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找到路了沒有？」

    卡莉一邊吃著乾巴巴的營養口糧，一邊問依然走在前方的學長。

    學長沒有回答，但那依然不耐煩的暴躁情緒就告訴了她答案。

    原本出發的時候還只是清晨，現在太陽已經緩緩要降下地平線，再不久就要天黑了。

    卡莉無奈地在附近的樹上再刻上一痕，紀錄他們已經走過這個地方。

    距離他們發現指南針失靈的地方已經有段距離，但走了許久都還沒回到起始點，她判斷今晚大概是要在這邊扎營露宿了。

    這個地方周圍都是樹木，腳下踩的都是曬乾的落葉，每踩一下都會有樹葉被踩破的劈啪聲響，若是晚上住在這邊，有什么動物經過的話也能夠透過聲音來警示，算是還不錯的地方。

    學長看起來很挫敗，以往的銳氣都被挫散了，只能像是認命一般坐下來。

    「不用太挫折啦，應該有老師會巡邏吧？不及格的話回去再說，能活著回去就好了?！菇涍^一段時間，她已經想開了，覺得不及格接受處罰就接受吧，反正能有一條命回去就足夠了。

    「……沒有?！?/br>
    「嗯？」學長剛才好像說了什么？

    「我說沒有?！箤W長這次抬頭看向卡莉，口氣不太好，「你以為吸血鬼跟人類是一樣的嗎？太笨也要有個限度吧?！?/br>
    從早上開始學長講話就很難聽，她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心底還是有點氣。

    學長不顧她稍微不滿的神色，繼續道：「吸血鬼才沒這么好心，出任務遇到突發狀況要想辦法自己解決，合作任務每一隊幾乎都會遇到不同的狀況，但我們大概是最衰的了?！?/br>
    「呃！所以學校不會管我們的死活嗎？」

    卡莉聽完只有傻眼，這時候才理解到學長為什么要如此憤怒，還有一股不安全感在她心中蔓延。

    「吸血鬼幾乎不可能意外死亡，餓個好幾個月都沒問題，所以這個任務對吸血鬼來說不怎么危險，校方沒有做錯什么?！箤W長語氣一轉，看向了她，「但人類就不一樣了?！?/br>
    卡莉倒抽了一口氣，此時才發覺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對于她來說，這是場貨真價實的野外求生，不會有什么人員見狀況不對衝上來協助。

    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一股惡寒爬上卡莉的背脊，彷彿四周全都是威脅一般，她不安地抱緊雙手，但仍止不住心中不斷擴散的恐懼感。

    學長姣好的嘴唇輕輕勾起，紅色的眼眸倒映出夕陽馀暉而顯得血紅，深沉的顏色給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總算意義到人類的脆弱了嗎？只要一個不小心，你這條命就飛了?！?/br>
    卡莉看著學長倒映出光芒的紅色眼眸，第一次感覺到學長不是人類的事實。

    那雙眼眸閃耀著光芒，但卻異常深沉，血色本該是不祥的顏色，此時卻顯得妖艷，彷彿勾人心魂一般，一不小心就會沉醉在這樣的眼眸當中，久久不能自拔。

    那不是屬于人類的危險顏色，但她卻越看越著迷。

    直到學長從背包拿出寶特瓶，擰開瓶蓋后遞給她，她這才回神。

    「謝謝?！箍ɡ蚪舆^水瓶，心情復雜地喝了幾口后就不敢再喝。

    一旦水喝光了，他們要行動就會變得非常困難，因為人類可以不吃食物，但是不能不喝水。

    「學長你不喝嗎？」卡莉將水瓶遞還給學長，發現學長背了這么久厚重的背包，可是卻一口水都沒喝過，一口餅乾都還沒吃。

    學長微微睜大眼睛，「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

    她眨眨眼睛，突然會意過來學長的意思，不禁勾起微笑。

    那一串像是恐嚇的話，原來是關心。

    「我知道啊，可是你之前不是說吸血鬼也會口渴想喝水嗎？」

    學長的眸子盯了卡莉良久，久到她都覺得自己的臉快被盯出個洞了，他才移開視線，接過她遞來的水瓶，但他沒有喝，只是把水瓶放回背包里。

    學長沒有多說什么，她也不多問什么。

    「你睡覺吧，明天還要繼續找回去的路?！?/br>
    卡莉沒想太多就直接回問：「學長你不一起睡嗎？」

    問完她就后悔了，臉頰瞬間刷紅，這樣問好像有另外一層意思……

    「那換你守夜?！箤W長很乾脆地躺在卡莉旁邊，隨著他移動的動作樹葉因而沙沙作響。

    卡莉無奈一笑，學長應該很累了吧？雖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最近一定都沒好好睡覺，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看著學長柔和的睡顏，她不安的心情也漸漸放松下來。

    起碼不是自己一個人在荒郊野外，她身邊還有學長。

    學長什么也沒墊著，直接就著樹葉睡著了，夜晚的森林有一點涼意，卡莉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輕輕墊在他的頭下充當枕頭。

    趁學長睡覺的時候，她偷偷跑去把背包提起來，發現提個十分鐘左右手臂就開始痠了；她再背到背上看看，發現肩膀立刻就垮了下去，數十分鐘過后肩膀也開始發疼，感覺到背脊開始痠痛，不禁覺得自己真的太無聊了，居然沒事做跑來找苦吃。

    嘆了口氣，卡莉將背包放回地上，心中也五味雜陳。

    學長一直背著這樣的重量，可是什么話都不說。

    在提領物資的時候她就覺得這背包有夠重，打開一看居然有兩瓶特大號的礦泉水，手拿著這兩瓶水走一點距離是還好，可是長途一直背著總是會累的吧。

    不只水，還有血袋跟其他東西，讓背包的重量又增加了不少，但是學長居然什么都不說，就一直這樣默默背著。

    卡莉突然感覺很不好意思，被學長這樣照顧著，可是她沒有什么可以回報的，唯一她想到的就是讓學長喝一點她的血，可是馬上就被他用狠瞪給否決了。

    被吸完血會頭很暈，因為身體突然失去了非常多支撐身體機能的血液，大概算是暫時貧血，所以臉色蒼白頭暈目眩都算是正常的，這樣的狀態她根本沒辦法走路，到時候只會更麻煩而已。

    卡莉坐在地上，抱緊了自己的膝蓋，覺得自己身為人類在這種時刻真是很弱小，也更加明白這里不是自己該繼續待著的世界。

    「可是什么時候才能回去呢……」

    對她來說，這個世界仍是一片迷茫，完全看不清道路方向，只能無助地看著日歷一天天撕去，變得越來越薄。

    …………

    ……

    「你該睡覺了吧？」

    眼皮快要闔上的那刻，卡莉突然聽見學長的聲音從她耳畔傳來。

    沒料到學長會在自己耳邊說話，她原本還有點睡意，現在直接驚醒了。

    「沒事！我還可以撐一會再睡覺?！?/br>
    「你不好好睡覺就會沒體力走路?！?/br>
    學長貌似剛睡醒，頭發還有些凌亂，東翹西翹的，但是他本人沒發現。

    好可愛。

    卡莉為自己能看見這樣的景象而感到驚喜，很想打開手機拍下來，但是礙于夜晚一片烏漆麻黑什么都拍不進去，而且明目張膽地拿出手機想要拍照，這行為也很欠扁，所以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最后還是作罷。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呃，對不起?！顾€真的沒聽清楚學長在說什么。

    學長的眸子倒映出皎潔而明亮的月光，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在夜空中閃閃發亮，卡莉靜靜地看著學長，不能用手機拍照，那她就用這雙眼睛把這樣的景象紀錄下來。

    那真的是很吸引人的一雙眼眸，只是現在多了點責怪意味。

    「你別想說今天讓我睡飽一點，明天我就會對你多好?！拱芽ɡ虻耐馓咨w在她頭上，學長微微瞇起了眼睛，「想要照顧我，你還太嫩了?！?/br>
    把外套從頭頂上拿下來，她不禁噗哧一笑，「嫩了幾百年嗎？」

    學長眨了眨眼睛，貌似也覺得好笑，輕輕笑了幾聲，表情不自覺地放柔。

    「別跟我爭，快點睡覺，不然明天你沒體力我就丟著你不管了?！?/br>
    卡莉穿回外套，正想要躺下來睡覺的時候，鼻子卻一癢，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會冷嗎？」

    卡莉摸了摸手臂，老實回答：「有一點，不過也還好啦，我穿個外套久一點就暖和了?！?/br>
    學長眼神流露出不認同，「不行，你絕對不行感冒，我沒有那么多力氣可以背著你走一大段山路?！?/br>
    原來學長連這個都考慮到了？一想到自己被學長背著的畫面，卡莉感覺臉頰有點發熱。

    「我把樹葉蓋在身上就好了，應該不會感冒啦……」

    已經躺下來準備睡覺了，但突然有什么東西高速朝她飛過來，根本來不及反應，直接就被那「東西」打中臉，力勁大得她整個人往后仰倒。

    「唔嗯……」

    卡莉頭昏眼花地把臉上的東西拿下來，發現居然是一件外套，是今天學長穿在身上的外套。

    她有點吃驚地看向學長，不敢相信學長居然把外套脫下來給她，而讓她更加吃驚的是學長居然正在把自己身上的毛衣脫下來，他脫下毛衣后，再一次把衣服丟向卡莉。

    卡莉見到毛衣朝自己高速飛過來，她這次總算有準備了，穩穩地接下來。

    「給你吧?！?/br>
    學長只淡淡說了三個字。

    卡莉嚇得目瞪口呆，看了看手中的兩件衣服，再看看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襯衫的學長。

    見到她仍盯著自己，學長紅眸微微瞇起，他勾起唇角，拉了拉自己襯衫的衣領，不經意的動作卻露出了鎖骨，讓卡莉不自覺吞了吞口水。

    「還是這件你也想要？」

    唇邊帶有一絲魅惑的弧度，學長修長的手移向襯衫的釦子，眸子仍慢條斯理地盯著卡莉，好似在欣賞她錯愕過后臉頰一片紅暈的樣子。

    「不、不用了！」

    卡莉撇開視線，連講話都有點結結巴巴。

    這是調戲對吧？赤裸裸的調戲！

    卡莉感到難堪地將學長的外套蓋在頭頂，鼻腔瞬間充斥著好聞的衣服香味，這令她的臉頰更加發熱，腦袋無法控制地想像著如果衣服仍穿在學長身上，那她現在就是貼在學長身上，才能近距離聞到這樣的香味。

    是學長的味道……

    心跳聲如此急速，每一下的顫動都讓她難以呼吸。

    在心房里的顫抖，一點也不甜蜜，反而讓人心急難耐，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一般guntang，像是在渴望著什么不知名的情緒。

    ＊

    天還沒亮，卡莉就被學長叫醒了。

    「快點，我們還要趕路，你再睡下去天就要黑了?！?/br>
    她聽到天黑，倏地睜大雙眼。

    「不是吧我睡過頭了──」

    然而抬起頭來卻看見天空仍一片灰濛濛，天邊魚肚白般的光彩還正在緩緩上升地平線──是日出。

    「……」

    正大光明的騙人啊學長。

    「走了，外套你就先穿著，省得我麻煩?！?/br>
    拿起蓋在卡莉身上的毛衣，學長很自動地套回身上，然后他背起背包，沒有等她穿戴完畢就往前走，嚇得她趕緊抓上外套就衝上去。

    這樣的場景讓卡莉想到漫畫中咬著早餐就衝出家門的主角，但可惜她連早餐都沒得吃，只能抓緊衣服。

    「剛睡醒就這么折騰……」

    卡莉很想抱怨，但想想現在是命懸一線的地步，所有希望都在學長身上了，她便閉上嘴巴乖乖跟緊學長的腳步。

    清早寒冷的涼風襲來，她不禁打了寒顫，感覺今天比昨天還要冷上許多。

    學長回頭看了一眼發出動靜的她，「明天好像會有冷氣團來，之后可能會開始下雨，氣溫也會變得更冷?！?/br>
    卡莉實在禁不住寒風，就算覺得有點難為情，還是把學長比自己身形大上許多的外套穿上，但也不禁感到好奇，學長怎么知道這些訊息？莫非──

    「學長你手機有網路嗎？！」

    學長回了一個彷彿在看笨蛋一樣的眼神，「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怎么會有網路?！?/br>
    「……呃，這邊有很多鳥，應該會生蛋?！?/br>
    卡莉忍住笑意，指了指一旁樹上正啾啾唱著歌的鳥兒。

    下一秒，學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吃鱉般的轉換語氣。

    「……我出門有看電視的氣象預報?！?/br>
    她眨了眨眼睛，腦袋開始想像學長一邊吃早餐，一邊打開電視看氣象預報的畫面。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隻兇狠無比的獅子，乖乖地坐在電視機前的樣子。

    怎么辦？好像有點可愛啊。

    沒想到學長私底下這么溫馴，卡莉嘴邊忍不住笑意。

    其實學長很不像吸血鬼，平時的態度簡直就像是人類一樣。

    持續行走了一個小時，此時天空已經陽光大作，強烈的光芒照亮了樹林，讓四周都顯得一片翠綠，原本深綠色的樹葉都變得嫩綠起來，看起來很是可愛。

    覺得現在擔心自己能不能回去只是徒增煩惱，卡莉沒有那么沉重復雜的心情，她反而開始欣賞起在人類世界很難看到的祥和景象。

    以前四周都是冰冷的大樓，偶爾才能在人行道上看到一些人類種植的樹木，鼻腔內聞到的都是嗆鼻的汽機車濃煙廢氣，處處都彰顯著人類的杰作，完全找不到一絲屬于大自然的氣氛。

    但現在身處在這樣的天然森林中，沒有什么人為的開發，沒有在森林里到處砍伐，也沒有開立許多的景觀餐廳。

    「學長，你們會不會很討厭人類的科技發達？」

    不知道為什么，卡莉拋了一個問題給學長，絲毫沒想過自己問這問題會不會惹惱學長。

    「你覺得我會喜歡你們人類嗎？」學長鼻間輕哼了聲，又是那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雖然人類很討厭，不過腦袋還算聰明，短短期間就發明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吸血鬼大多數都挺接受的，就連我家里那群混帳都很喜歡用手機在聊天，明明不久前還沒有這種東西，一下子習慣就改變了?！?/br>
    突然間，卡莉想到圖書館的老爺爺說過的一句話。

    「小姑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肯定是不愿意承認而已，其實他非常喜歡人類?！?/br>
    真的是這樣嗎？身為吸血鬼的學長，其實喜歡人類？

    雖然他嘴里老是嚷嚷人類很弱很討厭之類的，但其實他沒這么討厭人類吧？

    卡莉看著學長直視著前方的側臉，心底的疑問卻沒能問出口，因為她淺意識里覺得，現在的學長絕對不會告訴她答案。

    「倒是你，這么悠哉沒問題嗎？我們現在還沒找到回去的路，不知道糧食能夠撐幾天?！?/br>
    卡莉聳聳肩，「現在擔心也沒用啊，心情輕松一點也比較不會累?！?/br>
    學長露出彷彿在看什么新奇生物的表情，嘴里小聲碎念：「人類真是奇怪……」

    清冷而潮濕的清新氣味吸入鼻腔，帶了點泥土的味道，卻讓人感到很放松。

    如果在吸血鬼的世界繼續生活，好像也不錯。

    卡莉的心里第一次出現了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