又再端起來放自己的腿上,眼神開始亂飄。 男人揚了一個緩和氣氛的笑,又隨口拉幾個話題亂聊一通,讓他們的聚會不在這么詭異的感覺中結束。 「先走了,再見?!?/br> 「嗯,下次咳咳咳、咳咳……」男人摀住嘴頭往一邊擺,一陣狂咳后才抬起臉:「……下次見?!?/br> 「感冒了?這個季節挺容易感冒的,多注意身體啊?!?/br> 「會的,你也是?!?/br> 男人再回到房內時,方才良善的臉孔消失了,只剩下一張臭氣沖天的臉,抓起抹布擦掉滴在桌上的茶水和鞋印。 「你不喜歡他?」魔王探出一顆腦袋問道。 男人斜睨他一眼,沒有給予答覆,只是道:「最后一塊餅乾你吃?!?/br> 魔王樂得開花,屁顛屁顛的走出來,抓起餅乾正欲塞入口中,卻突然想到:「不對啊,你做的你都沒吃呢!」 「讓你吃就吃?!鼓腥死淅涞恼Z氣之下潛藏著慍火,魔王感覺他心情不好,不再多嘴乖乖把餅吃下去。 「果然好吃?!?/br> 男人沉默良久,才緩緩拋出一句:「……下一次再做給你吃?!?/br> 「好??!」魔王意猶未盡的感受口腔里殘馀的香甜,貪戀著空氣中逐漸淡去的茶香。 男人憋了一大口悶氣,翹起雙腳抿著嘴低著頭,雙眉蹙成起伏跌宕的山地,環著手很是不悅的說了真心話:「怎么會有人這么沒禮貌?家教全部餵狗了?」 「你怎么不直接罵他呢?」魔王內心暗想就像你罵我那樣。 「有些人就是麻煩,不喜歡卻又罵不得?!?/br> 「噢,你承認你不喜歡了!」 男人哼出一聲鼻息,瞪他一眼:「不告訴你你也看得出來啊,要我承認干什么?」 魔王嘿嘿笑道:「我就是個貼心小棉襖?!?/br> 「滾吧你?!?/br> 魔王看著與剛剛說笑模樣恍如兩人的男人,內心沒由來的升起一股惆悵,感嘆自己接近人類后也染上多愁善感后又更加憂愁了。 每日忙得焦頭爛額,為了要維持自己的生活不得不低聲下氣,忍受上司忍受同事,想賺一份微薄的薪水竟須改頭換面,用一份虛假的笑融入著自己不喜歡的人群,做一份自己嘔得要死的工作,當年再任性恣意的人都得學會忍氣吞聲,被賞了一巴掌還要說謝謝指教,有菱有角有脾氣的人終被磨成一個圓。 人類就是被「社會」這個牢籠禁錮住的鳥,那是個沒有門的籠子,沒有理由的終生監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