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明姝 第43節
這是她要溫旭年清楚的一點。 溫旭年行完禮后,秦氏上前與溫秉丞說話,緩和了氣氛。 溫秉丞雖然不滿溫旭年剛才的言語,但溫然在陸彥面前那般直言譏諷,還是叫他生出些不滿,不過陸彥還在,他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到了午膳時分,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團圓飯,溫然被溫明妍拉去房中說話。 陸彥留下來和溫秉丞說了一會兒話,后溫秉丞有事,便讓小廝帶著陸彥先去春雪院。 在去往春雪院的路上,陸彥走到長廊拐角處,他聽見不遠處園子里有人正在責打家仆,言語間還提到了溫然的生母。 陸彥聽出那是溫旭年的聲音。 “父親都說過她生母死得正是時候,她們母女留在這世上便是不合時宜,一個沒有母親的煞星,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囂張,她配嗎?” ? 第40章 溫旭年想是在家中肆意慣了, 亦或是覺得說出這些話根本不會受到什么責罰。 給陸彥引路的家仆深深低著頭,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陸彥走過長廊拐角,溫旭年正一腳踢在家仆的身上, 他口中不停罵罵咧咧,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走過來, 還是他身后的小廝幾番提醒才引得他抬頭。 “公子, 大姑爺過來了,若是讓老爺知道您在外人面前這么做,怕是會生氣的?!毙P不敢不提醒,因為這件事若真的傳到溫秉丞耳中,他們這些不知勸誡的奴仆也會跟著受罰, 但同樣在溫旭年的氣頭上開口提醒也不是一件好事。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我便是說說又能怎么樣?”溫旭年毫不在意地道,他朝著長廊那邊看過去, 眼神不屑, 一副要將人踩在腳底的神色,而他的腳底也正踩著家仆的手。 家仆疼得面色發白, 卻不敢發出一聲哀嚎。 陸彥淡淡回望過去, 他目光平波無瀾, 看著溫旭年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不值得他帶上任何情緒。 明明是那種淡到極致毫無波動的目光, 溫旭年對上陸彥的眼睛,卻忽然覺得一陣膽寒。 這府中能讓他體會到害怕的唯有父親溫秉丞,但這與溫秉丞給他的感覺不同, 陸彥的那種目光讓他覺得, 仿佛只要他再多言一句, 他便會像那草木一樣輕易叫人踩踏至死。 溫旭年覺得自己的聯想荒謬, 在他眼中,陸彥只是一介書生,不該有這樣的威懾力。 他下意識地感覺到害怕,反應過來便想再借著諷刺家仆的機會譏言幾句。 陸彥淡淡收回目光,他看了一眼宋棋,卻是無意與溫旭年這樣的人多言。 溫旭年再一次被人漠視,這夫妻兩人如出一轍的淡漠,讓他無限惱火,他開口就要譏諷,胸口忽然一痛,不知從哪里來的黑色石子擊中他一處xue位,接著又飛來兩顆石子,接連擊中他的右臂與左腿。 那力道看著不重,溫旭年卻直接跪倒在地上,捂著右臂想要痛呼出聲,但他一張口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驚恐地瞪大雙眼,接連又試了好幾次。 園子里只有風聲灌過,再無他聒噪的聲音。 - 溫然被溫明妍拉去她的院子說了半個多時辰的話。 溫明妍婚事也在即,她有許多問題想要問溫然,見溫明怡也一副想要交談的意思,她便一起拽上了溫明怡,從成婚的細節談起,一直問到了洞房花燭夜的事。 溫明妍與林韶樂差不多,對這事更多的是好奇,她不敢問秦氏,自然只能抓著溫然問。 誰知溫然來來回回就是那么一句—— “等到你要成婚前,母親會安排人告訴你的?!?/br> 溫明妍見實在撬不出話來,只好放棄,而一旁的溫明怡早羞紅了臉,她見溫明妍喝茶暫休,從懷中拿出一張圖紙遞給溫然看:“這是我想繡給魏公子的香囊樣式,大jiejie女工一向很好,能幫我看看這圖樣合不合適嗎?” 溫明怡能夠如此主動送禮給魏離,足以說明她對魏離的心意,圖紙上香囊的樣式也很不錯,只是她自己信心不夠,這才要溫然幫她看一看。 “三meimei不用如此擔心,送禮講究的是心意,魏公子若能收到你親手繡制的香囊,定會很高興?!睖厝还膭顪孛麾?。 溫明怡臉頰羞得更紅,她微微點頭,眼里盛著滿滿的笑意。 也只有在此處,她才能覺得松快許多,回去面對姨娘和哥哥,她總是要拘束起來的。 溫明妍一盞茶畢,本想再問些什么,她還沒開口,一名婢女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她先是看了一眼溫然,又看向溫明怡,似是糾結著不知該不該開口。 溫明妍皺眉:“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婢女再不敢耽擱:“回稟姑娘,大少爺那邊出事了?!?/br> “他能出什么事?難不成又是被父親訓斥了?”溫明妍毫不在意地道。 溫明怡露出些許緊張神色。 婢女一咬牙,將方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方才大少爺在園中教訓家仆,后來不知怎么的,突然被三顆橫飛而來的石子擊中,接連折了右臂與左腿,現下還口不能言,老爺已經過去探望了?!?/br> “什么,怎會如此?”溫明怡起身急促問道。 三顆石子而已,竟能讓溫旭年落得如此狼狽?而且府中哪里飛來的石子? 溫明妍問出疑問,婢女低頭道:“奴婢也不知詳情,只是聽說大少爺在園中與大姑爺撞上了,大姑爺并未上前與之交談,只是他剛走,大少爺那邊就被石子襲擊,然后就……” 剩下的不必多言。 溫然放下茶盞,她現在明白這婢女剛剛為何要看向她了。 不管這事與陸彥有沒有干系,以溫旭年那個性子,定是要將黑鍋蓋到她頭上。 不過他現在口不能言,也不知要如何栽贓? 溫然想到這兒,忽覺得有些暢快,她一直都嫌溫旭年聒噪,總算有人暫時封住他那張嘴了。 需叫他吃一段時間的苦頭,才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 溫旭年畢竟是溫明怡的哥哥,她聽婢女說完,便急匆匆地出去探望溫旭年。 溫明妍知道這是出事了,自不多留溫然。 “姑娘,這事會與大姑娘有關嗎?”溫明妍身邊的婢女低聲問道。 溫明妍冷笑一聲,坐下去道:“有沒有關系又如何?溫旭年他是活該,人家可是連話都沒跟他說,便是他們做得又如何,便該讓他吃一吃這啞巴虧,疼得他幾月別出門別說話最好?!?/br> 溫旭年這個蠢貨,當真是白費祖母與父親前些年的疼愛。 不過也不好說,說不得就是祖母那些年的疼愛呵護才致使他如今這般。 溫明妍懶得去探望。 溫然出去的方向也不是朝著溫旭年的院子去。 “姑娘不去探望大少爺嗎?”蘇合輕聲問道。 溫然緩步朝著春雪院而去,聞言搖了搖頭:“他現在可不想看到我,別一見我再氣大傷身,那可成我的罪過了?!?/br> 她不去見溫旭年,有人卻先來尋了她。 溫然在回春雪院的必經石子路上,遠遠看見溫秉丞等在那里,也不知來了多久。 她避無可避,索性上前向溫秉丞行禮。 溫秉丞垂眸看著這個女兒,沉默半晌,他開口問道:“你還記著當年的事,還在記恨你弟弟是不是?” 聽這話的意思,是認定今日溫旭年受傷與她有關了。 但她已經不是當年病得起不來床的小姑娘了,可不會隨意認下這罪名。 “女兒惶恐,不知父親何意?”溫然頷首垂眸,語氣平淡到一點起伏也沒有,更遑論心虛這種情緒。 溫秉丞目光微寒:“你莫要與為父演戲。你夫君前腳剛走,旭年接著就受了傷,難道此事與你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沒有,我夫君只是一介書生,他根本沒有靠近旭年,又怎么可能傷了他?”溫然答道。 此事確實沒有證據,溫秉丞也只是因為溫旭年與溫然關系一向不好,才相信了孟姨娘的話。 但陸彥做不到,不代表他身邊的小廝做不到。 溫秉丞:“阿然,你與旭年終究是一家人,無論過往有多少齟齬,你都該記著,溫府永遠是你的娘家,你不能把刀刃向著家人這一面?!?/br> 溫秉丞他自己薄情寡義,卻見不得自己的兒女相互針對,最起碼在明面上,他不能讓別人看出溫家兒女不合。 溫然當然明白他的想法,再多的事情爛在宅子里就好,她今日在陸彥面前譏諷溫旭年,后陸彥又可能對溫旭年動了手,這才是溫秉丞動怒的原因。 只是那句“家人”實在諷刺得很。 溫然抬眸看向溫秉丞,她眸光清冷:“父親說什么齟齬?難道是指當年我險些溺水而亡的事嗎?” 重提舊事,溫秉丞面色微變。 溫然:“父親不提我都快忘了,當年父親不是已經給這件事下了定論嗎?是我嫉妒溫旭年,言語爭不過他又生了惡意,想要將他推下水,而溫旭年是掙扎之下才誤將我推入水中。我如此惡徑,該是我心生悔意懼怕才是,又何談記恨二字?” 她語氣不似質問,卻比質問更令人難堪。 “父親今日如此說,難道是知道當年的事另有隱情,只是一直在裝作不知?” 一向柔順的女兒突然變得咄咄逼人,溫秉丞心頭怒起,他是心虛,但這不是溫然質問他的理由。 不過一點委屈而言,她竟記了這么多年? 她果然與她母親一樣,性子固執難馴。 “你這是在質問為父嗎?你才剛成婚,便如此與為父說話,你是覺得你嫁出去了,便不再是溫家的女兒了嗎?”溫秉丞厲聲道。 當然溫然到底因何落水,溫秉丞心中早有思量,只是當年他既然選擇偏信溫旭年和孟姨娘的話,如今就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溫然聞言微微搖頭:“女兒不敢質問父親。父親大概不知,這么多年,溫旭年屢次在我面前說過一句話,他說,父親早先就覺得我與我的生母留在這世上不合時宜。父親想一想,若是這樣的話讓外人聽見,他們會如何作想?” “不合時宜”這句話確實是溫秉丞私下里說過的話,他不知溫旭年是何時聽到的,只是猛然聽見溫然這么說,他眼神一凌,開始審視溫然的表情。 溫然像是對那句話沒有太過分的解讀,但后面那句“他人如何作想”又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當年簡月走得太突然了,像是特意將溫秉丞身邊的位置騰了出來,好讓他迎娶秦氏。 若是有不好的流言傳了出去,怕是會影響溫秉丞的名聲仕途。 “那你如何作想?”溫秉丞在溫然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來,他試探問道。 溫然:“我母親的事是意外,溫旭年說出這樣的話是大逆不道,他絲毫不顧父親的名聲,如此任性妄為,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若是再縱容下去,當真不會惹出禍端連累家里嗎?父親曾說過,對待子女應當嚴厲管教,否則一點點差錯,就可能演變成抄家滅祖的大禍,父親難道忘了?” 溫秉丞當然記得這話,這是他對溫然說得,如今卻被她引用警醒自己。 溫然今日言行冒犯令他不悅,但她這番話有理,溫秉丞不得不聽進去。 “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莫要再記在心上?!睖乇┡R走前提醒道。 溫然沒有回答,只當沒聽見這句話。 溫秉丞倒是沒再質問她的態度,他朝著溫旭年的院子而去。 溫然目的達成,回到春雪院,陸彥早在屋中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