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大考結束的那天晚上,沉經澤和徐美芳吵了一架。 沉珞安一般不參與他們之間的戰爭,雞毛蒜皮,不足為奇,只有見事態不對才會上前勸幾句。 沉珞安回去的很晚,剛到家進門就聽他們摔杯摔碗,破口大罵,很是熱鬧,當她準備默默觀察又是為的什么事時,兩個人發現她的存在,表情堪比變天,極其默契地假裝若無其事,云淡風輕問她「吃飯沒有?」 連句今天考的怎么樣都沒問,沉珞安可以斷定情況非常詭異,且照理來說應該是互相指責再要她選邊站才是。 沉珞安看著他們兩人,心中疑惑,身體卻疲憊不已,腦袋都懶得再多想一想。 那天的爭吵彷佛在她回家后就此翻篇,隔日一切正常,沉珞安便沒當回事。 沉珞安好不容易脫離十多年的補習人生,只剩下吃喝玩樂,每天都過得挺快樂,等待成績出爐和填志愿的焦慮完全不在她的思考的范圍內。 陸晏舟在考完就去飲料店打工賺零用錢了,學校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趙怡靜很不滿,但也似乎和他說的一樣,拿他這個十八歲青春期加叛逆期的屁孩沒辦法。 寒假和春節很快來到,沉珞安不是廢在家,就是時不時跟顧南曦出門玩。 徐美芳每次見了都來氣,罵沉珞安「整天躺在沙發上,你是沒骨頭嗎?不是躺就是玩,不做點正經事,你以為考完就輕松了是嗎?我告訴你,苦日子在后面!再不對自己認真點,你就跟我一樣吧!」 沉珞安被罵多了,不以為意,但時間一長又覺得煩,于是趁假期去考機車駕照。 她上個月就十八了,晚陸晏舟半個多月。 沉經澤早在她生日前就說,她的生日禮物是一輛新機車,等到她駕照考到手了,他立馬買來。 家附近就有個練車場,沉珞安天天過去,然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拿到她第一個駕照。 開學后陸晏舟因為打工的關系,依舊很少到校,除非有事要辦。 沉珞安倒是幾乎都能在學校附近看到陸晏舟的身影,他用打工上下班方便的理由把陪他高中三年的自行車改成他家的舊機車,偷偷停在學校后門的角落里,不讓趙阿姨發現。 陸晏舟生日早,機車駕照也考得早,不得不承認,沉珞安去考駕照的原因有部分是受他刺激。 沉珞安默默改變路線,放學不走學校正門了,顧南曦難免疑惑,心中有種直覺,卻也沒間心去看看怎么回事,直到某次在路上發現一顆很顯眼又無語的安全帽,再驚訝地發現那疑似是沉珞安的背影。 或許,不該說疑似,因為顧南曦非常確定。 沉珞安逐漸感受到家庭氛圍不對勁,她爸媽突然不吵架了,家里變得安靜許多。 徐美芳不愛出門去八卦了,開始待在家神神叨叨。沉經澤下班馬上回家,經常手上一根菸,弄得家里烏煙瘴氣,徐美芳卻沒半點脾氣。 沉經澤沒照當初說好的給沉珞安買機車,沉珞安當作不知道,徐美芳也不說話,他們默契地絕口不提,像是沉經澤從沒說過那種豪言壯語。 非常詭異,但沉洛安沒放在心上。 她的心思飛在九霄云外,樂不思蜀。 直到畢業前,除了沉珞安沒課在家,陸晏舟只要下班,每天都會騎車載她回家,盡管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補習到很晚。 偶爾他會帶她和胡大頭他們玩,或去籃球場看他們打球,偶爾兩個人就坐在場邊,硬是叫沉珞安看他打手游,偶爾他們也去吃飯逛街,在人潮擁擠的夜市里摩肩擦踵,在電影院曖昧不明的燈光下魂不守舍,出來時連內容是什么都不清楚。 沉珞安會坐在他機車后座,頭戴陸晏舟給她挑的鵝黃色安全帽,雙手緊緊抱住身前的窄腰。 不知道陸晏舟什么審美,沉珞安很是嫌棄那頂帽子,太過招人,但她還是會戴。 每當見面,沉珞安最討厭陸晏舟抽菸抽的滿身菸味,陸晏舟很克制的抽了,她壞習慣似的,老是愛丟他的菸,還送他一大盒的戒菸糖。 薄荷口味,難吃的要命,陸晏舟吃一顆就吐掉了。他寧愿吃她給的巧克力,或者別的。 當然,別的會更好。 那年的十八歲,他們走得越來越近,從冬天走到夏天。 沉珞安開始研究人體構造與奧義,一邊研究,一邊心跳加速,陸晏舟則好奇人體的可塑性與柔軟度,又一次次的發洩欲望。 情可以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那欲呢? 陸晏舟不知道,于是仍然通通推給無限延長的青春期在作祟。 他們是彼此的秘密,又不是秘密,小社區里哪有什么藏的住的。他們都知道,他們兩個不一塊出門,也會一道回家。 趙怡靜覺得不對勁,問了幾次,陸晏舟一律拒絕回答,她又想去問沉珞安,讓她像之前來家里吃點心,卻是再怎么也叫不過來。 至于徐美芳,絕非必要,她幾乎足不出戶,誰跟她打招呼也是點個頭,扭頭就走。沉珞安心想,徐美芳或許有聽到風聲,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為何變了個人。 可惜沉珞安還是沒想太多,徐美芳不管,她樂的自在,不過話說回來,沉珞安和陸晏舟之間的關系誰也說不清楚,又沒人想理一理,他們算什么。 好在這種難題沒有持續太久,沉珞安在某天早上從其他鄰居阿姨那里得知,陸晏舟要去紐約讀書了。 其實沉珞安不算太驚訝,早在成績出來要填志愿時,陸晏舟一直不告訴她填的什么,她就有種奇怪的預感了。 她去問因陸晏舟而相熟的胡大頭,他也是含糊其辭,沒個答案,只說「陸晏舟那學霸,當然是去沒有我們這種學渣的大學啦」 胡大頭才不是學渣,沉珞安也不笨,意思她聽出來了。再說,她自己也明白和陸晏舟根本不可能再讀同校。 他們肯定是要分道揚鑣,橋歸橋,路歸路。 只是沉珞安沒有想過,陸晏舟會是出國,她以為最多是去遠一點的城市讀書。 沉珞安沒有隱瞞他已經聽說的事,卻也不曾問他是不是真的。她不動如山地和陸晏舟出門玩,他大概是心虛,對她越發的好。 狗嘴雖吐不出象牙,但是至少說話不難聽了。 為了適應環境,陸晏舟要提前離開。走的那天凌晨,他再次翻墻跨欄,敲響沉珞安的陽臺落地窗。 沉珞安打開門,陸晏舟走進去,熟門熟路的直接坐在她床上。 陸晏舟穿著一件簡單的T-shirt,一件短的休間棉褲,沉珞安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他抬起頭,看著她,她也看著他,雙眼似陽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卻又幽深的不見底,只在一片僅有一盞小夜燈的昏暗中說著沒人聽見的秘密。 那是最熾熱的夏天,到了夜晚,即使有空調的涼風徐徐吹來,也無法掩蓋這個事實,直到天色泛起灰白,太陽尚未露臉,陸晏舟又一次翻回去。 離開前,他終于開口說話「注意安全,不要一個人走夜路」 他們從冬天開始走,卻沒有走到下一個冬天,他們之間的不清不楚在那個暑假結束,熾熱的夏天又如何,它總會過去,最后剩下滿屋子的荒蕪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