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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囚鳥(監禁sm)在線閱讀 - 變節

變節

    第七章  變節(一)

    君不封也有段時間沒見解縈了,小姑娘像是突然進入了成長期,乍看還是往日小巧玲瓏的孩子模樣,細看已隱隱有了少女的輪廓。他是聽到她的哭聲醒的,精靈般的少女伏在他身前默然垂淚,哭得眼眸通紅,他竟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解縈因為他的清醒,哭泣停止了一瞬,而后更是抱著他泣不成聲。

    君不封周身無力,也沒辦法像往日那樣拍拍他的女孩,只能看著天花板,恍惚地笑道:“丫頭,別哭呀,大哥不是好好地活著嗎?”

    這話一出,解縈反而哭得更兇了,君不封拼盡全力想要去摸摸她的腦袋,可手指只是徒勞地抖著,根本不聽他使喚。最后還是女孩的小手覆到他掌心,將他的手指一一并攏,握緊他。

    解縈在他胸前埋了一陣,嘆息了又嘆息,這才勉強止住了哭。她抬起頭,還是捧著他的手,眼里噙著淚,就這么在一旁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君不封在這短短一段時間已經將自己昏迷前經歷的一切在腦海里短暫地過了個遍,這時再看周遭的環境,他的心也沉了下去,急切地問道:“丫頭,這是在何處?我們還在留芳谷嗎?”他的聲調不由提高了些許,“還是說他們為了要挾我,把你也抓到了屠魔會的牢房?”

    君不封情緒激動,竟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解縈連忙搖頭,眼淚亦去而復返:“大哥你別擔心,我們還在留芳谷,以后會一直在這里,不會跟屠魔會再扯上關系!我們不去屠魔會,一輩子都不會去!”

    少女清麗的臉上寫滿了倔強,君不封明白她已經獲悉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喟嘆一聲,又笑道:“聽丫頭的,我們以后一輩子也不去屠魔會,它的生生死死與咱們兄妹無關……現在你該告訴大哥,這是何處了吧?!?/br>
    解縈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意,她吸吸鼻子,細聲介紹道:“其實這里就是咱們家,我是偶然練功時發現地下別有洞天,有一個可供人居住的密室?!彼嘈?,“發現密室的好消息第一個就想分享給大哥的,結果還沒等分享,倒先讓大哥給用上了?!?/br>
    “丫頭,這么說,今次是你救了我?”

    解縈將自己如何救下君不封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講了出來,而茹心和林聲竹,乃至喻文瀾的后續,她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對君不封和盤托出。

    聽到茹心過世,林聲竹重傷,君不封臉上沒什么表情,僅是與她緊握著的手下意識顫了顫,而后聽喻文瀾對他和茹心的處置,君不封閉上眼睛,久久沉默不語。

    這樣的沉默讓解縈很恐慌,擔心自己是否說錯了話。她連忙補充道:“我不會出賣大哥的!屠魔會敢追殺你一輩子,我就有心力藏你一輩子,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的,不會的!”

    “傻丫頭?!蹦腥诵χ盍怂痪?,仍是緊閉雙目。

    在解縈苦思冥想尋找話題之際,男人突兀地睜開眼睛,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苦澀。

    “丫頭,告訴大哥吧,我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解縈倒吸了一口氣。

    君不封身上的傷,只怕三年五載也無法徹底康復。

    問題出在他中的毒。

    準備和林聲竹同歸于盡的茹心確實沒給自己的好情郎留半點顏面。對付一個聲名蒸蒸日上的俠客,還有什么比讓他武功全失,筋脈具斷來的痛快?茹心給林聲竹下的就是這樣一味猛料,苦果卻由君不封承擔。

    君不封一路腹背受敵,早就受了嚴重的內傷,又迎面替林聲竹抗下了這一烈毒,沒有當場身亡已是僥幸,此前解縈轉贈的避毒香囊也替他中和了不少烈毒,可即便如此,這毒依然達到了它想要的結果。

    解縈低著頭沉默片刻,迎著君不封苦澀的雙眸,干巴巴地解釋道:“這毒的毒性猛烈,大哥你此前受了內傷,又被火藥所傷,保全性命已屬不易,如今你經脈受損,武功盡失……就是最快讓你恢復到現在的功力,也至少三到五年。聽師傅們研究林道長那邊得出的結論,這毒里夾雜了幾種苗疆罕見的蠱毒,中原對蠱毒研究甚少,以前我只在醫書有看到過,知道蠱毒解起來,不是僅靠服藥那么簡單。我對蠱毒不算特別精通,還得多讀醫書,慢慢琢磨?!?/br>
    解縈從來是個有一說一的性子,她既然吃不準正式解毒的日子,那期限也就必然更遙遙無期,可君不封只是長舒一口氣:“那種驚險關頭,能活下來就好,至于武功……”他苦笑,“沒了就沒了,這也沒啥大不了的?!?/br>
    見他如此,解縈到底猶豫地問出了心底盤桓許久的疑問:“大哥,你們三人究竟為何會弄成這個樣子?”

    君不封的手又在顫。

    君不封和茹心一路奔襲,臨近留芳谷時,坐騎力竭而亡,君不封只得背著茹心招架不時襲來的明槍暗箭,終于在未時趕到留芳谷。留芳谷的弟子們對君不封已經很熟悉了,看他狼狽地背著個女人入谷,他們幫忙醫治的同時尚有閑心問他是不是給解縈找了個小嫂子,君不封原地調息完畢,不理會巡防弟子們的打趣,只是問有沒有人來找過自己或解縈,得知沒有,他特意囑咐他們,如果有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出現,就說沒有看到他和他背著的這個女人。

    茹心服下弟子們送上的傷藥,氣色已經好了很多,君不封也不問茹心此前讓他幫忙采藥的目的,到了留芳谷,他的目的地就只有那一處。他與解縈雖然約好了在申時碰頭,但自己趕來的時間得當,他可以提早去找她。

    路過墮月湖時,茹心讓他放她下來,又說找一個方便觀察四處動靜的隱蔽位置,她要做傷藥。

    其實在知悉茹心的真實身份后,君不封就應該明白她的話不可盡信,但許是路上那一番相依為命給了他錯覺,他鬼使神差信了她的話。

    當茹心提起劍向林聲竹刺去時,君不封就算再傻也看得出來,她是想要和林聲竹同歸于盡。茹心是他傾心的女人,林聲竹又何嘗不是他的摯友?他維護茹心的心意是真,保護林聲竹的心意也是真。

    最讓他心灰意冷的,其實是茹心最后看他的眼神。

    茹心殺意雖堅決,但在見到林聲竹的那一刻,她心軟了。

    相識多年,他又如何不懂她的行事風格。毒藥和火藥自然是為林聲竹準備的,她也吃準了他一定會來救林聲竹。

    也許從一開始,這毒就沒想要扔到林聲竹身上。

    她只是要讓情郎知道,她一直有能力殺他,只是她不愿。

    君不封的下場,就是林聲竹的前車之鑒。

    最后她看他的眼神便是如此:她有錯,但無悔。

    君不封恍惚回顧著三人相爭的殘忍,解縈亦在自語:“每次和大哥一起外出游玩,只要和茹心jiejie來了,她都會教我一些適合女子練習的冷僻功夫,讓我在面對賊人時有足夠的能力去應對?!?/br>
    君不封很是訝異:“我一直以為咱們兄妹之間不藏私,這點你倒從沒和我說過?!?/br>
    解縈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擺:“因為我和jiejie約好了,不告訴任何人?!彼D了頓,“大哥,茹心jiejie不是壞人,對嗎?”

    強迫自己不去想她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君不封顫聲道:“她不是壞人……我們只是,立場不同?!?/br>
    這句話說完,君不封整個人也脫了力,他望著天花板,眼睛愈發紅了。

    “丫頭,能不能……”

    “大哥?!苯饪M打斷他,“我還在主廳替你煎著藥,我上去看一下,你先在床上休息,好嗎?”

    “好?!?/br>
    解縈看完草藥的情況,回答臥房敲了屋里的一塊磚——那是一處暗格。

    通過暗格,她可以悄悄查探密室里的情況。

    這暗格是她在發現密室后從房里摸索出的機關,觀察位置正對著君不封的床褥。上一任機關師設計密室的原因,解縈不得而知,但這顯然方便了她觀察大哥。

    不出她所料,大哥在哭。

    她習慣看他的笑,囂張的,放肆的,爽朗的……想到大哥,似乎總離不開笑。

    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哭,也是第一次從他身上看到了無助,看到了他的脆弱。

    無所不能的大哥,居然也有英雄氣短的一天。

    幾年前的解縈還曾小孩子氣的想過,要是大哥能因傷久居留芳谷,那該有多么好?,F在這個“夢想”實現了,解縈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鈍痛是一點點蔓延開的,喻文瀾那幾句話的威力也終于在此時凸顯出來。

    她完全明白大哥究竟面對著一個怎樣艱難的未來。

    而她還能為他做些什么?

    待君不封的情緒恢復正常,解縈帶著為他熬好的湯藥,重新回到密室。

    她扶起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藥。

    男人心緒低迷,喝了幾口藥突然沖她眨了眨眼睛:“丫頭,大哥身上的傷處你都替我處理過了,那這幾天……”

    解縈點點頭:“大哥的吃喝拉撒都是我在照顧?!?/br>
    君不封黯然地低下頭:“是大哥拖累你了?!?/br>
    豪氣上頭,解縈突然鉆到他懷里:“大哥,以前我們說過的,只要你有傷,我就會替你治。這幾年,你就在谷里住下來吧……你的毒,我來替你解?!?/br>
    “丫頭,你……”

    “屠魔會已經放話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去外面無疑是送死。再者說,經脈不治好,內力也無從回復,毒素留在體內只會腐蝕身體……這毒一日不解,你便一日不得安生?,F在也沒有那么多時間讓你去找別的醫者,何況就算找到了……”她直視他,“你怎么就確定,對方一定不會出賣你呢?!?/br>
    君不封的眼眶微濕:“那大哥也不能一直打擾你啊,之前來找你,是知道就算你幫我們治病,也是因為你我有故,你是個小姑娘,又是解孟昶之女,他們自然不會刁難你??涩F在……屠魔會已視我如仇敵,你若對此毫不知情,尚是不知者不怪,可你既已知曉全部,還繼續站在我身側,就真成與惡人為伍了。你才這么小,萬一真有一天拖累了你,不說你,大哥又該如何自處?”

    “大哥的救命之恩,解縈沒齒難忘。在解縈心里,大哥就是大哥,天下第一的大哥。大哥永遠是我心里頂天立地的大英雄?!?/br>
    女孩稚嫩又堅定的話語像熱流般沖開了橫亙他心頭寒冰般的悲哀,君不封渾身顫抖,任由這心緒在體內東奔西突地游蕩。

    解縈再度枕在他胸口,輕聲道:“大哥,我悄悄試探過了,整個留芳谷應該只有我知道這間密室的存在。我這里平時很少有人來,大哥你安心住,不會有事的?!?/br>
    君不封閉上眼睛,半是認命,半是玩笑地嘆息道:“其實在這事發生之前,我確實是準備從屠魔會請辭,來留芳谷久居,撫養你長大……現在看來,雖然過程曲折,結局卻也沒變?!?/br>
    解縈高興地鼓起掌:“只要大哥在我身邊,我哪里都不去,每天都回來陪著大哥?!?/br>
    “每天枯守著我有什么意思,該找你的同門玩耍,還是要去?!?/br>
    “我不?!苯饪M噘著嘴,在他懷里扭來扭去,“同門都對我很好,是我自己喜歡清靜,他們知道我的脾性??菔刂蟾缭趺戳?,我的生活有大哥就足夠了?!?/br>
    “傻丫頭,我能陪你三年五載,還能陪你一輩子么?”

    解縈沒有回答他。

    第七章  變節(二)

    因為附近還有不少公務需要處理,喻文瀾在第二日清晨便離開了留芳谷,林聲竹則會在留芳谷多待幾日,待他情況好轉,由長老們指派弟子護送他回無為宮休養。

    茹心的尸首終究是被喻文瀾帶了回去。

    此番相殘雖發生在留芳谷內,但畢竟是屠魔會內部事務,即便諸人都認為鞭尸殘忍,到底不便過問屠魔會內務,只得隨著喻文瀾去了。

    喻文瀾走后,解縈為茹心重新立了一座衣冠冢,墓xue內除了茹心的雙劍,還有一件嶄新的霽色舞裙,效仿霓裳閣的典型款式。她不動聲色地打探了君不封和林聲竹對茹心最深的印象,兩人的想法竟出奇相同,均是他們與她的初見。

    那時茹心剛來屠魔會不久,她身著霽色長裙,在宴席上獻藝。劍舞驚四方。

    舞裙由祝師傅親自cao刀,剩下的料子也不浪費,她為解縈做了件應季的長裙。解縈得了新衣,卻沒有往日那種向君不封獻寶的意圖。她能夠想象大哥看到這件衣裙時的黯然神傷。

    但在送林聲竹離開的那天,解縈特意換上了這件裙子,果不其然,林聲竹看到解縈的那一刻,瞳孔下意識放大,他本來就為茹心的離去形銷骨立了數日,這次看到解縈穿了茹心平素最愛的顏色,更是一下難過得無以復加。雙唇囁喏了半天,他到底沒說出一句話。

    解縈表面上乖巧地同他打著招呼,心里卻在為林聲竹黯然神傷的模樣暗爽不已。休養了一段時間,林聲竹雖然說話仍是困難,但已經能正常下床行走,對比君不封仍不能下床的窘迫,林聲竹的好轉在解縈看來尤為礙眼。她本就恨這人害得大哥落到如此地步,有了可以讓他不痛快的機會,解縈當然不會輕易錯過。

    林聲竹此次回無為宮,是在幾位弟子的護送下先徒步離開留芳谷,之后再乘坐馬車趕往昆侖山。

    臨行前,他已經去茹心的衣冠冢前拜祭過,甚至還在墮月湖旁對著茫茫湖面講了饑渴中的心里話。

    同心底最重要的兩個人都道了別,乍一見到解縈,他還是無法正視她的存在。

    小女娃這段時日沒少往他身邊跑,她偶爾問一些茹心的過往,多是問他毒發的情況,因為他不便答話,這幾日他均是在她手心寫字。兩人仿佛形成了無聲的默契,那個構成他們關系紐帶的基礎,在這大半個月的時間里,兩人一次都沒有提過。

    不提,不代表不想。

    不封為了保護茹心,往自己身上攬了那樣大的罪責,為了保護他,不封非但替他擋了大部分劇毒,還因為爆炸的氣流,不慎落入食人湖中。林聲竹始終不相信他的好兄弟就這么喪生在留芳谷,尸骨無存。但事實是,君不封確實就此不見蹤跡,而他留下的小妹子——他們合力讓她重新變回一個孤女。

    想到這里這些,林聲竹就十分心虛。再看到君不封唯一掛念的小妹子,他又該如何自處?

    當然,恐慌到極致,林聲竹也不是沒有過天花亂墜的猜想,比如那件血衣就是個障眼法,君不封確實還活著,甚至就好好地藏在留芳谷里,他是被這小丫頭救的,這丫頭年紀雖小,主意卻多,未嘗不能在留芳谷里施展移花接木大法。

    望著那一抹熟悉的霽色,林聲竹想了想,到底向解縈招了招手,把她喚到自己身邊。女孩已經很熟稔地伸出手,耐心等著他在自己手上寫字。

    林聲竹寫:“我不相信不封就這么走了,我會代你找到他的,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會把他帶到你身邊?!睂懴逻@話,不乏有試探解縈的意思,話只寫了一半,解縈就紅了眼眶。一句話寫完,解縈低著頭,只是沉默。

    再抬起頭,女孩臉上已不見這幾日勉強掛著的關切,而是譏嘲——也許她早就想這么嘲笑他了:“你來帶大哥回家?你連茹心jiejie都保護不好,你怎么保護他?就算你找到了大哥,我能信你嗎?會不會你名義上是找他,實際上是帶著你們的兄弟姊妹去捉他,那叫什么,甕中捉鱉?”

    解縈語出尖刻,毫不留情,林聲竹被她激得臉色慘白,卻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見他如此,女孩反倒低落下來:“大哥不是壞人……就算你們給他戴再多叛徒的帽子,他都是我的大英雄!”她又譏嘲地笑了,“大哥的事就不勞林道長費心了,屠魔會既然已經發了話,依你的立場再參與進去,只怕會落得個比現在還尷尬的處境,倒不如我這種世外之地的立場來得輕松自在,畢竟我不會像林道長這樣,連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br>
    “解縈!你說話不要太過分!”林聲竹怒極,不由嘶吼出聲,又因為喉嚨劇痛,難受的不??人?。

    周遭的弟子都在勸解縈不要太意氣用事,解縈一把掙脫了他們的桎梏,叉著腰對林聲竹罵道:“我來探望你,是替大哥盡朋友的本分,但是誰害得大哥失蹤,你不提,我也不會忘!林道長若是可憐我,平常就不要來留芳谷打擾我的生活,解縈一介弱質女流,你們屠魔會大義,我們高攀不起!”

    聞言,林聲竹的身子晃了晃。從旁的七長老氣不打一處來,第一次板起臉孔訓斥解縈,解縈硬挺著脖子,竟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

    見她如此,林聲竹反而放了心。難得的平和相處會讓人誤以為他們本來的關系不錯,但實際上他一直都清楚,解縈始終對他稱不上多喜歡。

    仇恨反而是保持自我的一味養料。

    他走到七長老身邊,示意對方莫要再為難解縈。

    他蹲下身,學著君不封往日那般與她平視:“小解縈,日后你若準備闖蕩江湖,不管是在無為宮還是屠魔會,你都盡可以來找我,你提的什么要求我都盡量替你辦到?!?/br>
    “真的?”解縈狐疑,“遠的不提,我現在就要你把臉上的面具摘下來?!?/br>
    林聲竹被救回的當天,由于身上滿是血污,解縈也沒注意他臉上多了什么傷,只是翌日再去探望,他的一面側臉竟多了個嚴絲合縫的木質面具,由谷內木匠親手雕刻,這就讓她有些好奇了。之前她也明里暗里試探了幾次,均碰到了軟釘子,眼下得了消遣他的機會,解縈才不會浪費。

    林聲竹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有隱隱淚光:“這是茹心最后留給我的禮物,我不想給別人看?!?/br>
    “好?!苯饪M倒也干脆。

    林聲竹不再多廢話,他站起身招呼一旁的弟子離開。走了不遠,解縈聽到他的內力傳音:“我知道你恨我,我答應你,除非是不可違抗的命令,往后我不會踏足留芳谷半步。不封的下落我會去找,我已經失去了茹心,斷不能再失去不封了?!?/br>
    解縈對他的傳音依然回以冷笑,但看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霧之中,她緊繃了數日的身體,到這一刻才徹底放松開來。

    林聲竹走后,其他弟子也散得干干凈凈。解縈被七長老專門留下,針對她的出言不遜大肆教育,解縈輕輕巧巧地服了個軟,這才勉強逃出生天。

    回程路上,她碰到了在一旁等候多時的羅介曄。

    大哥當年的警告很是有效果,羅介曄當真再沒作弄過解縈,這幾年更是因為朱蒙的原因,她和羅介曄的關系還不錯。

    羅介曄的出現讓解縈有些意外,但看他的神情,似乎也不是幾年前預備歇斯底里的嘲諷,她便默許了他的靠近。

    “我聽到你對那個道長說的話了,但你若不讓他來探望你,恐怕以后你在的日子會有些難熬?!?/br>
    何嘗是日后難熬,解縈現在已經隱隱感受到同齡人之間的某種貌合神離。

    少年人的相聚分離總是急促又短暫。曾幾何時她們也是四個女孩混跡在一起,但往前走著走著,就只剩下了她和朱蒙;羅介曄一度與她勢如水火,現在卻同她關系親近;之前圍著她轉的幾個男孩,在君不封出事后,均默默消失在她身側。清靜如留芳谷尚不能免俗,而她又公然拒絕了另一位靠山,只怕往后更不能入谷里某些趨炎附勢之徒的眼睛。

    慶幸解縈從來就不喜歡這種熱鬧,她只覺得他們吵鬧。

    年歲漸長,每個人精通的方向也不盡相同。少了人打擾,解縈只覺得正好。

    至于羅介曄的好意,她僅是點點頭,不予置否。

    兩人并排走了一陣,羅介曄突然道:“解縈,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你是我們這群孤兒里最不像孤兒的那個人。就算現在君大俠成了所謂屠魔會的叛徒,憑他對你的照顧和上心,我也不會覺得他是個壞人?!?/br>
    羅介曄這話顯然是戳中了解縈的心坎,她對每個夸贊君不封的人都有著非比尋常的熱情。解縈眼看著要打開話匣,對君不封的事跡大書特書,男孩卻將話題一轉,黯然地感慨:“可我這邊不一樣,明明都是屠魔會出身,可我即便站到了他面前,他也沒有把我認出來?!?/br>
    幾年里來造訪過留芳谷的屠魔會人士并不多,將熟悉的名字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解縈驚呼:“你是說喻文瀾?”

    羅介曄點點頭,神色陰郁地看向一邊:“之前就是因為送我,他才偶然得了入留芳谷的方式,他說過不忙了就會來看我……也不知道現在他還記不記得我?!?/br>
    “當然記得?!庇泻Ⅲ@喜里不乏疑惑的目光,解縈冷笑,“等你成長到足以為他為屠魔會所用的程度,他當然會記起當年曾救過你的分分毫毫。小羅哥哥,你也看到了,我家大哥就是前車之鑒。雖說對方有恩于你,但真到了他要你報答的那一刻……別被他的大義綁架?!?/br>
    解縈不再與他過多糾纏,快步離開,羅介曄跟在她身后,問她這么著急要去哪兒。

    解縈想著密室里那個尚不能自如運動的男人,那個在過去幾年總會不時來探望自己,從來言出必行的男人。

    她轉過頭,露出一個含淚的微笑:“我只想趕緊回家?!?/br>
    第七章  變節(三)

    少了林聲竹這個礙眼的禍害,解縈的生活相對輕松了許多。君不封的“噩耗”如水紋,在小小的留芳谷層層擴散。有人也因此露出了趨炎附勢的原形,解縈對此只是冷眼旁觀,并不作聲。慶幸的是,過往曾與君不封有過深交的幾位師傅都對屠魔會給出的說辭嗤之以鼻,也紛紛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日后會好好照顧解縈。一圈下來,解縈又從諸位能人巧匠手里收獲了不少稀罕玩意,其中祁躍給的禮物最大方,他直接將自己的酒廬托付給解縈照顧,因她已盡數得了他的真傳,隱蔽江湖多年的他,現在也要重出江湖了。

    因為君不封的緣故,解縈和祁躍的關系一直很不錯,他也是她暗自籌謀可以透露君不封下落的人選之一,可還沒等自己說出大哥尚在人世的消息,祁躍這邊儼然是準備棄留芳谷而去了。解縈追問他原因,對方也僅是指了指他眼前的黑布,說天眼既開,時辰將至,該收拾收拾,出谷去找有緣人了。

    解縈從沒聽過這世上誰有開天眼的本事,但祁躍這廂神神秘秘的,她也不好再多問,只是難過祁躍這一走,大哥在留芳谷里能說得上話的人,就只有她了。

    因害怕自己不慎暴露出君不封尚在人世的消息,解縈干脆趁著大哥出事,對自己的人際關系進行了一次洗牌,除了朱蒙和羅介曄,以及此前曾幫助過自己的邱敖溪與李贄,外加不得已被她綁上賊船的晏寧師兄,解縈小心翼翼地和谷里大部分人都保持了距離,也多虧他們平素跟著諸位長老單獨修習,除了必要的活動與義診,解縈也沒必要經常在他人面前出現。

    祁躍離開留芳谷兩個月后,君不封終于下了床,再不用事事勞煩解縈照顧。以前解縈總說他像個野猴子,可野猴子從被救下后近四個月時間都不得不縮在床上孵蛋,著實悶壞了他。

    將親友分崩離散,自己聲名狼藉的事實基本消化完畢,君不封起碼表面上恢復了往日那副自在逍遙的狀態,雖然因為內傷,他舉手投足都看著中氣不足。

    被解縈救下尚是春天,而今已經立秋。錯過留芳谷的春夏不免可惜,他也從沒有在春天和小姑娘一起賞過花,他和她在留芳谷的故事,似乎總是從秋天開始。

    君不封素來喜歡熱鬧,饒是現在只能龜縮在家,做小解縈的田螺先生,兄妹倆也決定小小慶祝一下他的康復。

    祁躍離開留芳谷后,他酒窖中的極品佳釀早就被解縈偷梁換柱,轉到了自家酒窖中貯藏,她原是要為君不封開一壇祁躍釀的“醉不歸”,君不封卻執意要喝解縈初學釀酒時為他釀的酒。

    “自家人慶祝,不能再假以他人之手?!?/br>
    君不封這話一出,本來還在感動的解縈,立刻尷尬地不說話了。

    君不封臥床的這幾個月里,平心而論,雖然她對他的照顧還算妥當,但人無完人,總有自己力有不逮的地方,比如,吃食。

    解縈一直對吃喝不太講究,大哥此前在留芳谷照顧她,她就跟著蹭幾天好吃的;大哥不在谷里,她或是與同門一起吃,如果時間趕不及,干脆自己cao辦食物,煮一碗稀爛的白粥,再配上從伙房拿來的小菜,這一日也就算對付過去。

    給君不封養傷,吃喝顯然不能這么隨便。拿手好戲白粥是配上了,其他食物卻都犯了難,她也給他熬骨湯雞湯,不是把鍋煮裂就是鹽又放多;青菜更是炒得一團稀爛,動輒糊底;至于面食糕點,更是想都不敢想,解縈極有可能當場引爆柴房,可憐君不封癱瘓在床,不管解縈做出了何等神奇的造物,他都得捏著鼻子吃下去。

    君不封是從小餓慣的,等自己的能力大到終于再不用擔心吃喝,他就對此尤其講究,絕不肯虧待自己的胃??扇嗽谖蓍芟?,不得不低頭,后面解縈也知道自己做的食物約等于是給大哥強塞豬食,就很坦然地拿伙房諸位師傅們精心烹調的食物帶回家,美其名曰,研究烹飪。

    解縈的好學在整個留芳谷都出了名,就是每天拎著各式食材食物回家,也不會被人懷疑她別有用心。

    得了留芳谷大廚的滋養,君不封的氣色實打實地好了起來。

    但屬于兄妹倆的小小慶祝,他還是想親自下廚,給他的好丫頭吃點家常菜。

    君不封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款待解縈一番,正要趁著四下無人去快活林打獵之際,他才準備打開房門,就機敏地退了回來,轉而到書房,沿著窗戶向屋外的幾個死角虛虛一掃,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看來,總舵主那邊確實不信我已經死了?!?/br>
    “有,有人盯梢?”解縈驚訝的舌頭都捋不直,連忙回想這段時日的行徑有無出格之處,君不封謹慎地觀察了半天,拍了拍解縈僵硬的肩膀:“別慌,我這些個老朋友看來只是被臨時被派來此地,不像是在這兒待了很久?!彼嘈?,“都說留芳谷不是外人可以輕易踏足的地界,現在屠魔會就這么堂而皇之地進來盯梢,可想谷里也沒有我們想的那么安全?!?/br>
    解縈怒氣沖天,當即要出門去尋幾位長老,君不封按住她,沉聲道:“別慌,大哥有主意,你先按兵不動,就按平常那般行事,他們盯梢咱們,咱們也反盯梢回去,這事我最在行?!?/br>
    解縈半信半疑地聽了君不封的安排,君不封也恢復了自己往日的營生,當真在窗邊蹲守了一個白天,直到深夜才偃旗息鼓。

    解縈同樣憂心忡忡了一天,但這夜還算好眠,清晨醒來,大哥不在自己身邊。

    她這段時日一直在密室就住,君不封體內的毒成色混雜,毒發時癥狀不一,需要解縈根據癥狀及時處理,為了方便照料君不封,解縈在大哥入睡的稻草鋪旁給自己搭了個簡易的小床鋪。

    醒來看不到君不封的身影,解縈心慌意亂,衣服都來不及換好就要匆匆出門去尋,才打開密室門,她就迎頭撞進君不封懷里。

    君不封身上有股淡淡的露水氣息,想是才從外面回來。喻文瀾要挾催生的夢魘去而復返,又把解縈激回了那日夜不安的動蕩里,她在他懷里嚎啕大哭。

    君不封很有耐心地輕聲哄她,等她哭聲漸弱,他點了點她的鼻尖,在她手里放了他新摘回來的石榴,這才不慌不忙地把抽噎的小姑娘領回密室,挨了她的數下小拳頭伺候,他洋洋得意地說出自己出門的原委。

    君不封雖然內功盡失,但他本就以外家功夫出眾而聞名,只要不是碰上當世絕頂高手,與尋常江湖人還是能打個有來有回。也多虧了這小屋的構造,這小屋如同一個嚴陣以待的堡壘,有足夠遼闊的視野讓他去觀察四周,趕上盯梢的前同僚四下打盹的功夫,他就這么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小屋。

    君不封隨意挑揀了一些高人與弟子們的住所,偽造出了數個盜竊現場,眼看著長夜將明,他又大搖大擺地回到住處,抽了個空當便進了屋,還不忘給解縈摘了兩個石榴。

    解縈一面聽他講這一晚的經歷,一面給他扒著石榴,兄妹倆吃了一陣水果,解縈沖他眨眨眼,還是沒明白君不封此舉的意圖。

    君不封倒是過往那副成竹在胸的神情:“莫慌,先讓谷里亂一陣?!?/br>
    解縈眼睛一轉,頓時明白君不封在打什么鬼主意,也埋頭笑起來。

    自他傷后,解縈還是第一次這樣開懷大笑,君不封默默等解縈笑完,將她攬入懷中,嘆氣道:“這段時間,丫頭受累了?!?/br>
    經歷了清晨的失而復得,大哥還給她預告了一場想想就刺激的大戲,解縈紅著臉在他懷里扭了扭:“不累。只要大哥能康復,我做什么都值得?!?/br>
    接下來的幾天,兄妹倆靜觀其變。幾位長老處理此事可謂雷厲風行。君不封這一招“禍水東引”做得好,老同僚們被連夜趕出留芳谷,連帶著喻文瀾也收到了數封言辭頗為激烈的警告信,“勸”他把手腳放干凈一點。

    經此一役,解鈴居士和解縈都被請去商討設計新的機關大陣,避免這種不長眼的外人闖入。會上,二長老似是有話要對解縈說,解縈也清楚大概是與屠魔會的突然盯梢有關,但她是一點屠魔會的腥都不想沾,大哥也為此前的打擊對江湖很是厭煩。會后二長老問解縈有沒有興趣聽這事的原委,解縈斷然拒絕。

    比起這些,還是慶祝大哥的劫后余生更讓人有奔頭。

    夜里回去,兄妹倆約好第二天要好好cao辦一頓“慶生宴”。

    翌日,解縈從夢境中悠悠轉醒,只覺身下有股清涼的黏膩感,她從沒有尿床的毛病,四下摸不著頭腦,解縈本能向下一摸,竟是一手血漬。她嚇得頓時叫出聲,一旁沉睡的君不封聽到她的叫喊也立刻跳了起來,焦急地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話才出口,男人看到了解縈手上和床褥上的血漬。

    愣了片刻,兄妹倆都意識到了這是什么,解縈臊得完全抬不起頭,像是一個做了十足壞事的小孩被人抓包,她尷尬得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君不封臉上倒有一股奇異的光輝,他似是驚訝又似是贊許地感嘆道:“我們丫頭是大姑娘了?!?/br>
    小姑娘和大姑娘的間隙在哪兒,解縈實在不知道。雖然自己是早將大哥的身子看得一干二凈,但那是醫者和病人,兄妹倆的日常交際,她有分寸。因為幾位女皇繼位的原因,本朝女子地位較過往略有上升,但禁忌畢竟是禁忌,這樣血腥的東西居然讓大哥看了個正著,解縈羞憤得做不出任何反應,也不知自己該往下做些什么。

    君不封倒是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他徑自去柴房燒了熱水,又接來清水,輕輕擦去了她手上的血漬。他渾不在意地為她清洗床單,還從臥房里自己平素放針線的地方找了幾塊碎布,緊鑼密鼓地為她縫月事帶。

    解縈擦好了身體來找君不封,大哥已經手巧地替她趕制好了一副月事帶,正在加緊地為她做第二副用以備用。

    尋常人家都是由母親為女兒準備這類事物,解縈自幼喪母,但解縈有他。他出身底層,手又靈巧,為了活命,什么家伙事沒做過?尋常男人見到女子來月事,迂腐的怕是還要叫一句晦氣,可他不會,他只在意姑娘們是不是夸他做的月事帶結實又好用。

    可嘆小姑娘一上午都是副要哭不哭的害臊樣子,還得是他先不要臉皮,打破僵局,教她如何正確地迎接這一轉變。

    備好了草紙,君不封招招手,把身旁一直生悶氣的解縈喚過來,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很是認真地同她講月事帶的用法。他一認真,解縈也不好再扭捏,臉紅著聽完全程。君不封把戰場留給解縈,他自覺出了臥房,踱步去書房。

    書房有一面墻,專門掛著他這些年為解縈四處收羅來的小玩意。

    隨手抄起他們第一次去長安時買的小狐貍面具,女孩天真的笑顏又在他面前晃。

    命運把一個家破人亡的孤女從人販手里推向他,最后這個茁壯生長的女孩又在緊要關頭救了他了命。幾個月了,他都是靠著回憶與她一起度過的溫馨來對抗那不時襲來的虛無,稚嫩的小生命在悄然生長,他卻不再是昔日大俠。落魄至此,他還能為她做些什么?便是只有陪伴,他又能陪伴她到幾時?

    “大哥……”身后的解縈又在悄聲喚他,他轉過頭,女孩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他自然走過去抱起她。大概再過一兩年,她就要成長到自己再沒辦法單手抱她,可嘆小姑娘明明還是個隱約有少女輪廓的小女娃,卻這樣早地迎來了二次生長,他恍惚地拍著她的背,又在感慨造物主的神奇與偉大。

    小姑娘抱著他的脖頸,嘀嘀咕咕地同他說著一些體己話,君不封凝神聽了聽,原來這丫頭是在感謝自己為她做這樣私密的貼身用具。

    他們此前固然是親密的,但似乎在此刻,他們才開始真正地無話不談。

    抱著她回到臥房,他在木椅上輕輕放下她,摩拳擦掌道:“今天雙喜臨門,一是慶祝我們丫頭成了大姑娘,二是慶祝我基本傷愈,咱們這頓飯,是不熱鬧不行了?!?/br>
    看解縈仍是一臉遲疑,君不封連忙舉手保證:“你放心,我在夜里行事,絕不亂走。大哥只是去伙房做一個‘梁上君子’,手腳干凈,不會被人輕易捉到。你衣不解帶地照顧大哥這么久,大哥現在是個廢人,又攤上了惡名,沒辦法像往常那樣在外面給你掙名聲……大哥也想對妹子好,你就給大哥一個機會,讓大哥出去一趟,給你做頓好吃好喝?!?/br>
    解縈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也好奇大哥這趟出去能給自己帶來什么新鮮東西。

    及至深夜,君不封拎著個菜籃子就隱匿于夜色之中。

    他從伙房偷來些許雞蛋,又隨便挑揀了些青菜,按照心意拿了些米面和臘rou,回程路上,他從忘川叉來三條路過的鯽魚,又撞上了不長眼的小野兔,這一通出門可謂滿載而歸。

    解縈為了等這頓大餐,白天都沒怎么舍得吃東西。他看她臉色蒼白,先為她熬了碗紅糖水做打底的糯米小圓子吃,又為她備了一枚白水煮蛋,上面淺淺點了朱砂。熱菜是青菜炒臘rou,紅燜兔rou,補氣的鯽魚湯的同樣熬得發白,用院子里栽種的菊花花瓣佐味,主食自是蒸好的白米飯。君不封喝酒,解縈喝石榴汁,一頓家宴甚是有滋有味。

    往常兩人吃家宴,都是為了既定的離別,解縈固然喜歡大哥cao持的熱鬧,也尤為嫉恨這背后不祥的寓意,但今次不同了,他們是在一起慶祝新生。

    吃到一半,解縈突然福至心靈地向屋外看了看,月輪高掛,尚是殘缺的一牙。

    解縈突然意識到,不管是將至的中秋,還是兩個月后的誕辰,乃至是更遠的除夕,元宵……大哥都能跟她一起度過。

    解縈雙手合十,很虔誠地閉上眼睛許愿。

    君不封久違的解了饞,又因為內力盡失,酒量也大不如前,這時不免醉眼惺忪地笑問道:“又不是過誕辰,這就急著要許愿了?”

    解縈回過頭,鄭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因為高興?!?/br>
    君不封笑得迷迷糊糊的,眉眼彎成了月牙:“那方不方便告訴大哥,我們丫頭許了什么愿?”

    不夜石的迷離燈光下,微醺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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