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讓她跟著。
對于晏枎虞出現在這里,薛策面露訝然。 晏枎虞望了一眼塌上的人,“知道世子受傷,我特意帶了故鄉非常有效的創傷藥前來,這個藥對于治療外部的皮rou傷很有效,希望能幫到世子?!?/br> 說著,她將手中紅布封蓋的白色瓷瓶遞給薛策。 “晏小娘子有這份心意,薛策代世子心領,今日之事我聽院里的人說了,多謝娘子站出來為殿下說話?!?/br> “薛護衛客氣了,我只是說出自己看見的,也不想張氏蒙蔽其他人。我聽那位典軍說的話,世子的傷這么嚴重非要去禁閉室不可嗎?” “親王的命令沒有回轉余地,特別是在世子身上,時候不早,晏小娘子也忙了一天,在下讓人送娘子回房休息吧?!?/br> 藥既然已送到,晏枎虞繼續留下的理由也沒有,正當她想怎么留下來時,躺在床上的謝政玄虛弱出聲。 “薛策?!?/br> “屬下在?!?/br> 薛策快速走向床邊,派人送她回房這件事直接被拋到腦后。 太醫清理傷后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晏枎虞見著一盆又一盆血水被端出去,心中隱隱泛起不適,輕掩口鼻向后退了一步。 她不喜歡血腥味。 “世子,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其他地方有甚么不舒服?” “范恭還有多久來?”謝政玄自顧自問。 他兩條手臂蜷著放在頭下,清理傷口帶來的疼使他精壯的上臂會不自覺有些顫動,很輕微。 “估計不到二刻,您安心治傷,不行的話我去跟親王再求求情,過幾日讓您去禁閉室思過?!?/br> “呵......”他哼出一個笑,“求情,我看你去是想挨鞭子,你的話對他能有甚么用,省省吧?!?/br> 穿過薛策和太醫之間的縫隙,他看見了站在人后的晏枎虞。 對著他的目光,她同樣回望過去,眼中似有關切。 透過人群,他盯著她,話卻是對薛策說的,“薛策,這就是你的防衛能力?!?/br> 順著他的視線,薛策瞅見晏枎虞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彎腰與他解釋,“晏小娘子是來送藥的世子?!?/br> 怎么說都是世子住的地方,一個外人堂而皇之出現在室內,薛策被問責也屬于正常。 “過來?!彼_口。 屋內眾人的目光皆向晏枎虞看去。 晏枎虞抬手指了指自己,“世子是叫妾嗎?” 躺在床上的謝政玄沒說話,不說話就是默許,她走到床邊。 “怎么想著來給我送藥,心軟?”他語氣平淡。 “也許?!彼龥]否認。 “之前妾在家鄉見過有人受鞭刑,那還只是十五軟鞭,想著世子的傷只會更重,所以來看看,妾給薛護衛的藥療效很好,世子可以試試?!?/br> 她聲音文文弱弱,沒和他對視幾眼,像是害羞帶著幾分局促。 瞧出她的不自在,他道:“有前來送藥的勇氣,怎么連看本世子的勇氣都沒有?” “害怕,”她回答,“妾畏血?!?/br> 晏枎虞簡短與他對視,謝政玄盯著她的雙眼,很平?;亓司洌骸笆菃??!?/br> 他背后的傷還沒包扎完,清理傷口的血水就在床邊放著。 “看不出來你今天都有不怕死的勇氣站出來,還會怕這種東西?!?/br> 站在一旁的薛策有些看不下去自己家的世子爺這么不開竅,按照他這說話方式怎么會有女子傾心他。 于是圓場道:“晏小娘子年紀還小,怕血也正常,樂安縣主不是也怕嗎?!?/br> 謝政玄沒接話,接著對晏枎虞道:“害怕血本世子行刑的時候你怎么還敢躲在后面看?!?/br> “因為離得遠,而且妾自從小時候被石灰傷了眼,百米外的東西看不清?!?/br> 她這句話倒是沒撒謊,五歲過上元節時她在唐曜家中玩,不小心打翻了還沒處理的生石灰,浸入了眼睛,從那兒后她看東西就沒以前好,萬幸眼睛保住了。 “又是落水,又是被石灰傷眼,你能長這么大令尊可謂真是費心了?!?/br> 知道他在調侃自己,晏枎虞才知他這有些毒舌品質是從小練起來的。 前世他們才相識時就是如此,冷不丁給你來一下,只不過他就是偶爾說,在她的印象中次數也很少。 還有力氣開她玩笑,看來這傷對他也沒甚么傷害。 “世子,”外面的護衛進來稟報,“范典軍來了?!?/br> “這么快,時間應該還沒到啊,”薛策道,“我出去看看世子?!?/br> 沒等薛策出門,晏枎虞轉身就看見那位被稱為范典軍的護衛頭子左手壓著彎刀從門口進來,還有幾個身著盔甲的人站在門外。 “典軍今日來的怎這樣快,時辰還沒到吧?!毖Σ哒镜侥侨藢γ娴?。 “無妨,一盞茶的功夫?!?/br> 那位范典軍往前走了幾步,先是給謝政玄行了禮,見他的傷還沒包扎好開口:“這么會兒世子的傷怎么還沒弄好,太醫還是手快點,耽誤了時間在下沒法向親王交待?!?/br> “哼,”彭太醫來了脾氣,“典軍要不現在就把人帶走,世子要是這傷好不了,用不了多久太后她老人家就可回來了,被她看見,親王又會被怎么訓斥,典軍該不會不清楚吧?!?/br> 全皇都的王公大臣無人不知,太醫彭禮是太后當初一把提上來的,兩人在年輕時就相識,太后還是嬪妃時他就幫她診治,連懷皇帝和彧王時的胎都是他照料。 有太后這個靠山在,彧王也得給人幾分面子,因此彭禮才敢說這些話。 范恭沒有多說,依舊秉著他那張剛正不阿的臉道:“在下可以多給一炷香的時間,但希望彭太醫也不要為難范某?!?/br> 說著他又看向薛策,“衣物都備好了嗎,沒備好趕緊去?!?/br> “范典軍好大的官威,對我的人也敢呼來喝去?!敝x政玄懶懶開口,不滿的口吻盡顯。 范恭身為王府的護衛首領,對下屬頤指氣使慣了,對薛策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但他忘了,薛策不是親事府選出來的人,而是謝政玄親手帶出來的,和其他護衛進王府的路數不一樣。 他也不享親事府的俸祿,就頂了個護衛名頭而已。 范恭意識到自己的言語不對,腳步后退拱手認錯,“世子恕罪,微臣只是怕耽誤時間,說話著急了些?!?/br> 謝政玄:“范典軍最好記住,薛策不是親事府的人,輪不到你來在這兒吆五喝六?!?/br> 范恭低著頭應答:“是,臣記住了?!?/br> 有了謝政玄這番敲打,范恭后面說話果然語氣好了許多。 他轉身對薛策道:“薛護衛,親王說了,這次去禁閉室只能有一人前往陪同,世子今天出這樣的事你也有責任,親王說讓你去正門外跪三天。范某建議趁有空,薛護衛還是快找一個手腳麻利的人,好去照顧世子?!?/br> 謝政玄明白這是彧王想給他一個教訓,拿他身邊器重的人出氣。 “甚么判罰我都認,但是典軍能不能跟親王說說,跪完后我再去伺候世子?!?/br> 薛策還想爭取,謝政玄開口制止,“好了,去不了就去不了,你毛手毛腳的那些細活兒也干不來?!?/br> “世子......” 薛策面露擔憂,謝政玄掃了他一眼后才收了口。 晏枎虞站在床邊,感到肩上的披帛一重,一低頭,原來是他的手拽著了她的衣服。 “何事,世子?” 他沒理會她,而是對著范恭說道:“不是選人么,本世子看也不用找了,就讓她跟著?!?/br> 薛策驚訝,低頭在謝政玄跟前說:“世子想讓晏小娘子跟著,可她是郎君帶來的客人,這么做恐怕會引來非議?!?/br> “我說讓她跟就讓她跟著,更何況經過晚上的事,還有人會認為她是郎君的人嗎?!?/br> 晏枎虞和薛策對視一眼,他的舉動完全在兩人的意料外。 他竟會選擇她? 她表情也露出和薛策同樣的驚訝,內心卻不由得收緊,她把能想到的原因都想了一遍。想來想去,最大的可能還是自己引起了他的懷疑,他想試探她。 進了禁閉室那個小院兒,又是兩人獨處,以他的能力想探究一個人很容易。 晏枎虞轉念仔細想了想,她既不是別人的臥底,也沒有豐任何人的命令,他就算想從她身上找出甚么也找不到,畢竟她的恨只有她知道。 不過進入禁閉室對她來說是個接近他的好機會,縱然有風險但她也要去,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 為了避免她看起來太過情愿,讓他多慮,她先是屈身假意拒絕,“世子要帶妾去,可妾甚么都不懂,為了世子的身體著想,還是另選其他人較好?!?/br> “我說過的話不想重復第二遍,我也不需要你懂很多,端茶倒水這種小活兒,你總該會?!?/br> “可世子的傷還需要有人照料,妾怕照顧不好,”說著她直接跪下來,右手搭在左手上,雙手掌心向下,“還望世子另擇他選?!?/br> 謝政玄瞧著她戰戰兢兢的模樣,有些意味不明開口:“你不是懂些藥理,縛苓散你都聽說過,照顧我這樣的傷有甚么難?!?/br> “別再讓我聽見你推辭,這件事就這么決定?!彼?。 眼見目的達成,晏枎虞順水推舟沒再拒絕。 她深知,只交出一次投名狀還不夠,復仇不是一蹴而就,讓謝政玄付出真心比殺他都難,這世上唯有愛不能強求,她既要誅人又要誅心,只會更加困難。 就算她只踐行后者,難度也不亞于登天。 作為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謝政玄武功可以說數一數二,他的師父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劍圣,同時他還是其座下唯一弟子,這個秘密沒幾個人知道。 雖然他現在當的是文官,武卻也是數一數二,只是從邊疆回來后,他就很少表露武力,這也讓外人摸不清他的實力,可謂難測。 事實上,晏枎虞無論是想誅人也好,誅心也罷,她都必須先接近他,直至他沒有防備。 他甚至為她已經策劃好了一切,“本世子會讓薛策把你的行蹤告知你那個朋友,你要是還有甚么需要直接找薛策,抓緊時間?!?/br> 晏枎虞:“是,世子殿下?!?/br> 約莫一炷香后,彭太醫給謝政玄包扎好傷,并囑托不能見水,天氣轉熱也不要一直蓋著被子。 臨走前,他還將一些藥的用處仔細給晏枎虞講了一遍,防止她弄錯。 準備好一切,晏枎虞帶著薛策給她的一些物品以及一個小藥箱,跟著范恭那群人去了王府北邊角落處的小院兒。 禁閉室就設在里面,院內東西很少,除了兩個大水缸外,還有一個落滿灰塵的石桌和三個石凳。 謝政玄被范恭的人抬著放到床榻上,相比屋外,室內要干凈些,桌椅板凳都有,還有一個木制書架,上面放著許多書籍。 晏枎虞打眼瞅了下,都是她比較有印象的書。像《觀空篇》、《太極陰陽說》,《孫子兵法》、《周易》、《禮記》這樣的書籍都在列。 前世她在他的書房見過一樣的書。 床鋪看起來像是才換的,這必然不會是彧王找人搞得,府內只有薛策會這么干。 青花瓷的茶壺里都給泡了新茶,不過時間有點久,茶水沒那么熱。 范恭自然知道這是誰的杰作,但這些小事兒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雖然他是彧王的人,可他也不想謝政玄恢復不好,到頭來太后知道,彧王也是免不了罰的。 身為彧王的跟班,他也算時時刻刻在為彧王打算,非常忠心。 “世子,親王說要您在這兒好好反省兩個月,這個兩個月屬下會像之前一樣安排,三餐有人定時來送,彭太醫會每日來給您換藥,同時這段時間里除了送餐的、伺候您的,其余人都不能見,若世子有其他需要可讓下人找門口的護衛?!?/br> 謝政玄對這些已是十分熟絡,聽的不耐煩,“本世子不是第一次來,不用你說,出去?!?/br> 范恭恭敬閉嘴,右手握拳在內,左手平掌在外,彎腰拱手,“屬下告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