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幾乎沒有臉去回想了。

    司機看見后方有學生追上來，終于踩下了煞車，然而學長一追上游覽車后，便一腳踹上車門，發出很大一聲「咚」，連游覽車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學長一副「還不快給我開門」的兇狠模樣，嚇得司機連忙按下開門鈕。

    明明追上車子是件高興的事，但她現在突然后悔搭上了車，因為全班同學加上他們的直屬全都盯著她和學長，那表情除了驚恐還是驚恐。

    太丟臉了吧──！

    卡莉在心底瘋狂慘叫，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

    就連悠梨都用十分微妙的表情盯著卡莉，一眼都不眨，緊緊地盯著。

    學長不知道為什么很不爽，一上車也不管其他學生受到多大的驚嚇，很自然地就走到空著的靠窗位子坐下來。

    卡莉也驚恐地看著學長，不知道接續差點扯斷她手臂、猛踹游覽車車門之后還要做出什么驚人之舉。

    然而，學長只是將頭靠在窗戶上，就閉起了眼睛開始睡覺，模樣看起來十分疲憊。

    「……」

    全班都靜默了，就連平?？匆妼W長就眼冒愛心的那群吸血鬼都禁聲了。

    感覺全班都盯著自己，卡莉覺得快吐了，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如果可以，她現在真的不想坐在學長的旁邊，但是全車就剩下學長旁邊的空位了。

    卡莉為這所學校的精心打算，連位子都算得剛剛好而感到厭惡。

    如同走上處刑臺一般，卡莉哀莫大于心死地坐在學長旁邊，一坐下來屁股就感覺到一股涼意。

    好恐怖??！

    這就是所謂的起床氣嗎？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學長，馀光瞄到窗戶的玻璃反射出自己驚魂未定的失神表情。

    卡莉一直以為只有午休結束叫同學起床時，同學睡眼惺忪瞪了她一眼后又把外套蓋在頭上繼續睡，那個就是所謂起床氣。

    但今天真的讓她見識到了「起床氣」的恐怖。

    到了目的地之后，卡莉發現學長居然還在睡覺，一點也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實在沒有那個膽子去叫醒學長，卡莉真的怕自己戳一下學長，下一秒手指就被扭斷之類的。

    剛才被學長緊抓著的手都瘀青了，她已經嘗到切身之痛了，拜託不要再來了。

    「小學妹，不用叫醒他沒關係，你只要專心聽完解說再跟諾洛華講就好了?！?/br>
    見卡莉一臉猶豫又驚恐地在考慮要怎么讓學長醒來，悠梨的直屬學姐走過來，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給了卡莉一個同情的笑容。

    「卡莉你就先跟我們一起走吧?！?/br>
    悠梨無奈地笑笑，眼神也流露出憐憫。

    卡莉認命地嘆了口氣，慶幸自己現在還不用叫醒學長，不然性命難保啊。

    不過跟著學生們一起下車后，她發現有一種既視感，好像人類學校的隔宿露營之類的。

    以前的話她對這些學?；顒悠鋵崨]特別熱衷，總覺得無法融入身邊的同學，那些揮灑青春汗水的回憶，她實在沒什么參與感，只覺得很累很麻煩，但如今看見和過往有著稍許相像的場景，心中只剩下一點緬懷的感傷。

    距離上次看見人類世界是什么時候了？不知道父母親過得好不好？

    拉回她思緒的是調整麥克風的雜音，她這時才注意到前方有個像是老師的指導員拿起麥克風正要講話。

    「這次的合作任務是在這座森林里面找到三樣指定物品，期限是到明天的天黑以前，請你們將找到的三份物品和提示地圖繳回，等待驗證過后判斷是否及格，你們才能搭乘返回校園的游覽車?！?/br>
    現場的新生們都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但卡莉仍然摸不著頭緒，完全沒進入狀況。

    「我也不多說了，剩下的內容你們的直屬學長姐會告訴你們?！怪笇T似是因現場許多期待的眼神而感到壓力，所以簡潔明要地說：「那么五分鐘過后開始計時，你們趁現在趕快做好準備吧！」

    卡莉瞬間呆愣，「這么快就要行動了？」

    指導員補充道：「我們可不是來玩的，請大家把握時間！入口有發放食物和地圖，還有一個背包里面有放一些物資，記得要檢查完再出發?！?/br>
    ……馬上被打臉。

    卡莉去領完基本物資后邊嘆氣邊走回車上，本來以為說明會還會講很久，沒想到才只講了不到五分鐘！真不想這么快就回去面對學長……

    學長依然還在睡覺，絲毫沒有被外頭吵雜的討論聲給吵醒。

    睡著的他臉孔意外的柔和，沒有醒著時的尖銳氣息，卡莉不禁湊近了點，想要好好看清楚他睡著的樣子，因為平常根本就沒機會看。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湊這么近觀看別人的臉孔，不禁覺得有點像是在做壞事一樣，心跳不知不覺越跳越快。

    學長的睫毛很長，如果平時不要露出那么兇惡的表情，這張臉的確很精緻漂亮，給人一種很柔和的氣息。

    然而看得太專心，卡莉沒注意到自己的頭發垂到了學長的臉上，等到她低頭的時候才發現，卻已經來不及了。

    學長咕噥了幾聲揮開她的頭發，微微張開眼睛。

    「好癢……什么鬼東西……」

    完蛋，他起床氣超可怕的！得趕緊溜了──

    卡莉趁學長還沒起身正要往后退，然而他卻突然抬起頭，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學長冰涼的臉頰擦過了她的嘴唇。

    「赫??？」

    她嚇得慌忙往后退，沒料到腳下沒踩穩，身體失去重心往后倒，但后方是狹小的游覽車椅子，她撞到椅子的欄桿后又跌到地上，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這就是剛才偷看學長的后果嗎？

    卡莉摀著爆痛的屁股扶著椅子站起來，卻看見學長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彷彿還沒睡飽、現在沒有精神瞪人的樣子。

    學長好像還沒睡醒，仍發呆般的盯著同一個地方，模樣很是呆滯，讓她差點看傻眼。

    學長也有這樣的一面？

    卡莉摀著瘋狂跳動的胸口，真的覺得心臟差一點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不過還好學長還沒睡醒，不然她會很尷尬，現在起碼還可以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過了幾秒過后，學長才像是回神般的摀著額頭，「到了？」

    「到了?！顾首麈偠?，不想讓學長發現她現在很慌張，因為剛才好像不小心親到他了。

    親到臉頰了……回想起來還是一陣尷尬，眼神有點不知道該往哪里看，一不小心視線就又會落回學長的臉頰上。

    「嘖……沒睡飽頭好痛?！?/br>
    醒來過后的學長口氣依然很差，但總比剛才踹門嚇了一車的學生好。

    雖然露出十分不情愿的表情，但學長還是乖乖走下車了，「走吧，趕快完成任務趕快回去睡覺?！?/br>
    ……就這么想睡覺??？

    「領到的東西就這些？」

    學長拉開卡莉剛才領到的背包，皺了皺眉頭。

    背包里放了兩瓶礦泉水、兩袋血袋、一支手電筒、指南針、一張上面畫了紅圈圈的地圖。

    卡莉剛才還沒打開過，不過現在一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問題。

    「不是說有地圖去找東西就好了嗎？」

    雖然剛才好像有說要檢查完在出發，但是遇上了意外狀況，她一下子就忘記了……而且有其他配備也算是挺貼心了吧？

    學長露出一副「你腦袋進水了嗎」的表情。

    卡莉皺皺眉頭正想說你這樣看著別人多沒禮貌，卻聽學長很嚴肅地說：「集合時間是明天天黑以前，所以在明天傍晚以前我們都會在戶外，這些是兩天的所有物資，你餓了難道要吃自己？」

    「……」

    學長雙手交叉在胸前，眼神冷冷地說：「這又不是給人類玩的活動?！?/br>
    她被這句話嗆得一口氣悶在胸口，找不到反駁的話。

    「吸血鬼只要偶爾喝點血就可以活了，頂多口渴時需要喝點水」學長哼了聲，語氣很不以為然，「不像人類體力那么弱，要吃那么多東西?！?/br>
    「……」卡莉很想舉雙手投降，可以不要再損她了嗎？她真的是不知道。

    學長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嘖，如果不及格的話我又會被校長叫過去，真是麻煩死了?！?/br>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

    「拿去?！?/br>
    卡莉還沒說完話，就感覺自己懷里被塞了一些東西，她低頭一看，發現是食堂賣的各式小餅乾，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是……！」

    「雖然吸血鬼不用吃東西，但還是有很多笨蛋把這個當作樂趣在吃，連學校都在賣人類的食物和食材，真可笑?！?/br>
    雖然學長講話還是那么難聽，但卡莉真的是第一次感覺到什么是受寵若驚。

    學長沒回頭看她，逕自提起背包就往前走，她就這樣跟在他身后，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溫暖。

    還以為學長會把東西丟給她背，結果居然自己一邊嫌棄一邊就背起來了。

    這樣的學長，似乎有點可愛？

    卡莉沒注意到自己微微彎起的嘴角，沒察覺到在自己心底正暗暗醞釀的情愫。

    森林貌似才剛下過雨，還有點濕滑，她走在石子臺階上差一點就要踩到青苔滑倒，還好在要踩下去的那瞬間她收回了腳，不然滑倒可能會撞飛已經走到底下的學長，那后果真的不敢設想。

    暴怒的一雙紅色眼眸噴射出nongnong怒火，惡狠狠地瞪著她……

    她覺得頭皮有點發麻，趕緊甩甩頭不再去想像那個可怕畫面。

    「喂，人類體力很差，你還走得了多少路？」

    學長突然回頭說話，嚇了卡莉一跳，再一次差點要滑倒。

    「我還能走，再走個兩、三個小時應該不是問題?！闺m然腳底走到有點痠痛，但她覺得還能繼續撐，「還很遠嗎？」

    學長翻了翻地圖，再看看手中的指南針，「我也不知道遠不遠，沒走過?！?/br>
    「……欸？等一下……」貌似聽到了不得了的發言，卡莉心急的快步走到學長身邊，湊到他面前認真地問：「你沒走過？」

    學長很乾脆地把指南針丟給她，「沒有，我從來沒來過合作任務?！?/br>
    「……」

    卡莉逼自己要深呼吸，冷靜下來。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你連新生的時候都沒來過嗎？」

    卡莉盡量讓自己腦袋冷靜下來，免得氣到想大罵學長一頓。

    學長回了個很理所當然的眼神。

    「我翹掉了?！?/br>
    「……你……」

    聽到這回答，真的快要吐血。

    再次深呼吸幾口氣，卡莉感覺自己已經眼神死了。

    「要不要先想一下不及格的后果？」

    聞言，學長往前走的步伐頓了下，然后回頭狠瞪了她一眼。

    「一定要及格，不然我會很麻煩，最近太多爛事了?！?/br>
    彷彿命令般的語氣不容拒絕，學長的眸子充滿了不耐煩的情緒，這讓她突然意識到了某個癥結點。

    最近學長脾氣都很暴躁，動不動就不耐煩生氣，而且每次在校園中看到學長都覺得他精神很差，彷彿很久沒睡好了。

    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卡莉沒有問出口，因為她不喜歡追根究底的去翻別人隱私，別人不想說就不要強迫他。

    見她不再說話，學長又開始往前走，但步伐不快，帶了點要她好好跟上的意思。

    地圖上有三個紅圈，但卡莉看不懂地圖，只看得出三個紅圈距離很近，應該都是在同一個區塊。

    「你剛入學的時候迷路了對吧？肯定是連地圖都不會看?！光殴馄骋娝低禍愒谂赃吙吹貓D，學長瞇起了眼睛。

    卡莉乾笑了幾聲，就是在那個時候撞見翹課的學長。

    「再往北方走一段距離應該就能看見學校設的旗幟，在旗子底下好像會埋一個盒子，里面會有線索指示我們得哪些東西回去?！?/br>
    學長低下頭想看清楚卡莉手中的指南針，這時候學長柔順的頭發輕輕擦過卡莉的耳畔，令她全身一顫。

    他突然靠這么近要做什么？太近了太近了……！

    正當她緊張得閉上雙眼時，卻聽見那略帶懷疑的聲音。

    「嗯？這個指南針……」

    學長微微瞠大眼睛，接著眉頭一皺把指南針從卡莉手中搶了過來。

    她正想說沒事干嘛把指南針丟給她然后又搶走，學長就把指南針放在掌心讓她能清楚看到，指南針的指針不斷在顫抖，而且還不斷左右飄移，每一秒在的方位都不同。

    「這是……壞了??？」

    晴天霹靂般，卡莉摀著臉只差沒哭出來了。

    老天要捉弄人，也不帶這樣的吧。

    這時學長忽地捏緊指南針，卡莉被學長的大動作吸引，一抬頭便看見他把指南針奮力往空中一拋，指南針劃出一道漂亮的圓弧拋物線，接著開始墜落，撞上不遠處的樹木才停了下來，但她也聽見一聲很清脆的塑膠破裂聲。

    「啪」一下，指南針全碎了，碎片灑落在草叢上。

    「……學長??？」

    卡莉遮掩不住驚訝，看得目瞪口呆。

    學長看起來很憤怒，怒火好像都快化作實體在他背后熊熊燃燒，聽見呼喚聲，兇惡的紅色眼眸就像是在朝著她噴火。

    「怎樣？」

    接受到那怒火中燒的視線，卡莉嚇得不輕，剛開學一見到學長就吐出來的那種感覺再次浮上腦海，她現在就感覺胃開始慢慢縮緊了。

    看見她的反應，學長這時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模樣有點太嚇人，他閉了下眼睛，再次張開時眼中的怒火已經熄滅大半。

    「指南針壞了?！?/br>
    學長冷冷地看向指南針摔壞的方向。

    「……你也把它摔爛了?！?/br>
    卡莉摸了摸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看見不遠處指南針幾乎全碎光的殘骸，不禁想像若是學長用那種手勁把她甩出去會發生什么慘案。

    「呃……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她有些膽怯地問，因為現在的學長真的太嚇人了，加上沒睡飽的起床氣，根本糟糕到最可怕的程度。

    學長沒耐性地扯下背上的背包，再次檢查物資，把里面的東西一樣樣都拿出來放在地上。

    「餅乾有五包……你一餐只能吃一包，直到我們能回去集合地點?！?/br>
    看見學長已經開始在分配物資，卡莉只有很不好的預感，她不禁開口說出自己最壞的打算。

    「……真的是野外求生了?！?/br>
    卡莉仰望天空嘆了口氣，然后也跟著學長一起坐在地上，她懷抱一絲希望地說：「沒關係，以前我有學過一點野外求生的技巧，說是順著河流走就能走到下游有人居住的地方！」

    沒想到，學長卻是一聲嗤笑，語帶嘲諷地反問：「『人』？這里有『人』嗎？」

    卡莉啞口無言，只能看見學長那彷彿在嘲笑她智商的輕蔑眼神。

    「……那總可以去找一些可以吃的野菜吧？我先吃飽你也有血喝，一舉兩得！」

    學長冷冷地道：「現在不能亂跑，趁天黑前先想辦法找到回去的路，路上你有看到可以吃的再吃，人類還沒有丟臉到這么快就餓了吧？」

    學長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卡莉跟著也要按著地面站起來，但這時他卻對她伸出了手。

    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看著眼前那朝自己伸出的修長手指，心中的某根心弦彷彿被挑動了。

    這種感覺好奇怪。

    卡莉伸出自己的手搭上學長，臉頰莫名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