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他的刑罰
這場“大戲”就此也算落下帷幕,彧王憤怒拂袖離去,其他人也三三兩兩離開。 謝胤栩走到晏枎虞身邊停留了下,問道:“晏娘子可否告訴我,今日為何要站出來?” 這句話,恐怕他早就想問了。 雖然和謝政玄的問題不同,但本質沒區別。 晏枎虞倒也沒覺得難為情,坦然回答:“妾只是將自己看到的說出來,妾知道郎君有自己的考慮,但郎君難道想親王這樣一直被蒙蔽下去?” 她這么一說,謝胤栩顯然沒話可說,也不可能指責她,“如此,我也沒有甚么好責怪娘子?!?/br> 她知道,謝胤栩對她出來證實謝政玄的話一事肯定生氣,只是不好明說。 但這些對她來說根本無妨,她的目標是謝政玄,顧不了其他。 待謝胤栩走后,只剩下了她與謝政玄外加那位女子在堂廳站著。 等著帶謝政玄去受罰的護衛就站在門外,晏枎虞知道他即將面對怎樣的刑罰。 她向他走了幾步,欲言又止,眉頭緊皺著。 見她頗為擔心的模樣,他調笑道:“小娘子這是何表情,怎么感覺是在擔心我?” 難得這種時候他還笑得出來,他總是甚么都不在意。 她想知道,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他在意的東西。 脫離方才陰鷙的氣場,這時的他倒有了少年該有的意氣風發的模樣。 好像他們初次在豫州相見,他騎著烈馬從山道沖出,將意欲殺她劫財劫色的歹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棄甲而逃。 那時她在就在想,話本里鮮衣著錦,烈火烹油的少年郎莫過于此了吧。 類似的話,他也不是沒有說過,不過那時他叫出口的是,“我的妧媆,是在擔心我?” 深陷往事,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應道:“是?!?/br> 聲音非常輕,不認真聽甚至都聽不到。 謝政玄抓住了她的尾音。 氣氛有些凝固,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后,晏枎虞臉爆紅,低頭語無倫次,“啊不是,妾不是那個意思,世子莫誤會?!?/br> 他眼神有些玩味,卻沒有揪著她的口誤說話,讓她當著其他人面下不來臺,而是道:“又是誤會么,小娘子和本世子之間這可是第二次誤會了?!?/br> 晏枎虞語塞,他說的倒也是事實。 并未等她回應,他向一旁的女子囑咐道:“這會兒薛策忙完該回來了,你先去找他,你尚無去處就先留在府內,阿姊的屋子一直空著需要人打掃,我已告訴薛策讓他安排你過去?!?/br> 女子恭敬行禮,“是,世子?!?/br> 阿姊?他說的是謝陽初嗎。 王府除了她,沒有人再能讓他這么叫。 她心想,怎么剛剛當其他人的面叫名字,這下卻喊起了敬稱。 外面的護衛等的有些著急,又不敢催促。 謝政玄也準備去領罰,他負手意欲出門,走了幾步又突然回身,對她說了句,“雖然今天你站出來對我來說只會多一事,但我還是要對你道句多謝?!?/br> 晏枎虞有些驚訝,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門口。 想起自己今天的舉動,她深知這是一種冒險。 現在的謝政玄是如何看待自己,她一時還摸不透,他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和和氣氣,私下里不一定怎么判斷她的行為。 眼下事情已經結束,她心中卻不知為何悶悶的,在注重名聲的王公貴族名門世家,視名譽為己命,他這么為謝陽初豁的出去,謝陽初在他心中該是怎樣的位置? 贏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她要怎么做才好? 投其所好么。 “妧媆,”聞玉從門口探出頭,見沒其他人在立即跑到她身邊,“怎么樣,他們沒為難你吧?” 晏枎虞拉回思緒,搖頭,“我沒事,事情都結束了?!?/br> “謝天謝地,你知不知道那會兒你站出來都嚇死我了,你干嘛蹚這趟渾水,要是彧王不聽你的直接砍了你怎么辦,你膽子怎么變這么大?!甭動裼行┖笈碌?。 “世子他幫過我,沒人出來,只好我來了?!?/br> “你呀,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看我們還是趕快離開王府比較好,萬一那個孺人還有甚么人在王府,你這樣會遭恨?!?/br> 晏枎虞聽著,出口道:“阿玉,跟我去拿個東西?!?/br> “我在跟你說正事呢,去拿甚么啊?!?/br> 她拉住聞玉的手,向門房奔去,“創傷藥?!?/br> 她不由分說的拉著聞玉出了堂廳,跑了一會兒后來到門房,打開包袱取出來皇都前備好的藥。 這些創傷藥,是她怕在路上有個磕磕絆絆才備的,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場。 “你這是要送藥給誰?”看著她將把包袱盒子中的小白瓶收進袖口,聞玉疑惑問。 “是謝……是世子?!彼F在都還沒習慣叫他的尊稱,前世她基本都叫他名字。 聞玉不解,“他還需要我們的藥?太醫院的藥不得他隨便挑啊,你用得著給他送?” “不管用不用得著我都得送,太醫院開的藥說不定還不如我們的,”她拿好東西,“我去去就回阿玉,要是困了你就先睡?!?/br> “誒……”聞玉話還沒說完,她一溜煙就跑的已經沒影兒。 她知道行刑的地方在大院中央,之前他聽世子府的管家說過,為了防止下人不敢下手打,彧王就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這下就沒人敢放水。 還沒到院前,她就聽到了鐵鞭和皮rou相接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沉悶感中帶著十足的力道。 她后腳剛走進院內,就聽見王府管家在勸慰:“哎呦我的世子爺,您就松下金口求個饒,親王他說不定還能放您一馬,您也就不用受這份罪了?!?/br> 遠遠望去,她見他和黃昏時一樣,半跪在地上身挺得筆直。 看這架勢,他怎么可能求饒。 在周圍人舉著的火把照耀下,晏枎虞依稀可以看見他被打的血rou模糊的背部。 彧王確實對他心狠,還是讓脫了外衫只留了件褻衣打的。 她不知道還有多少下才結束,只能先在一旁干等著。 “我去給親王求求情吧世子,不能再打下去了?!毖Σ弑黄渌o衛擋在幾步之外,用盡力氣也沒法沖破眼前的人墻。 謝政玄始終沒說話,默默承受著這殘酷的刑罰。 她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甚么樣,估計又是咬著后槽牙強撐著。 謝政玄長著渾身傲骨,不會服軟,特別是面對王府。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 這樣的他,她是熟悉的。 她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松口一下。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護衛揮舞鐵鞭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 薛策也被放開,他立馬向謝政玄跑了過去將他扶住。 “范典軍,”薛策對臺階上一位身著官服三十有余的男子道,“刑罰結束,我可以帶世子回去了吧?!?/br> 被稱范典軍的男子剛正不阿挺胸道:“兩個時辰后,我會奉親王命令送世子去禁閉室,你們早些準備好衣物,莫再像上回那樣,耽誤了時間?!?/br> “多謝典軍,在下這就去準備?!?/br> 三十鐵鞭的威力非同小可,謝政玄腳步虛浮的站著,腰身微彎,一條胳膊搭在薛策的肩上,顯得有些無力。 “愣著干甚么,快把世子放到我的背上?!毖Σ呦蛏砗蟮娜思泵φ泻?。 服侍謝政玄的下人除了薛策,還有一個婢女和兩個護衛在場。 那三人合力將他放到薛策背上,一行人隨即急匆匆朝晏枎虞所在的檐下跑來。 她的位置靠近右側的小門,從這里回他居住的地方最近。 幾人路過她身邊時,她見他雙眸微閉,大約已經處于半暈狀態。 血液滴落在地磚上,晏枎虞見他背上剛披上的外衫都有被血浸透的跡象。 可見傷的不是一般重,真是寧死不低頭。 待薛策他們出了門,她徑直跟了上去。 世子院中,一眾下人已經準備好了清洗傷口的熱水和手巾,太醫也早門外候著。 看這架勢,他們顯然不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需要的東西都已備好。 “快!讓太醫進來?!毖Σ咭宦繁持鴰捉杳缘闹x政玄,狂奔至屋內。 因傷口在背部,謝政玄被平趴著放到床上。 燭火明亮,謝政玄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都浸濕了發絲,痛到這種地步,他竟連一聲都沒吭。 當遮蓋著傷口的衣物被褪去,在場的人幾乎都倒吸一口冷氣,連見多識廣的太醫都面露不忍。 他整個背部沒有一塊兒好rou,晏枎虞趁著忙亂沒人注意她,她從屋門外往前走了些,平生第一次,她對血rou模糊這個詞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前世她也曾追隨他到戰場,也未見他傷成這樣。 “怎么樣彭太醫,世子這傷會不會傷到內里?”薛策急問。 太醫嘆了口氣,“不好說,先把傷口清理干凈,看看是不是傷到了骨頭,讓人快把熱水端上來,剛剛我讓熬好的藥也趕緊給世子喂下去?!?/br> “好,”薛策向外喊到,“你們幾個趕緊的,把熱水端過來?!?/br> 一時間,喂藥的、端水的、幫忙清理傷口的,屋內忙成一團。 正在細心清理傷口的彭太醫似乎不吐不快,“我說,親王發怒,府內就沒一個人勸一下,這樣打下去會打死人的,世子剛從戰場回來不久,你們不知道他身上還有舊傷在嗎,就算再硬朗的身子骨也經不住這么打啊,上次打的都差點丟了命,這回怎么還下這么重的手?!?/br> 薛策喪氣垂頭,像是在懊悔自己無能。 外人不了解王府內部事務,這個彭太醫不知內情也合理。 整個府內敢為謝政玄求情的沒幾個人,其中要么是說話不管用或者是不想,要么就是年紀太小,像是謝萇宜這樣的,被哄哄就過去了。 晏枎虞瞧著服侍的婢子一盆熱水一盆熱水的往屋內端,不知過了多久,太醫覺得床前的薛策問東問西話有點多,便將被他驅趕到了門外。 被“驅逐”的薛策往后退了幾步,心中擔憂謝政玄的狀況目光都一直沒離開床榻。 眼睛不向后看自然沒看見處于他身后的晏枎虞,一個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 “晏小娘子,你怎么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