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軟飯我先干為敬 第122節
他們像是被隔絕在了某個無法掙脫的世界之中。 花朝親眼看著謝伏失去呼吸,漂浮起來。 散開的長發遮蓋住了他的眉眼模樣,缺氧的胸腔像是被誰活生生撕開一樣疼痛著。 花朝伸手去拉謝伏。 她此刻的表情無比的平靜,她的眼淚融在水中,消失不見。 她在這樣的平靜之中,突然開口道:“不對?!?/br> 這句話化為一串泡泡,飄散在水中。 不對。 不對! 不對! 謝伏不會這樣。 謝伏怎么會為了誰犧牲自己? 謝伏不會為了她而死。 謝伏不會扭斷手腕捏碎手骨,就為了抱她離開水面。 謝伏不會告訴她誓言是對自己的恪守。 謝伏不會說:對不起,是我連累你。 謝伏不會在這樣的時候說我愛你。 花朝用盡最后的力氣,抓住了面前人的手,拉了一下。 在手指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的骨骼皮膚,筋骨血脈開始了崩裂,重組,雪青色的長袍變為墨藍色的法衣,散落的長發被花朝撥開,她看到了一張似乎很陌生,又無比熟悉的臉。 不是謝伏。 是她的二師兄。 被強行撕裂的胸腔仿佛飛速愈合,傷痛也在瞬息間離體而去,被掩蓋的記憶如江河匯入大海,在經脈之中洶涌奔流。 ——是師無射! 是她的九哥。 是她這輩子真正愛著的人啊…… 花朝抱住了師無射,水流和空間如同凝滯的時光,懸浮在半空的雨滴,隨著她的笑容,轟然破碎,逆流向天。 幻境碎了。 第91章 碎魂 在周圍一切都如同碎裂的鏡面, 分崩離析的瞬間,已經失去了生息的師無射突然間抬起手,將花朝緊緊抱到了懷中。 花朝淚如泉涌, 只覺得在這短暫的一個幻境之中, 自己由生到死,又由死轉生了一遭。 她也緊緊地抱住了師無射。 哽咽喊道:“九哥……對不起?!?/br> 對不起,沒有從一開始就認出你。 花朝想到自己一直在叫師無射長夏,心臟像被捏住一樣疼,她怎么能那樣叫師無射,謝伏那個王八蛋怎么配! 花朝閉著眼埋在師無射懷中, 整個人放軟,任由師無射將她摟得幾乎要勒進身體之中。 不過等到她再睜開眼的時候, 卻發現這四周依舊不是比賽場地應該有的布置。 這里是一片虛無, 純白……虛無。 花朝如遭雷擊, 這里她根本有來過,或者說, 她在這里待了好久! 他們的身下依舊是水, 只是水不深, 只到小腿。 他們站在其中, 接觸到水流的皮膚, 被攪動起一陣陣熒光。 花朝看清了周圍之后,瞳孔因為受驚放大, 這里是天道為她重塑魂魄的純白虛無。 而師無射只來得及摸了一下花朝的臉, 用非常難言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猛地將她推向了岸邊。 花朝跌在岸上, 手摸到了觸感奇怪的沙礫, 她很熟悉這種沙子, 因為她被天道重塑靈魂的時候,就是待在這樣的岸邊。 花朝來不及震驚,便要去拉師無射,但是很快,她發現自己的手變得透明,殘破。 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了。 周遭的畫面一變,一身墨藍色長袍的師無射,身上的衣物變成了黑紅交織,赤紅如血的獸紋爬上他的長袍,長發剛好束起,又自頭頂飛散到肩頭。 肩甲是一副森森白骨,他朝著花朝這邊回過頭,面上盡是痛不欲生。 但是這副模樣,這張臉,卻讓花朝整個僵住了。 這是前世師無射作為魔尊時候的裝扮! 這里是……是師無射的幻境。 花朝看向自己殘破透明的靈魂,她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看著師無射一直在河中尋找著什么。 河水被攪動,無數熒光亮起,這一幕堪稱美輪美奐。 但是很快花朝便發現,這絕美的一幕,是險惡難言的蝕骨之毒。 師無射弓著背,一步步走過,一寸寸摸過,他手中持著一條赤金色的拂塵一樣的東西,像釣魚一樣,在水中攪動著。 很快那些熒光順著那散著金光的拂塵而上,吞噬掉拂塵的金芒。 花朝這才發現,那些熒光根本不是什么熒光,而是一縷縷已經液化的幽魂。 它們瘋狂啃食著那拂塵上沾染的生機,也在腐蝕著站在水中的師無射。 花朝猛地想到,上一世刀宗大小姐說的,輪回早已經崩盤,黃泉鬼蜮被淹沒,鬼官被迫和人間修真宗門同流合污,將往生河水引向人間。 那河水并非是河水,而是吸食生機和人的血rou的幽魂,生人進入其中,必會被腐蝕血rou,吸取生機。 花朝和謝伏當年只是被泡在刀宗稀釋過的往生河水之中,便已經不能動用靈力,而且后來即便是得救,花朝因為身體不如身為天妖的謝伏強悍,導致了終身不能生育。 而現在師無射淌的這河水,就是往生河! 因為花朝眼睜睜看著師無射小腿的衣料瞬間被腐蝕殆盡,只剩下一片森森白骨。 而那些順著他手持的金色拂塵而上的幽魂,吸取了拂塵上的生機之后,更是將他的手指手腕,全都腐蝕成了白骨。 “九哥!快上來!” 花朝不知道師無射為何會有這樣的經歷,因為幻境都是根據人內心最真實的恐懼來衍生。 但是她只希望師無射快點上岸。 只可惜她的聲音像是被什么給隔住了,師無射根本聽不到。 師無射上一世是魔尊,修煉了魔族術法,他的傷處能夠在眨眼之間愈合。 因此花朝便在岸邊上,看著師無射的小腿重生,再被腐蝕掉,看著他的手指一會兒是完好的,一會兒又變得肌理紅rou一片,血腥可怖。 但是他始終都沒有停下,一直在用金色的拂塵在往生河里面釣東西。 花朝簡直心如刀割,她完全不明白,師無射到底在找什么! 他能到往生河里面找什么! 她在一片虛無,只有沙礫堆積的岸邊,跟著師無射在往生河里面輾轉的腳步。 然后等到師無射沉肅絕望的面容終于涌上了一絲喜意的時候,她看到了師無射從往生河里面釣出了半塊還未來得及液化的魂魄。 師無射欣喜若狂,將那魂魄捧在手中,而后朝著岸邊的花朝這里走來。 花朝趕緊對他道:“九哥,你醒醒吧!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很快就知道了。 因為師無射將那半塊未曾來得及液化的靈魂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接下來她變成透明的手臂,便呈現出了一種實體的狀態。 花朝整個人都傻在了那里。 而還未等她來得及說什么,師無射已經再次抓著已經暗淡了許多的拂塵,回到了往生河,繼續釣幽魂。 花朝想哭,但是她哭不出來。 她看著自己變成實體的一條手臂,雙眸染血一般的紅,看向了師無射。 她終于知道了他在干嘛了。 師無射在找她。 確切說,是在找她的四分五裂的魂魄。 花朝麻木地跟著師無射,看著他不眠不休地找她的殘魂,看著他手中的拂塵暗淡了下去,花朝眨了眨眼,想著他總該回來了吧? 她要怎么才能喚醒他呢? 她不是被天道給拼湊好了魂魄。不是天道憐憫了她的功德厚重,才讓她重生嗎? 而師無射確實提著那條失去了金色的拂塵回來了,但是等到花朝看清了那拂塵的樣子,嗓子卻像是被人塞了烙鐵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那不是拂塵,不是。 那是一條本該蓬松又好摸的,黑色的尾巴。 “九哥!”花朝嘶啞著聲音,去擁抱師無射,但是卻抱了一個空。 魂體的狀態,是根本無法觸碰到任何人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接下來,花朝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可能會瘋掉。 因為她看到了師無射跪在岸邊上,就跪在她的面前,雙手撐著地面,雙眸變為了豎瞳,驟然放出了自己的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