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哥哥
身為胖子,我很抱歉 從小我最怕搭公車,我那龐大的身軀不管是站在走道邊還是坐在座位上都很不方便,當車上站滿了人,他們要下車時我彷彿都能聽到他們的怨嘆聲與責難的眼神,我沒辦法縮起肚子讓他們擠身而過,我只能先下公車清出一個空位,等到別的乘客下來后,我才又拖著笨重的身體慢慢回到公車上;我也總是站在最靠門邊的位置,因為我不敢往更里面走,除了怕把別人擠壓到了,更怕自己沒辦法讓其他人過,我總是在心里默默祈禱著不要再有更多的人來搭公車,或者是希望能快點到達我要的站。 而假如有位子,有時我真的累的受不了時就會坐下,但每當那個時刻總是不會有人想坐在我旁邊,即使我努力想把自己縮成一團但還是看起來龐大,我的肥rou也佔據到旁邊位置的三分之一,等到我要下車時,座位上沾了一些我屁股上的汗水,但沒辦法我就是屬于容易流汗的體質,可我為了不帶給其他人麻煩,我會拿出紙巾把位子重新擦過一遍,但即使是那樣還是不會有人想坐在我剛才坐過的地方。 胖子的汗水總是噁心的,他們用著嫌惡的表情看著我,那些目光總是死死的跟在我的背后,有時還會低語著嘲諷我幾句,我只能戴著耳機假裝聽著音樂讓他們肆意評論我,我看起來是豪不在乎,但我心里實在好難過,我的耳機里是柔美的鋼琴聲,但別人也總會以為我聽的是動漫歌,在他們眼里彷彿所有的胖子總會跟動漫扯在一起。 但我也并不是貶低動漫,況且動漫根本一點錯也沒有,但他們的語氣卻將動漫視為一種錯誤甚至是羞恥的存在,就像胖子一樣,似乎胖子也不該存在似的。 我看過幾部動畫作品,不僅是日本、歐美的也會看一些,動畫也能以電影的形式被製作出來,但是只要講到動畫電影,給其他人的感受竟比純粹的電影價值還低,但說起一般電影卻沒有人會討厭。 好像人們討厭的東西不管跟多美好的東西搭配在一起還是會很討厭,我在某天發現了這個道理。 平時在學校,我會看一些小說來打發時間,但其他人卻總是誤會我在看色情漫畫、小說,即使我解釋了也沒有用,他們是一口咬定我就是一個既噁心又變態的死胖子,也會故意在我的抽屜里放一些情趣用品、色情雜志,然后讓班導師過來好讓我被「人贓俱獲」,第一次被陷害時老師還能夠聽進去我的解釋,她還能表面上的安慰我幾聲,但是到了后來她卻漸漸的感到厭煩。 「如果不是你做的,那為什么其他同學要一直講這件事呢?你總說是其他同學欺負你,但你卻又不說出來具體是誰要陷害你,這樣老師實在是很難幫助你?!?/br> 其實我已經說了好幾次,那個霸凌我的不是只有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有嫌疑,我也說了好幾個人的名字過。 但是老師卻當那些只是空氣似的。 「難道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所以他們才會這樣對你?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錯了?」 老師帶著責備的眼神卻是用著溫柔的語氣說著,她擅自找了一個結論,一個對于現況完全沒有任何影響的結論。 「高中生了,你也該學會處理好自己的人際關係,總不能每次依賴老師阿?!?/br> 她又接著說了,有些無奈的語氣。 而這句話讓我感到非常受傷,但一方面我卻又覺得她說得沒錯,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駁她。 人際關係確實是很難被介入的,但我也不是需要別人喜歡我還是什么的,我也知道這樣的要求十分過分,但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被正常對待,即使想要嫌棄我也沒有關係,即使沒有人理解我也沒有關係,但至少不要將那些惡毒的話說出口、至少不要做出那些惡毒的行為。 我曾經以為這個世界是溫柔的,以為只要不去觸犯到他人禁忌就不會惹人討厭,但我卻錯得非常離譜,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是分階級高低的,即使我什么也沒做,麻煩事就會自動找上門。 我沒有做什么事,但就是被人厭惡著,甚至儘僅只是呼吸一口......我的自身追根究底就是個讓人討厭的存在。 我回到了那個充滿著人群的班級里,無聲的承受著別人的惡意。 在他人的眼里,我僅僅只是一個提供笑料的小丑。 我知道我是個胖子,同時也是個討厭的東西,但我吃得量跟一般人一樣,我也一直都有在運動,但卻都總減不下體重,別人并不會看到我的這些努力和掙扎。 「你要多運動,不要吃那些油炸的東西?!?/br> 「每次我看到你,你都在吃東西,一直吃東西怎么會瘦呢?」 他們總是這么說著。 但是吃飯時間我總得吃呀,難不成我只能夠喝水嗎? 我的心很疲憊,健康的生活我一直遵守著,但上天似乎認為我能熬過這個難關,地上的人們便不斷的否定我。 即使是最簡單的道理,但卻并不一定能符合每個人的狀況,我的狀況則是我先天上的疾病,我的病癥就是我注定要當一輩子的胖子。 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我卻想一了百了,我認為我沒辦法活到最后,我覺得生命里頭令人難過的事情實在太多,但最令人難受的不是其他人對我的評價,而是我對于家人的愧疚。 我的父母和弟弟都是普通體型的人,弟弟甚至是有些過瘦的,我們一家的感情融洽,但即使是這樣溫暖的家庭,我的心里卻還是空洞著,我常常在半夜里驚醒,一個人躲在陽臺偷偷哭著,我認為我在這個家庭里是多馀的存在,為什么只有我是如此的龐大呢? 老實說這是基因的錯嗎?還是只是我的原因? 我想大概就是我的錯吧,我不該被生出來,想著想著我就想從陽臺邊跳下去,我家是在十五樓,我想大概不是死也會是半死狀態,我的遺書老早就擬好放在書桌抽屜里,里面還提到如果我沒有死成功,也請之后把我安樂死,我活著只是浪費著社會資源,像我這樣討人厭的存在還是消失得好。 諸如此類的想法總是環繞在我的腦袋里,我想這種情況是看醫生或者吃藥都無法解決的,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傾訴幾句就能夠得到緩解,我很清楚自己所面臨的問題。 這是唯有死亡,情況才能夠有所好轉的。 唯一讓我牽掛的是我的家人,我很抱歉自己讓母親懷胎十月、面臨分娩的產痛后卻生出一個像我這樣的孩子,為此我真的很哀傷,但我想她也許比我還要更加難受,為了讓這種痛苦消失,我的死意又更加堅定了些。 在七月的某天,我在夜里翻來覆去卻是難以入睡,腦袋里滿滿的都是我從十五樓跳下去的假想,為了斷絕我的那種想法,我緩緩的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陽臺邊。 我想是時候了,我想這是老天給我的一個機會,才會讓我在這個沒有任何特別意義的日子里迎接死亡。 夜晚的風很大很可怕,我俯視著城市景色,幾乎很少有亮著燈的房子,大家都在這靜謐的夜中如死亡一般的沉睡著。 我抬起半隻腳露出在陽臺邊,這么一個動作我就做的很吃力,然而比起身體上的疲憊精神上感到的莫大恐懼卻更加的衝擊到我。 因為我雖然希望自己消失,但是對死亡還是存有恐懼。 我想在這個社會上,想要自我消失的人都不是真正想死的人,只是想讓自身消失只有毀滅rou體這個辦法,但我們真正想消去的是自我的存在,而不是想面對死亡,畢竟人終究會死,我們極度想逃離的是自我存在,精神是依靠rou體存在,只要rou體一死,也許精神也就灰飛煙滅。 我的腳不受控的顫抖,但我還是跨坐上陽臺,正當我想往下傾倒時,身后傳來一些聲響,是我的弟弟來了。 我不知道弟弟為什么會突然醒來,也不知道他站在我后面多久了。 他看見我半跨坐在陽臺上只是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現在死了,你下輩子說不定也還會是個胖子?!?/br> 我驚訝的回頭,露出難過的眼神。 「而你的投胎又會害了下一個可憐的夫妻?!?/br> 老實說,弟弟說得實在毫無根據,但是奇妙的我卻有些認同他,一想到下輩子我也會是胖子的模樣我就感到萬分的抱歉。 我嘴里不斷說著對不起,也不斷的流著淚,弟弟則是朝我這里走來,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弟弟的手指很細,手臂也是,說實在的他簡直就像是營養不良的難民。 弟弟先是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接著才說了一句話。 「你就去死吧?!?/br> 夜晚的風冷得刺人,即使我的龐大身軀在往下墜,但我卻發現晚風像一張巨大的網試圖承載我的重量,一時間我覺得好欣慰,然而我的眼角卻流出淚水來,明明是件高興的事我卻又突然擔憂起來,在那短短的幾秒鐘里,我想著我究竟是會壓到什么,會不小心壓壞別人的車子嗎?還是別人家養在門口的盆栽?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把地面壓凹一個洞出來? 壓出一個洞呀,我的身軀足夠壓出一個大窟窿的。 我實在無法想像,卻又拼命的去臆想。 那窟窿將會積滿我的血水? 又或者是一池子的油脂? 光是想像,連自己也覺得噁心至極。 是如此可怕的事,那短短的幾秒里,忽然間我卻有了想活下去的念頭,然而那也僅僅只是因為我不想死在街上,我不想在死后卻還是讓別人公開議論著我的身體。 我不該死在這里,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而我卻已經來不及再做一次選擇了,我來到了地面,在這個沒有任何聲息的夜發出了好大的聲響,好像摔得粉身碎骨,我是想動也動不了,所有的血水和脂肪都從我的身體里流淌出來,我的眼淚和汗水還有尿液那些也都洩了出來,全都積在我的rou體下,慢慢的匯成一灘。 至此我慢慢的閉上眼睛,感受著瀕死的剎那。 即使前方是全然的黑但我卻覺得好像看到了自己。 我看到了自己,那個逐漸消瘦、感癟的自己正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我終于能夠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