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能知道恁多東西，我回去可得跟我家那口子說，好好盯著娃娃做作業?！?/br>
    吉普212途徑戈壁和沙漠的時候，正好是傍晚。

    車窗外一輪紅日好像放在地平線上，湛藍的天空中布滿紅彤彤的晚霞。

    綿延不絕起起伏伏的沙丘、偶爾可以看見被夕陽將背影拉得老長的梭梭樹。

    美得令人屏息。

    施向南都快把臉貼在車玻璃上了，看得目不轉睛。

    被王永昌看見，還哈哈笑著說：“這有啥好看的？光禿禿的啥也沒有。一陣風吹過來就吹咱們一頭一臉的沙子?！?/br>
    施向南搖了搖頭，念了一句很有名的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br>
    王永昌聽不懂，自然也理解不了，于是再一次感嘆：“文化人就是好??！我回去肯定要好好看著倆小兔崽子上學?！?/br>
    他們這一趟出差，在外頭足足轉了半個月的時間。

    到達西施食品廠的時候，陽歷已經進了十二月，再有二十多天就是元旦了。

    云山縣這個時候已經下過好幾場雪，要穿棉襖縮在屋里烤火的天氣了。

    不過廠里的職工們都很有干勁兒。

    因為他們發了一次工資。

    其中犯過錯誤的被扣過績效的人領的最低工資也有一百塊。

    遠超云山縣城的大部分工廠職工了。

    那些沒犯過錯的、還有縣城里的幾個零售員們一天三塊錢的底薪加上提成，那工資就更不用多了。

    發工資的前一天施向南給廠里打過電話。

    跟副廠長李唐風和現在的食品廠會計錢秋雁都交流過，最后是他們兩個人在場發的現金。

    錢秋雁算出廠里發工資需要的金額后，特意去銀行取了新錢回來，在羅東方和曹永亮兩個人的保護下，把現金包在一層又一層的報紙里拿回食品廠。

    她搬了一張辦公桌在辦公室外頭的屋檐下，點到名的人上前領工資。

    大聲報出工資數目，跟領工資的人確認無誤之后，嶄新的大團結就發到對方的手里。

    發完了所有人的工資后，李唐風在當著全廠職工面前說幾句激勵的話。

    效果顯著。

    當天工人們的工作熱情就rou眼可見的提高了。

    本來隨著一場又一場的雪落下來，大家都凍得縮脖子縮手的，工作就容易放松。

    這工資當面一發，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尤其縣城里做零售員的幾個人。

    蔣麗麗被調走后，孫海這個兼職也不做了，直接進了廠里車間，施向南問過周玉芳的意見后，又從廠里挑了一個嘴皮子利索、性格爽朗的男同志去做零售員。

    當天的銷售量不降反增。

    這些天瓜子的銷售量也并沒有因為天冷而降低，反而節節攀升。

    這里面幾個銷售員功不可沒。

    他們跟廠里的職工不一樣，廠里的人好歹在遮風擋雨的屋子里，而且大多數人一直在動，就不會凍著。

    在外頭拎著籮頭兜售瓜子的零售員們可不一樣。

    他們要冒著風雪走街串巷，買瓜子的人多就要站在原地給人稱瓜子、收錢找錢，必須把手掏出來。

    受的罪就別提了。

    不過工資也很喜人就是了。

    他們一個月下來，平均每天的銷量都超過了一千。

    也就是說，賣的最差的人平均每天也有兩百斤瓜子的提成，一斤一分錢，兩百斤就是兩塊，一個月就是六十塊了。

    加底薪一起，最少的人也拿了一百五。

    這放在云山縣城里，也是收入最高的那一檔了。

    尤其其中還有好幾個是女同志。

    工資領的比廠里的男同志都要高，正應了戲文里唱的那句“誰說女子不如男”。

    幾個人領工資的時候都是昂首挺胸的。

    其他人都羨慕壞了。

    第91章

    這一次的現場發工資效果遠超施向南幾個人的預期。

    主要是這個年代的人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

    施向南一手開起來的食品廠，每一個人都是她面試的，里頭讀過高中的寥寥無幾。

    初中畢業就是比較高的文化程度了。

    這樣的一群人，他們根本沒有什么當眾發工資是不是涉及到隱私問題的概念。

    更何況食品廠里的工作截至目前來講，競爭性沒有那么大，工人之間是沒有什么競爭關系的。

    要說唯一的競爭就是他們有人會在工作中犯錯被抓到、扣績效，有的人不會，于是工資就高一點。

    但犯錯這個問題是某個職工自己的問題，又不是別人讓他犯錯的。

    他想拿全績效獎金，也可以努力爭取不犯錯不是嗎？

    這屬于一種全廠職工一起努力向上的良性競爭。

    每個人都沒有想到要藏著掖著自己的工資數目不給別人知道的意思。

    那天領完工資之后的熱情一直持續到施向南等人回來。

    昨天收到了廠長要回來的消息，大家的工作熱情又拔高了一個程度，一直保持到現在。

    很多工作都超常發揮、提前完成了。

    聽說廠長的車已經到食品廠大門口了，提前完成上午工作計劃的職工們一窩蜂地涌出來。

    見到施向南的一剎那，他們都開始說歡迎廠長平安回來！

    也沒人教他們，大家說著說著，話音就整齊了，一道又一道聲音匯聚成汪洋大海，聲勢驚人。

    連住在食品廠附近的鄰居們都聽見了。

    施向南也住在食品廠不遠處，因此算起來大家都是鄰居。

    知道她上個月出差了，聽見這個聲音也在自家聊起來。

    “哎喲，小施廠長回來了??！”

    “好些天沒看見，還怪想她的……”

    說這話的大嬸話沒說完自己就噗嗤一聲笑了。

    來她家烤火的鄰居笑著拍了她一下：“胡咧咧啥！人家跟你八竿子打不著，輪得著你想？”

    大嬸這就不服氣了：“你跟我難道就有什么親戚關系啦？你不也天天到我家來納鞋底、烤火嗎？！小施廠長也是咱們街坊鄰居，十幾天沒見著人，我想想不行？”

    那個拍她的嬸子吃吃地笑：“行行行，算你說得對！”

    她雙手伸在紅彤彤的火盆上方：“你還別說，這姑娘長得就很??！是我活了二三十年見過的第一水靈女娃娃！只看臉也知道不一般！也難怪人家一個年輕女娃能開出這么大廠子來！”

    “那倒是，我看她也是十里八鄉一枝花的俊俏哪！不過上回她親戚來了一大堆一起吃飯，你看見了沒？人家爹就長得好，生的娃娃也是一個賽一個好看。咱們這樣的，一看臉就知道生不出那么水靈的娃來！”

    “喝，你都什么歲數了，還想著生娃？”

    說話的女人立刻被掐了一把：“你要死了你！這不是隨口一說嗎？我生什么娃？計劃生育你不知道??？我姑媽家的外甥女超生罰款罰的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

    “哎喲，這可真是，你說咱怎么就趕上計劃生育的時候了哪，要擱在十年前……”

    西施食品廠里，施向南可不知道有人聽到她的職工們歡迎她回來，因而開始議論起她。

    她回到了工廠里之后，職工們自然也繼續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工作了。

    李唐風跟著施向南一起進了她的辦公室。

    廠里唯一的一臺電話機裝在李唐風的辦公室里。

    當時經過大伙兒舉手表決，選了大紅的顏色，看著很喜慶。

    裝這臺電話花了整整四千多塊，可把錢秋雁心疼壞了。

    裝好后，她特意抽時間編了毛線套給它套上，省得落灰了。

    經過李唐風辦公室的時候，他特意說起這件事。

    交代她以后用電話的時候也要愛惜、一定要輕拿輕放，這可是食品廠的重要財產之一。

    施向南想到十幾年后充話費就能送的智能手機，只能在心里嘆氣。

    雖然在外面經常有電話聯絡，但這個年代的電話費也很貴，一般人都舍不得。

    施向南倒還行，但有錢秋雁這個精打細算的會計在廠里這邊監督著，打電話超過三分鐘她就會提醒。

    倒也不是直白地說出來，而是給打電話的人倒杯開水、提醒他喝，要不就問他的辦公室暖水壺里要不要打熱水……

    總之，方法多得很。

    電話打的總是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說完，更何況還有一些事情不方便在電話里說。

    施向南出門在外，打電話回來都是找的公用電話。

    她人在外地，而且這個時候裝個電話太貴了，直接導致裝了電話的人不管是公家還是私家的、又或者是裝個電話賺錢的，都非比尋常地愛護電話機。

    比如公用電話吧，施向南去的不是什么大城市，她打電話的時候，那家店的老板就離得不遠，時不時就要看一眼這邊的情況。

    生怕客人不小心把電話弄壞了。

    這樣的情況下施向南也不可能敞開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