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100節
“我爹說了,家里八輩子沒一個走科舉的,我能考中舉人就是祖墳冒青煙,知足了!” 把最后一點奶油刮到嘴里,田頃意猶未盡地看向師雁行,她手里還端著一塊,沒動。 師雁行:“……” 她試探著往那邊遞了遞,“吃?” “吃!”田頃果斷接過,回答十分鏗鏘有力。 年初的會試田頃沒參加,因為之前裴遠山就說了,照他現在的水平,就算僥幸得中進士,名次肯定也特別靠后,日后更難出頭,不如再熬幾年。 考秀才時,試卷內容全來自于書本,基本只要悟性夠、記性佳,差不多就能過。 難就難在大部分人念不起書。 而到了鄉試,考試內容就開始涉及政務和朝堂,后面會試更幾乎完全脫離書本。 說白了,越到后面考的就越是做官需要的閱歷、心計、城府。 而這些都是田頃所欠缺的。 師雁行恍然大悟。 難怪這時候的人都喜歡游學、文會! 你不走出去,根本見識不到外面的事,而不曉得時政,根本考不中進士! 田頃以驚人的速度吃完第二塊蛋糕,擦擦嘴,“說起來,小師弟這上頭比我強,就是偶爾稍顯偏激了些?!?/br> 柴擒虎很早就隨父親外地赴任,幾乎是在兵營里長大的,對民間疾苦這方面,了解得比一干同門都深。 可恰恰就是因為太深,很多時候感同身受,就喜歡“能動手就不吵吵”。 柴父之所以同意裴遠山“棄武從文”的建議,也是想讓這小子殺殺性子。 自古窮文富武,武官起家的基本窮不到哪兒去,所以最后柴擒虎能不能皇榜登科,不重要。 能不能做大官,也不要緊。 性子穩住了,不惹事,平安到老就知足。 師雁行聽得眼發直。 你一個慶功宴上對同科大打出手的人,哪兒來的臉說別人偏激? 還是說……田頃在這門派里,真就算比較穩重的了? 話說回來,先生他老人家是為什么遭貶來著? 思及此處,師雁行忽然陷入了深深的憂慮。 拜了這師門……我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點? 第69章 陀螺 師雁行從來都是個想做就做的人,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找了周開,說起自己想買人的事。 周開雖然專管租售房屋,但在封建社會, “人”也是可以租售的一種, 各類牙人之間都是有聯系的。 周開聽罷, 先道了恭喜。 再想不到不久前的小姑娘會做得這樣好,眼見著是真真正正的掌柜的了。 “買人這事急不得, 得好好挑, 關鍵是要心性純正,不然買回去也是個麻煩。師掌柜既不要太小的也不要太大的, 又只要女孩子, 說不得得等一等, 寧缺毋濫嘛?!?/br> 來到大祿朝以前,師雁行從沒想象過自己會如此光明正大地參與和討論人口買賣, 不得不說,前些日子冒出這種想法時, 她的心情極度復雜。 一方面因為現代化教育和平等的理念,她內心深處極度抗拒這種交易; 可另一方面, 現實教做人。 她自信,但還不至于盲目自信, 做不到像古早瑪麗蘇小說中的女主角們那樣在根深蒂固的封建王朝嚷嚷人人平等, 更做不到以一己之力與整套制度抗衡。 她想活下來,想好好地活,就不得不入鄉隨俗。 或許這種妥協看上去近乎荒誕, 但如果她買了人, 至少可以保障對方活得像個人, 能享受到正常人所能擁有的一切權利。 買人的事交給周開去辦,沒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師雁行馬上從附近招了兩個日間短工。 也是女孩子,一個十五,一個十六,都是在家做慣活兒的。 大祿朝普遍十八、九歲成婚,姑娘們也想給自己攢份嫁妝:普通人家給不了女兒多少陪送。 江茴和郭苗原本在店內入口處賣鹵味和煮粉,這活兒沒什么難度,就是記住價格,會看秤,會評判粉和餃子什么時候熟就完了。 這并不難,大部分內容在家時她們也是常做的,只是店里鹵味種類太多,價格不一,背下來得要幾天。 還有那個粉,姑娘們以前也沒煮過,不曉得火候,得適應下。 至于調味,各色調料都是開店前就備好的,每一樣里面都有小勺子,這個一勺、那個兩勺的,不難記。 沒什么繁重活計,只瑣碎些,管一頓午飯,一個月幾百錢,雙方都很滿意。 江茴和郭苗一人帶一個徒弟,徒弟們都學得很用心。 哪怕在經濟相對發達的縣城,未婚的姑娘們想賺點錢也不容易。 師雁行是來了之后才切實體會到古代女人賺錢有多難。 以前她也看小說,經??粗鹘莻兇┰胶笾苯幼雠t掙錢,可真正接觸到之后才曉得都是扯淡。 常見的繡品大致分為棉繡和絲繡,前者用棉線在棉布上繡,成本低廉且不大上得了臺面,有錢人不屑于買,普通人沒必要買,處境非常尷尬。 至于絲繡,絲綢底布、絲線貴重,連針都是專用的,得專門買。 買不買得起另說,最要命的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從小就要幫著家里干活,手很粗糙。 就比如師雁行,剛穿來那會兒就發現原主的雙手斑斑點點全是傷痕,倒刺、爆皮都是小事! 絲綢嬌嫩,但凡手上有一點起皮,瞬間勾絲!整副繡品就廢了。 甚至就連江茴,分明繡工不錯,一開始也因為手掌失于保養而只敢碰棉布棉線。 真正的繡者,譬如翠云,那雙手日日都要涂抹專用的油膏,冷水、重活都不會碰,當真嫩如剝筍、柔若凝脂,又細又滑。 兩名雇員迅速上手之后,江茴和郭苗就能騰出空來幫師雁行打下手,壓力驟減。 原本一切順利,只是忽然有一天吃午飯的時候,師雁行發現其中一個姑娘把分到的rou挪出來,要往小袋子里放。 “你怎么不吃?”師雁行問。 那姑娘憨憨一笑,“我不用天天吃,帶回去給爹和弟弟吃?!?/br> 師雁行皺眉,語氣嚴厲起來,“要么你自己吃,要么讓給別的同事吃,店里的東西一律不許帶出門?!?/br> 她從未這樣嚴肅過,眾人都是一愣,氣氛有些緊張。 那姑娘頓時無措起來,臉上漲紅,“我,我想著……” 跟她一起入職的女孩子忍不住氣道:“你傻呀!” 自己吃就是了,管什么老爹弟弟,他們沒手沒腳嗎?年紀輕輕就要你養活? 師雁行嘆了口氣,語氣微微和軟了些,“這是員工餐,只屬于員工的福利。你可以不吃,也可以吃雙份、三份,吃飽為止,但決不能帶出去?!?/br> 這是規矩,不然算什么事兒? 用我店里的飯菜養活員工的家人? 若是被那些重男輕女的家長們知道了,還不把女兒往死里作踐吶! 飯后師雁行找她談話,“秀兒,是你家里人讓你這么干的么?” 秀兒十分忐忑,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生怕弄丟了這份體面活計,一張嘴,聲音就發了顫。 “就,就我家去說您待我們很好,吃的也好,我娘就隨口說了句,自己享福,怎的不帶來家里人吃?” 她雖比師雁行年紀大,可總覺得這位小掌柜極有威嚴,一點兒都不敢放肆的。 本來干得好好的,還得了幾回夸獎,誰承想…… 秀兒哀求道;“掌柜的,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不敢了,求您別攆我?!?/br> 師雁行道:“沒什么好哭的,我也不是真怪你,不過類似的事情不能有第二回 ,之前員工培訓時我就說過的吧?店內物品一律不許外帶?!?/br> 兩個新員工來的第一天早上,師雁行就強調了紀律的。 秀兒含淚點頭,十分羞愧。 她自然記得,只是卻沒想到員工餐也包含在內。 如今吃了教訓,再也不敢了。 師雁行覺得她有點可憐,卻不想因為這份可憐就縱容。 長痛不如短痛,任何潛在風險都要及時扼殺在萌芽狀態,否則一旦她家里人嘗到甜頭,只會變本加厲。 “我聽說你也快嫁人了,多長個心眼兒,”師雁行嘆道,干脆加了把火,“今天他們能慫恿你從店里拿東西,保不齊來日就會讓你拖著夫家幫襯娘家,幫襯弟弟,你夫家能愿意?到時候你兩頭不是人,還活不活了?不如一開始就掐斷念想?!?/br> 都說嫁人就是女人二次投胎,這話在某種程度上也沒錯。 果不其然,這話一下子就給秀兒說懵了。 她還真沒考慮那么遠。 說完了秀兒,師雁行又去找到另一名新員工,紅果,問她知不知道秀兒家的情況。 兩人同時入職,就算一開始不認識,也應該比其他人親近些。 果然,紅果點頭,忿忿不平地說:“多少知道些,秀兒家里一文錢嫁妝都沒給她準備呢,只說帶著原來的鋪蓋過去,聽聽,這是人話么?” 誰用舊東西做陪送?! 師雁行皺眉。 這種家庭太典型了,即便后世宣揚男女平等也屢見不鮮。 再觀察兩天看看。 如果秀兒扭得過來,她不介意拉一把,如果實在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只能隨她去了,大不了重新換人,畢竟師家好味又不是什么慈善機構。 紅果這姑娘還挺機靈,偷偷打量師雁行的臉色,大著膽子說:“掌柜的,其實秀兒挺好的,再給她個機會吧,讓我去嚇唬嚇唬她家里人,保不齊就好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