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事件(上)
作為一個四肢健全、身強體壯、外表優越的孩子,黨入伏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多。 于她們這種管理人員來講,保育員是一個職業,她們賴以生存的工具。她們的行事作風也更趨于工作化。 沒有人不上班摸魚。她們和很多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甩手掌柜”班主任,別無二致。 大染缸里心理扭曲,言行舉止不當的孩子不在少數。工作人員到點上班,下班走人,不會加以管束和教育,不會費心引導孩子們走往正途。 在此情況下,大多數孩子都沒有一個健康的自我人格。 福利院最大的問題是人口流動,社會資源與醫療保障。只要領導檢查過得去,每個孩子都完好無損,能交差就好。 政府撥下來的款都攥在保育員手里,再由保育員分給每個孩子。賬是透明的,要上交給相關負責人員。 不敢明里使壞,她們暗地里經??丝酆⒆觽兊纳钯M,私吞社會送給孩子們的東西。 很多本身應該是保育員的職責,填表格、搬貨物、接送孩子們上下學......她們都交給黨入伏去做,再給黨入伏每周多獎點兒生活費。 院里的獎懲措施很隨意,他們會區別對待孩子們。 其中,嘴甜的孩子更討人喜歡。會表演的孩子能和社會上的愛心人士打交道,偶爾能收到他們送來的小禮物。 院里拉幫結派,以強欺弱的現象數不勝數。所謂的公序良俗,都握在掌權者手中。 除了保育員這類管理人員之外,小社會里的強者就是公序良俗。很多沒能力的殘疾小孩為了不被欺負,拿自己的錢供奉給大哥。 養父張武林打死人被判死刑后,黨入伏第二次入院,開始那陣子有手腳不干凈的孩子偷摸他的東西,他沒少跟人打架。 新仇舊賬一起算,他把六歲之前院子里欺負過他的人,打了一個遍兒。 別人打架是私下背著人群打,他是當面打。一個人打十幾個,管事兒的人拉都拉不住。 6歲被張武林接走,黨入伏在他的魔鬼訓練下苦練格斗七八年。 頭一回打架時,黨入伏手上沒輕重,其中兩個初中生小半個月下不了床。 后來有幾個不怕死的孩子來陰的,往他鞋子里放針;在他被子上撒尿;騙他有人找,給他鎖在房間里...... 來一個,打一個。 黨入伏打到沒人再敢招惹他為止。 次次與眾人的拳腳相碰里,他搏殺出來一條活路。他從混口飯吃,逐漸變成院里的一枚定海神針。 有他參與的事情,孩子們敢怒不敢言,寧愿自己背虧,也不敢上前同他叫囂。 以暴制暴不對,但在那所動物世界里,這是能夠讓黨入伏平安長大的唯一辦法。 他還有李阿姨的兔唇女兒安安要照顧。 在這座處處充斥著勾心斗角和條條框框的瘋人院,黨入伏心如鍋煎,每天都要剖開一層身上沾染的灰塵和死皮,反復為斷壁殘垣的靈魂注射早已腐爛發臭的零散臟氧。 好在后來有對外國夫婦領養安安,黨入伏沒了最深的羈絆。 孟奶奶給她遞紙巾,“枝枝,均子到院里找阿偵時,說他養父母本來想領養阿偵,看到檔案后覺得我們阿偵品行不端?!?/br> 柳枝枝擦擦眼淚,“為什么?孟老板明明那么好!” “每回有好人家想領養阿偵,那兩個王八羔子就給人家看她們一早準備好的違紀資料,往阿偵身上潑臟水。那些比阿偵混的孩子都被領養了,他還沒人要??!” 年齡越來越大,距離18歲離院不剩幾年。黨入伏需要考慮以后的人生該怎么過。 世間所有關系都是等價交換,人不能沒有價值。這是上一個養父張武林告訴他的。 萬般提防保育員的差使,黨入伏見一個寄養家庭堵一個,直到碰到孟彰。 “枝枝,你別哭?!?/br> 柳枝枝聽得淚眼婆娑,一直溴著鼻子。 孟奶奶安慰她,“阿偵要知道你哭了,他心里也難受?!?/br> “嗯....”柳枝枝昂首憋回眼淚,嘴里輕輕吐氣,“我不哭?!?/br> 說著不哭,柳枝枝又哇一聲,大放悲鳴,嘴里黏黏糊糊,字音破碎,“他...他怎么....什么都不告訴我???” 沒幾個人愿意吐露自己劣跡斑斑的過往,孟偵驕傲且執拗,渴望愛又恐懼離開。 孟奶奶攬著小淚人兒,把她放在肩頭靠著,“阿偵是個腦子特別混亂的人,心里擰巴,不愛說話,不太懂女孩子注意的東西。你別拋棄他,他都會改?!?/br> “嗯....”柳枝枝肩頭顫栗,紅著眼睛嗚咽道,“我不離開他?!?/br> “好了,不難過了枝枝?!?/br> 強忍淚水,她抿嘴抿得臉都扁了,深吸一口氣說,“奶奶,謝謝你們把孟老板教育得這么好?!?/br> 孟奶奶笑笑,“阿偵本來就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br> “嗯....”柳枝枝轉動眼珠子,使勁兒收淚。 咚咚兩聲,門外傳來孟偵的聲音,“奶奶,我!” “等一下等一下?!绷χB忙起身,丟掉桌上這團裹著鼻涕和淚水的濕紙巾。 “算了奶奶,我先躲衛生間,還是您開門吧!”說著她拎包,逃之大吉。 一心扒門縫聽門外的動靜,孟老師說等下孟茱過來,問奶奶今晚想吃什么。 嗡嗡。 柳枝枝打開手機,也是孟偵。 那頭問:【下面還是疼?】 Emmmmm,我謝謝你哦...... 柳枝枝順水推舟:【痛!】 沒有催促聲,她不急不慢地整理儀表,補好妝容后推門而出。 “枝枝,你和阿偵一起去大品房看看?!泵夏棠套焐馅s人,眼神示意她。 “好?!?/br> 隨后孟偵提起床頭那份贈送的白粥,牽著她出門。 走到樓梯拐角處,他終于能問,“特別痛?” 話音帶著愧疚和歉意,傳到柳枝枝左邊惡魔,右邊天使的耳壁。 抬首,孟偵在她左側站著。 于是柳惡魔打敗天使,占領她的聲控區,“痛!” 急得孟偵東西沒扔,背著她回車上。 看清他手里的東西,柳枝枝捂著要害部位,打死不上藥,“我養養就好的?!?/br> 身邊孟偵長長嘆氣,“走吧,找醫生看看?!?/br> “....很丟人的?!彼p臂交叉抱肩,嘟著小嘴兒搖搖頭。 奪命手機鈴響,柳枝枝接過電話。 那頭著急用,問她策劃案的問題。 “可以的,那我用手機發你郵箱?!?/br> 電商行業隨時要忙,孟偵給人抱一樓休息區,他自己去買飯。 偉岸的身影走遠,她才看到白粥落在這兒了。 眼前視頻工作要緊,柳枝枝打起十二分精神,思考怎么寫這個護膚水的廣告文案。 “誒——柳枝枝——” 思路被干擾,她抬額,張希亮正往她這邊邁步。 “你也過來了?”他瞠目結舌道。 “怎么了?” “害,你亮哥都懂!”他在柳枝枝旁邊椅子上落座。 “粥都冷了,你說你這....”張希亮笑而不語,看她臉頰微微泛紅,“妝挺好看?!?/br> 難過和羞澀的余韻再次襲顱,柳枝枝下意識偏了偏頭,聲音極小,“還好?!?/br> “你不上去?” “嗯,有工作要忙?!?/br> “那行,”張希亮點點頭,目光轉向那碗白粥,“這東西我就幫你處理了?!?/br> 剛好她這會兒沒空丟,“謝謝?!?/br> “害,小事兒?!?/br> 看她害羞得恨不得鉆手機里,張希亮拿著塑料袋起身上樓,回病房,心里已經明碼標價。 敲門而入,鐘嘉誠頭裹紗布,右腿懸掛在半空,躺在病床上,正煩心鐘望男朋友的事情。 手術結束后他面無血色,眼眶凹陷,雙眸微睜,空洞無神,麻痹而絕望,不知道在愁眉苦思什么。 看清門口的人是張希亮后,他病白的臉上嘴角下扯,嫌棄道,“有???你又回來干啥?” “嘖嘖,兄弟?!睆埾A令欁宰赃吷嘲l里,白粥放桌上,拿起水果叉往果盤里戳,邊嚼巴邊說,“你那只股得歸我!” “你想得美!” “行,那柳枝枝這份粥我可就扔了?!闭f著他起身,拿起塑料袋子往門口走。 “枝枝?”鐘嘉誠垂死病中驚坐起。 “嘶——” 他捂著小腹,蒼白的薄唇止不住笑意,心里又被冠上那股暖流,驚喜道,“枝枝來了?” “給不給?” “給給給!多少都給?!彼暰€盯著張希亮手上那碗粥,面色憔悴,目光灼熱,快給一次性餐盒燒出一個窟窿來。 “你看看你這沒出息樣兒!” 張希亮撇撇嘴,給這傻逼擺桌板上,“柳枝枝在樓下糾結半天,粥都涼了還沒想好來不來找你?!?/br> “她等很久了....”鐘嘉誠默念,眼鏡下的眸底帶著幾絲探究,半響后,他笑意更深。 “嘶——” 肌rou再次扯到額前傷口,他輕輕扶額,臉上輕薄的軟組織堆積在面中,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你別跟個傻逼一樣,小點兒聲笑吧?!睆埾A炼紱]臉看。 這一個個的,著了魔一樣。 “柳枝枝臉皮兒薄,問她她說有工作,小臉紅得不像樣?!?/br> “來了就好?!辩娂握\忘掉那封短信,柳枝枝對他還是有那么點兒好感的。 昏醒后,他什么都不想吃。枝枝最懂他需要什么,不是醫院特別餐譜,不是鮮嫩雞湯魚湯。他只想隨便吃點兒,就這么吊著就成。 最殘忍的不是短信和車禍,而是絕望。 奄奄一息之際,鐘嘉誠想到的都是他對柳枝枝很差,千百般斥責和怨懟,他還沒讓柳枝枝原諒他。 還有鐘望的事情。 太多遺憾了。 “咳咳咳......” 鐘嘉誠舀著白粥吃得太急,粥太涼胃不耐受,導致他劇烈咳嗽。 仿佛用空全身力氣那般,他眼尾炸出水漬,嘴角流出一道血痕。 “我靠!”張希亮連忙抽紙,“別吃了別吃了?!?/br> 鐘嘉誠滿是針孔的大掌擋在碗前,重重喘息,聲音有氣無力,“別開玩笑?!?/br> 行吧! 張希亮倒杯熱水放桌上,“你悠著點兒?!?/br> 剛從閻王那兒溜達一圈,沒什么味覺的人對著一碗冷粥津津有味,貪婪地攝取著柳枝枝的心意。 模樣迫切,狂熱。 實在沒眼看這二百五,張希亮擺手,“走了,你家阿姨一會兒就到?!?/br>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張希亮伸手無措地劃過頭頂,整整發型,轉身出病房。 心尖繞匝著柳枝枝買粥和糾結時的碎碎念,這碗白粥很快見底。 抬碗刮干凈碗邊的粥水,鐘嘉誠掀勺戀戀不舍喝完,半點殘湯剩米都不放過。 放下塑料碗,門外傳來阿姨的聲音。 鐘嘉誠叫阿姨,“把這個碗勺清洗干凈,以后吃飯我用這個?!?/br> 聽著衛生間嘩嘩水聲,他回憶起昨晚的事情,恨不得頓首給佛祖磕幾個。 藏匿在馬路邊車里的鐘嘉誠看愣了眼,怎么也沒想到他這番調查,能讓柳枝枝請假找黨入伏干那襠子事兒。 下午,他頭一次收到柳枝枝的短信,專屬的啾啾兩聲女提示音,他喜上眉梢,說出去一下。 滿懷期待地查看內容,鐘嘉誠一片赤誠被踩到泥地。 柳枝枝:【你所有見不得光的手段,都只是我和孟老板愛情里的墊腳石?!?/br> 恰好一分鐘后余副總說休息一下,暫停會議。鐘嘉誠讓助理接手,開車去找柳枝枝解釋事由。 半天沒見她回小區,鐘嘉誠斗膽到她家干果店里找柳大壯閑聊。后者說柳枝枝今天下午調休,找朋友去了。 合同還有一個月到期,鐘嘉誠的進度不上不下,遲遲沒有回音。好不容易發現孟偵也去福利院送東西,如今卻將他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晚上七點半,黨入伏從他一直盯著的三木店門里快步邁出,一路上不??粗謾C。 到黑色大G跟前,他昂首探著二樓一間屋子,模樣特別狂妄。 隨后他斂步收回手機,驅車趟入大道。鐘嘉誠跟在大G后面不遠不近的位置,一路追到商場。 黨入伏的行動路線很簡單,在一家輕奢女裝店里拎著一個紙袋出門,隨后下樓徐步到幾家內衣店。 進進出出四五家店,他手里多出一個內衣手提袋,出店后徑直離開,回到三木。 熄火后黨入伏沒有直接進店,回身往后走,腳步逼近鐘嘉誠這輛賓利。 接著耳側車玻璃被敲,黨入伏微微屈身,隔著黑窗,他眼神犀利地俯視著鐘嘉誠。 是示威,也是宣示他的領土權。 按下車窗,鐘嘉誠神色不懼,對上這頭野獸的眸光。 黨入伏淡笑,“都到商場了,怎么不買兩件?今天會員有折扣?!?/br> 男人最了解男人。言外之意點到這個份兒上,黨入伏擺明讓他離柳枝枝遠點兒。 不可覬覦的眼神讓鐘嘉誠想怒不能怒,可事實是掉沒掉臉,他都輸了。從黨入伏接柳枝枝收拾東西起,他已經滿盤皆輸。 而后黨入伏收笑,下顎微顫,直言不諱,“有的事情懶得理是不想讓小姑娘不開心。你要一點兒臉都不要,咱們試試看?!?/br> “官僚之家....”黨入伏細細嚼著他的軟肋,頓聲沉眸,眼尾多出幾分兇厲而瘋癲的下流之氣,無所謂道,“我不要命的?!?/br> 說完他扭頭就走,絲毫沒有給鐘嘉誠喘息的機會。 又過兩個小時,黨入伏牽著柳枝枝,她外套里面已經換上一條白色連衣裙,和黨入伏去的那家輕奢品牌是同一個牌子。 身邊黨入伏放慢腳步,配合她別扭地踱著小碎步。 兩人已經走遠,鐘嘉誠打開車窗,夜里寒風穿透西服鉆騰進骨縫,他后背直直發怵。 電話鈴響了又響,助理還在機場等他過去。 指尖顫顫栗栗,鐘嘉誠攥著手機,伸臂覆指,使勁力氣劃過接聽。他沒有舉到耳邊,只是沙啞著嗓子交代,“別催了,我現在過去?!?/br> 沒有處.女情結,他覺得柳枝枝第一次和第無數次同樣珍貴。今天的事情就是他的報應,他欠柳枝枝的,活該接受懲罰。 這么自我催眠一番,鐘嘉誠抖著手臂,拉轉車鏡,長指痙攣著勾掉眼鏡,從西服口袋掏出柳枝枝以前夸好看的香檳色手帕,仔細擦拭鏡片。 之前柳枝枝說酒精不能噴鏡片,會脫膜掉色,要用水沖。 有次去談合作的路上,旁邊的灑水車探過車窗,洗禮他全身。馬上要到地方,后備箱里只有備用西裝,重度潔癖的他渾身難受。 正抬手解著幸免傷害的領帶內側,柳枝枝讓他等一下,弓著腦袋拆她的丸子頭。 手邊遞過來一個黑色肥腸發圈,鐘嘉誠頗為嫌棄地搖搖頭,柳枝枝直接奪過眼鏡,邊輕擦邊嘟囔道,“我昨晚洗頭了。而且這個發圈是新買的,不是拼多多的便宜貨?!?/br> 把他照顧好了,柳枝枝頭發變成亂糟糟的金毛獅子頭。鐘嘉誠嘲笑她像只淋雨的小狗,讓她在車上老實呆著。 合作方特別難搞,鐘嘉誠談完事情已是下午一點半。出大樓后手機嗡嗡響,看到柳枝枝的消息才想起來,他好像把人鎖車上了。 沉浸在柳枝枝當時的碎碎念里,鐘嘉誠模仿她擦眼鏡的動作,震顫著指節,卻不曾放過任何邊角。 這般死灰復燃后,鐘嘉誠越想越通透,雙臂漸漸平復沒由來的震動。 沒關系,枝枝喜歡玩兒就玩兒,乖乖女和浪子的游戲向來沒有好下場,并且她父母肯定不會同意她和黨入伏那種混混交往。 夜色霓虹燈下,鐘嘉誠打開車燈,左右轉首,對著車鏡撫平緊鎖的眉頭,戴上眼鏡,恢復常日里那份清冷矜貴的模樣。 那份令柳枝枝著迷的,盛大卻頹敗的,早已跌回地獄的敗類模樣。 車入大道,鐘嘉誠側眸看一眼牛rou面館,棕眸倏而瞪大。 三木,柳枝枝。 牛rou面館,鹵牛rou。 黨入伏不是玩玩,他和柳枝枝以前認識,他就是來找柳枝枝的。 這個以前不曾放在心上的合理推敲,令鐘嘉誠毛骨悚然。他清楚記得三木品牌成立時間是兩三年前,許是比柳枝枝入職給他當助理還早。 緊接著身體在方向盤上砰砰兩聲,他左右傾倒,連忙調整方向盤踩剎車。 毫秒間,伴隨著輪胎突然的剎車聲,賓利車頭撞在馬路中間欄桿上。 金屬刮擦,玻璃崩裂。 鐘嘉誠頭顱著地,眼前布滿碎玻璃片。感覺到有水滴正往下流,他伸手撫摸,是血。 沉溺在愛河里勇敢熾熱,激昂燒沸,飛蛾撲火的血紅色。 霎時間,他想到幼時的愛,年少的缺失,以及不顧一切趕走鐘望。 他的世界明亮了,可他三天兩頭夢魘襲身。 再后來,他遇到一個笨笨的柳枝枝。這姑娘嘰嘰喳喳咋咋呼呼太能搞了,煩得噩夢沒空來插隊。 “枝....枝.............枝枝....” 他艱難開口,右腿被壓在下面,疼得嘴角肌rou跟著搐動,目光所到之處只能看到一片紅色睫毛。 耳邊陣陣水聲流淌,伴著敲門聲,喇叭聲,口哨聲。鐘嘉誠眼皮半垂,聽著撲撲的心跳,呼吸漸漸消薄。 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天人永隔,還沒等他向柳枝枝解釋,沒等柳枝枝原諒他,他卻只能懷著滿腔愛意,讓柳枝枝等來一張死亡證明。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鐘嘉誠臉部抽搐,努力睜著眼皮,試圖不要睡著,依舊抵不過生理反應。 在這個黨入伏真正擁有她的夜晚,鐘嘉誠意識虛無,最終合上了眼皮。 這一刻,他的世界靜止,昏倒在夜晚十點的車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