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④陌路
一年后。 謝惟燃畢業了。 也保送了。 去國外。 誓洇并非舍不得,迄今為止,除了他這個意外,謝惟燃的人生一直如同前世那般,一路鮮花和掌聲。 他們在人后,是纏綿悱惻的一對,到了人前,只是校友,甚至不是太熟。 謝惟燃的歡送宴上,誓漣的出現讓宴會的氛圍變得更加火熱。 他帶著花來,即使就站在那里,人群都會自動給他和謝惟燃讓道。 誓洇在微博上刷到他們的視頻時,難得扣錯代碼,愣神看了好久。 他將手機關閉,擺在一邊,電腦上的代碼錯誤就那樣顯眼地待在那里。 誓洇想去改正,發現自己連抬手都做不到。 他只能頹喪地坐在那里,等待知覺的恢復。 等他漸漸能動彈時,立刻將代碼修正過來。 他又拿過手機,關機。 這幾天他都在趕代碼,謝惟燃也沒問他在學校忙些什么,不回去的時候變多,他也從來沒找過誓洇。 決心快點趕完代碼,誓洇將注意力都移到屏幕上,眼睛已經充血,手指已經有些僵痛。 等他敲完最后一行,實驗室的門滴地打開,三三兩兩進來的是學弟學妹。 見到誓洇,他們都有些驚訝地問好。 “師兄?你一晚上沒回去嗎?” “天哪,師兄真的好拼??!” “這就是有天賦又努力的天選之子??!” 大家七嘴八舌,他只點頭笑了笑。 成功運行的數據嘩啦啦從眼前劃過,誓洇拿起手機,開機。 同他想的一樣,沒有消息。 只是鬼使神差地,他想起謝惟燃住處他幫忙安的攝像頭。 幾秒的時間,他黑進了那個攝像頭。 從有人出現的那一段,看到天亮。 嘀嗒嘀嗒的眼淚砸在手機上,他依舊神情自若地cao作著手機,黑進謝惟燃的手機。 他習慣將手機立起來充電,因此視野里剛好出現床頭,剛好出現相擁而眠的兩個人。 誓洇繼續黑進床鋪對面的電視機。 視頻很長,也很激烈,沒有聲音,依舊夠刺激。 誓洇擦干眼淚,新的眼淚又涌出來。 看完了視頻,四五個小時都過去了。 擦除一切痕跡,誓洇將手機丟在一邊,抬眼看屏幕上的數據。 “測試完成!容錯率0!” 誓漣將硬盤放進文件夾里,慢吞吞起身,換下衣服,拿上飯卡。 他打了一份番茄土豆燴飯,慢吞吞地吃,細嚼慢咽。 其實他能接受的,他們還愛著啊,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拿來報復彼此的插曲。 曾經他有多嫉妒他們的感情,現在就有多厭棄自己的惡心。 他辛辛苦苦扮演的角色,不就是這樣的嗎? 被cao干到死去活來又溫順聽話不反抗。 最yin蕩不堪的身子和最干凈的眼神。 滿足他人一切欲望。 是愛與欲的化身。 照見最忠貞的愛。 承受最扭曲的欲。 他在這場三角戀里,就是苦苦扮演著一段支點。 明白了自己的位置,誓洇當自己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沒有發生。除非他們主動告知,否則他連問的權利都沒有。 隔了兩三天,誓洇回了一趟謝惟燃那里。 謝惟燃的東西搬得差不多,這幾天應該就等他回來了。 誓洇的東西其實很少在他這里,他只是習慣來這里尋求一個懷抱。 他心心念念的懷抱。 現在也是。 誓洇和謝惟燃抱在一起。 誓洇閉著眼,語氣里都是不舍。 “就要走了嗎?” 謝惟燃摸了摸他的頭。 “回老家我們還可以再見面?!?/br> 這句話似乎是寬慰。 “好?!?/br> 謝惟燃低頭吻他,他也閉著眼。 一吻作罷。 誓洇放開了手。 “我把我的東西拿走吧,你走了我也不會再來這里?;乩霞疫€可以見面,我等你聯系我?!?/br> 謝惟燃看著他如此懂事,心底到底有些不忍,作為床伴,誓洇是合格的。 可他心里有了別的打算,他只能忍痛割掉對誓洇的不舍。 他清楚自己是對他的身體著迷。 越是這樣,越要清醒。 誓洇收拾好了東西,也就一個背包就裝下了。 他站在門前,最后和謝惟燃吻在一起。 他所有的不舍和愛戀都在吻里。 門咔噠闔上時,謝惟燃清楚地明白自己暫時失去了什么。 誓洇本來是不想哭的,可他在拐角處再也沒有忍住。 他蹲在地上,眼淚砸在地面。 他甚至哭不出聲音來。 他的世界一片安靜。 只有眼淚匯成一片。 不知蹲了多久,他扶著墻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回了學校,他覺得肚子餓,去打了飯菜。 也不管是什么菜,他都一一放進嘴里,細嚼慢咽。 rou腥味充斥著口腔,刺激到他幾欲作嘔,他都一一壓制下,直到把菜都吃完。 看,還是可以接受的。 他端起盤子送到回收臺,接著回了宿舍放東西。 他放在謝惟燃那里的相機,水杯,拖鞋,毛巾,一件白體恤。 一一放回原位,他坐到椅子上。 胃里在翻江倒海,他坐在那里,克制再克制,冷靜再冷靜。 終于,胃屈服了。 他也,屈服了。 誓洇專心地寫代碼,認真地吃飯,每天都抽時間鍛煉,一年下來,他再也不是那個弱不禁風營養不良的誓洇。 他漸漸改變自己的一切習慣,改變穿衣風格,改變發型,改變愛好,他也開始追星,他變得話多,愛社交,朋友也很多,會喝酒喝到凌晨,也會寫代碼寫到通宵。 大三的時候,他已經是陸飛在北京分公司的負責人,手底下也有一群大學生,他也有了自己的項目,每天學校公司項目來回跑。 他每天朋友圈的內容都是些“不負韶華”的正能量,給他點贊評論的人的能從頭到尾拉不完。 他一直單身,喜歡他的男生女生都很多,他卻很好地保持距離。 他也一路優秀地走到畢業。 然后一頭扎進工作里,每天的日常變成開會見客戶。 陸飛還是想去云南開公司,他也飛去昆明,開始打點一切。 陸飛還是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去國外結婚度蜜月的時候,誓洇替他在國內管理公司。 除了沒有感情生活,誓洇哪里都很好。 他用工作很忙的借口,一直拖著不回家,母親很無奈,卻只能作罷。 誓漣也很忙,金融行業里沒有閑人。 他的一半時間都在飛機上,國內國外換著待。 謝惟燃穩定地待在國外,一路讀到博士后。 誓漣頻繁往國外跑,也是因為謝惟燃在那里。 按理說這三個人如此默契地不相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見到的。 直到謝淮光結婚。 誓洇沒有不去的理由,他要去,必須去。 看著他高高興興地和學姐結婚。 謝淮光把家里的生意打點得很好,學姐讀博歸來,他們就把婚禮提上日程。 收到請柬時,誓洇在還在云南。 他連夜開車趕回去,到家時,母親望著推門進來的他,已經認不出是誰,以至于問了句,“你找誰?” 誓洇笑了笑,“媽,我是小洇?!?/br> 母親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也懷疑自己的耳朵。 母子倆抱著哭的時候,父親剛從外面喝酒回來。 見到他時,也愣神看著。 自從兄弟倆規律地給家里打錢開始,二老就在家里,閑時種種菜,出門玩一玩,除了見不到兩個兒子,哪里都很好。 誓洇乍一回來,老兩口都有些不適應。 尤其,誓洇的變化太大,他們總疑心,原來的兒子去哪里了? 誓洇睡在床上,腦子里浮現的都是這張床上他與他哥的種種。 末了,他嘆息著,翻了個身。 謝淮光的婚禮上,他要做伴郎,第二天抽時候去試了伴郎服,謝淮光又拉著他吃飯喝酒。 謝淮光起初也疑心自己看錯了,誓洇只好無奈地捶了他肩膀一下。 “誒,是不是被我帥到了?” 謝淮光如夢初醒。 “洇啊,咱說實話,受什么打擊了嗎?” 誓洇搖搖頭,“我這樣不好嗎?” 謝淮光搖搖頭,“這么多年沒見,有點不習慣?!?/br> 誓洇拍怕他的肩。 “你這要結婚了,我也很不習慣?!?/br> 謝淮光一聽結婚,樂起來。 “怎么?你現在連對象都沒有?你原來那個對象呢?” 誓洇笑容不改,“出國深造去了,早就沒聯系了” 謝淮光聞言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總會遇到合適的。咱小洇這相貌身家根本不缺人是不是?” 誓洇點點頭,“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br> 兩個人吃吃喝喝,約定了接親的時間,誓洇開車回去后,謝淮光接了電話。 “表哥,你單位在附近吧,我喝了點酒,麻煩你來接我一下?!?/br> 謝惟燃到的時候,謝淮光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嘟囔著。 “小洇你聽我一句勸,不要吊死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咱條件好,海歸博士也能找……” 謝惟燃拉他的動作一頓。 從飯桌上的煙酒消耗情況來看,兩個人都喝得不少。 將謝淮光送回家,謝惟燃站在陽臺撥出了那串號碼。 他從來沒有打過,但一直記著。 接通了,那頭似乎在開車。 “您好,哪位?” 他的嗓音變得低沉又清冷,似乎聽不出醉意。 謝惟燃掛斷了電話,在夜風里冷靜了一會兒,才走回房間。 誓洇從接通電話的那個瞬間,就猜到是誰打來的。 電話如他預料地那樣掛斷,他也松了一口氣。 回到家里,他進了浴室洗漱。 扶著墻,他閉著眼,仰頭呼著氣。 冷靜,冷靜,克制,克制。 如此反復規勸自己,他才睜開眼,繼續如常洗漱。 躺到床上,他腦海里又開始播放那些過去種種。 身體又開始發燙。 誓洇縮在床上,喘著氣。 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 你不再渴望他了,他不再需要你了。 到謝淮光結婚那天。 賓客滿堂。 誓洇開著車一同去接親。 新娘子和伴娘們出了好多題,可惜都沒有難倒伴郎這邊。 主要是有謝惟燃在,號稱謝家最強大腦,什么題都難不倒。 伴娘們沒有難倒伴郎團,于是開始起哄說除非伴郎親一個,否則不給把新娘帶走。 說好的抽簽,誓洇從未覺得自己那么倒霉。 當他和謝惟燃面面相覷的時候,周圍人都爆發出掌聲和歡呼。 這兩個剛好是伴郎團里顏值最高的,無怪他們如此驚呼。 說實話,誓洇平靜得不得了。 他率先踮起腳,親了謝惟燃一口。 不知誰從后面推了他一把,謝惟燃一把接住他,加深了這個吻。 倉促分開時,誓洇喘著氣推開他。 人群都在因這一幕歡呼,誓洇只覺得心疼到無法呼吸。 謝惟燃神色不改,止住了笑鬧的人群。 “題也做了,親也親了,請把新娘子交給我們吧,新郎可還等著呢?!?/br> 于是新娘被伴娘們簇擁著,由新郎抱下了樓。 誓洇上了車,打著火,回憶起剛才那個倉促又實在的吻。 謝惟燃扣著他腰的力道一點沒變,他卻已經不是那個會輕易塌腰迎合的誓洇了。 謝惟燃的車就在誓洇車子前頭帶路,透著后車窗都能看到他優越的側顏。 誓洇將注意力收回來,專心開車。 到了婚禮現場,誓洇跟在謝淮光后頭,和謝惟燃并肩。 新郎新娘敬酒,伴郎也沒有閑著。 多數酒都要伴郎來喝,首當其沖地當然是謝惟燃,他是新郎的表哥,其次是誓洇,新郎的好兄弟。 好在,他倆都特別能喝。 轉完半場,臉都沒有紅。 轉完全程,走路都沒晃。 喝的當然是酒不是水。 只是喝的人喝過太多次,早就免疫了這樣的架勢。 坐下吃飯的時候,誓洇坐在謝惟燃下手的位置,他很認真地吃飯,rou菜都不挑,飯碗吃得干干凈凈,看起來餓極了。 謝惟燃難得這么喜氣的場合,因為身邊的人吃得太香,而難過得吃不下飯。 那些年對誓洇來說,倒像是一場磋磨。 好像后來的日子,他都有在慢慢變得和常人一樣。 最后,完全變成另一副模樣。 除了那個稱得上是意外的吻,眼前這個人,再沒有一處和當年一樣。 陌生得,仿佛只是個同名同姓的人。 誓洇吃飽了以后,謝惟燃筷子都沒動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