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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冬天里響了一聲霹雷,第二年春天,這兒就發現了一座舉世聞名的露天煤礦,繼而又衍生出了薊原這座現代化的工業城市。今天,昔日富足的臥地溝人幾乎一貧如洗,原來的精神和尊嚴一落千丈。對于眼前的生活,他們的身體、心理都像是忍耐到了即將崩潰的極限。俗話說:世周輪回,否極泰來。周老太太的這次神游,是不是上蒼在冥冥中對臥地溝人發出的一個暗示:真正的貴人就要蒞臨,臥地溝人的好日子就要到來了? 也許,周老太太的故事絕不是一件平常的炸尸事件,它像是這在其中暗示了一個天大的玄機;隱藏了一個偌大的、讓人按照常理難以解開的謎團。 伴著我的胡思亂想,老拐帶我們步入了街上的一家“五元”小飯店,五元飯店,就是店里所有的菜價都不超過五元錢。這是薊原下崗職工的獨創,也是無奈之舉。因為,如果超過五元的價錢,人們吃不起,飯店就得關門了。 飯菜廉價,小店倒是很干凈。特別是看見白雪和林大爺這兩位地方的頭面人物在場,店老板使出了渾身解數,天氣正值三九,吃了熱呼呼的湯菜,心情十分舒暢。于是,在這張寒酸的酒桌上,我饒有興趣地聽林大爺講述了臥地溝棚戶房的歷史。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是,我從林大爺口里,再次聽到了楊健的名字,使我對這位名震北遼的官場大鱷有了新的認識。 從此,因了這次炸尸事件,我與臥地溝結下了不解之緣,臥地溝棚戶人家的故事,伴隨著一場驚天動地、扭轉亁坤的巨變,改變了我本來早就被設計好了的生命軌跡…… 第二卷:厄運當頭 第96章 炸尸之謎 季小霞今天一進門,我就覺得哪兒不大對勁兒,她沒穿公司機關統一制作的制式服裝,只罩了一件天藍色的外衣,眼圈兒紅紅的,有淚水淌在臉上。胳膊上,醒目地纏了一截漆似的黑紗布,紗布上方,綴了一個小紅疙瘩。 不用說,這是她家里死人了。 按照當地習俗,凡是孫子孫女兒為爺爺輩的人帶孝,黑紗上是要綴紅疙瘩的。一問,才知道,是她奶奶去世了。 “你奶奶多大年紀?” 我教問。 “87歲了.”她抽抽嗒嗒地告訴我。 “87,算是高壽了。你干嘛這么悲傷?” “我奶奶,她命太苦了?!?/br> 姑娘依然哭泣著,“我爸爸去世早,mama單位工作忙,家里做飯、打掃衛生,里里外外的事兒都累她一個人了。這么大的歲數,一天福也沒有享著。我上班以后,答應攢錢給她買樓房住??墒?,沒等待我把房子買來,她老人家就先走了。我mama哭得死去活來,她說對不住奶奶,老人家累了一輩子,最后竟死在棚戶房里!” “哦,你mama這么孝敬婆婆,老人家也算有福氣了……人死如燈滅?;钪娜诉€得打足精神。小霞,香港人有句話:節哀順變。你也別太悲傷了?!?/br> 說完,我按照當地風俗掏出二百元錢塞給她,“給老人家買點兒燒紙吧!” “總裁,謝謝你的安慰?!?/br> 她抬起臉,用一雙淚眼望著我,“錢,我就不要了?!?/br> “這是喪禮。我對她老人家的一點兒意思?!?/br> 我解釋說,“不,不要?!?/br> 她固執地堅持著,“嗯,你家老母親去世,我都沒隨上禮呢!” 她這樣一搗騰舊帳,我也不好說啥了。 “喪事料理的怎么樣了?需要我做什么嗎?” 作為兄長和領導的我,關切地問了一句。 “不用麻煩你了?!?/br> 姑娘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社區有喪事服務中心,他們從人死到尸體火化一條龍服務。我叔叔借了200無錢,一切都給他們辦理了?!?/br> “你叔叔?” “是啊。爸爸去世后,奶奶就住在叔叔家里了?!?/br> “你叔叔家住哪兒? “臥地溝!” “臥地溝?……” 聽到這個地名,我不由地嘆了一口氣。臥地溝是煤礦工人住宅區,是著名的貧民窟。你想想,老人家87歲大喪,200元錢的喪費還要去借。他們那兒生活的困難程度,可想而知了。 這一天時間,我都沉浸在這件喪事的悲痛里。不知是因為同情老人家一生命運的悲苦,還是嘆息家住臥地溝季家經濟的窮困。當市長時,我知道那兒是全市最窮的地方。我曾經去訪貧問苦;甚至做出一個規劃,要把那兒一片一片的小棚戶房推倒,蓋成樓房讓老百姓住進去??左K說,這么大的事情,得請示省政府才行。我卸職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了。呂強一天到晚想的是創造政績,干一些錦上添花的面子工程;棚戶區改造的事兒,恐怕早就忘到爪哇國里去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凄慘,第二天,當我們再看見季小霞,她臉上竟出現了令人不解的喜色。奇怪的是,纏在她胳膊上的黑紗,不見了。 “咦,這是怎么回事兒?” 我們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奶奶又活過來了?!?/br> 她歡快地向我們報著這個奇異的喜訊。 那神態,絕對沒有撒謊的意思。況且,她沒有必要向我們撒這種謊呀! “活過來了?這……” 我第一個搖起了頭,眼睛向她送去了一連串的問號。 “庾總,你不相信是吧?” 她眼睛瞪著我,“如果你懷疑我的話,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呀!你們……敢去嗎?” 也許是怕沾染喪氣,也許是有什么講究,幾個同事在姑娘質問下,一個個都像是癟了的茄子,撥郞鼓似地搖起了腦袋瓜子。 倒是我,此時卻產生了一 股要去的沖動。我想看看這位老人家有何等洪福,竟闖過了鬼門關,躲避了閻王老爺的追索?另外,臥地溝現在怎么樣?群眾生活還那么困難嗎?這一樁一樁的心事和牽掛,都動員我前去走一趟。 “我去?!?/br> 我的話一出口,同事們不由地吃了一驚。 臥地溝的名字,聽上去很偏僻,很鄉下。但是它離市中心并不遠。從南站乘公交車坐上十分鐘的工夫,到新屯公園下車。翻過公園的山,就可以看到臥地溝的尊容了。 站在遠處看臥地溝的房子,一趟趟青磚瓦舍的,還算有點兒模樣??墒?,走到近處細心一瞧,就有些慘不忍睹了──一座座低矮的平房,破爛不堪。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 很多墻壁傾斜了,用木頭頂著。破舊的門窗歪扭了,用板條釘著。裂了縫的墻面上,有的抹了麻麻裂裂的沙漿,有的露出了粉裂的碎磚。陳舊的屋頂上,有鋪了油氈紙的,有蓋了石棉瓦的,有壓了鐵皮的,有苫了稻草的……這兒哪像是人住的房子,倒像是難民營里臨時棲身的避難所。 再瞅瞅腳下,已經破損的道路泥濘不堪,垃圾扔得遍地皆是。 路邊,是一條排放污水的明溝,此時,它恣意地流淌著黑色的污水,向世人展示著這兒的臟亂和丑陋。 站立在路邊的人們,一個個衣衫破爛,神情萎瑣??吹轿疫@個衣服光鮮的過客,他們的眼里便放射出一副令人可憐的、呆滯的目光…… 臨街的一條小胡同口,豎了一堆十分乍眼的用白紙扎成的花骨朵,這是發喪的標志。不用說,小霞的叔叔家就在這兒。 “從這兒往里走?!?/br> 季小霞說著,帶我進入了小胡同。說是胡同,就是一條窄窄的小巷子。巷子寬度估計不足半米,一個人往前走,將就著還能通過,若是對面來了人,就得側身讓路了。多虧我的身體沒有發福,如果政府部門那些個腦滿腸肥的啤酒肚大胖子來了,恐怕連胡同口也進不來。 “這么窄的路,失了火消防車都進不來呀!” 我一邊走,一邊拍著兩旁低矮的屋墻,嘆息著。 “其實,這兒原來的胡同都挺寬的。都是這些棚廈子,占了道?!?/br> 季小霞解釋說。 我們正說著話,前面突然傳出了嗡嗡營營的人聲。 “到了?!?/br> 她提醒我,用手往前指了指。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用木棍架設的小院門。進了院子,左面右邊堆滿了舊報紙、舊紙箱,破瓶子,廢塑料袋子。一條擁擠的小空地上,擺滿了紙扎的花圈。此時,一個剃了光頭的小伙子正揮起鐵鍬,朝這些花圈奮力地砸下去。剛才還支支楞楞、五顏六色的花圈架,幾下子就被拍得稀巴爛,成了一堆垃圾。 是的,人已經死而復生,這些祭奠的紙品就失去了意義,又不能像真正出喪那樣搬到火葬場去燒,只好這樣處理了。 “大亮,這是庾總裁?!?/br> 季小霞喊住了小伙子,介紹著我。隨后又低聲告訴我:“我的男朋友,林大亮?!?/br> “林大亮?” 我定睛一看小伙子,濃眉大眼,直率中透出一股英氣。 “季小霞,你不是說,大亮在外面給人跑長途運輸嗎?” 我轉身問。 “修車,歇幾天?!?/br> 記住地阯發布頁 4V4V4V點 季小霞小聲告訴我。 “庾總裁,你好?!?/br> 小伙子彎腰向鞠了個躬,接著便朝屋里大喊:“阿姨,庾總裁來了!” “庾市長,你好你好!” 沒聽見阿姨的應答聲,倒是有一位中年婦女熱情地打著招呼迎出門來。我一看,原來是這兒的社區書記白雪。過去,我在政府當市長,這兒的再就業工作總是完不成任務,我沒少批評她?,F在一想,這也怪不得她。礦山封閉之后,幾萬名下崗工人無業可就。這里的環境差,投資商都不來辦廠,他們哪兒來的就業機會? “你……你怎么在這兒?” 我看見這位書記,不由地覺出了幾分尷尬。 “季大娘是我的小學老師。她現在有病,我來看看……” 到底是社區領導,腦袋瓜兒轉得飛快。話也說得恰當。一次死亡炸尸事件,讓她輕松地改說成有病了。 “那……你是來?” 她眼睛盯著我,露出了一點懷疑。 “我是季小霞的同事,聽說老人家有病,來看看……” 我支吾著。 “白阿姨,庾總裁是來聽我奶奶事情的?!?/br> 季小霞看到白雪眼里的神色,連忙解釋。 “你專門來聽老人家的事情?” 白雪顯然有些不大相信。 “是的?!?/br> 我強調了一句,又告訴了她我的新工作崗位,“現在,我不是市長了。我到重化公司了?!?/br> “重化?” 白雪再次顯露了自己的機警,“你成了大老板了,今天,你來得正好。人,都在這兒哪!” 她把我領進屋子。我第一眼就看見了那位死而復生的老太太。87歲的高齡,形色難免猶如枯槁。然而,仔細觀察她的眼睛,倒是分外的明亮。她一把抓了我的手,顫顫薇薇地說:“庾總裁,你是小霞的恩人呀!那個呂強辭退她。是你給她找了這份工作,我們還沒感謝你呢!喂,季工啊,快去小飯店安排飯,招待貴客呀!” 季工是她的兒子,季小霞叔叔。雖然下了崗,天天*揀破爛養活一家老小,人卻是很有骨氣。他從不伸手要求政府救濟,也不去參加上訪鬧事。老婆離家出走后,他和老母親、嫂嫂一起,拉扯著小侄女兒生活,日子雖然艱難,卻任勞任怨,模范地盡著 叔叔和兒子的職責。提到他,臥地溝人沒有不稱贊的。 季工聽了母親的話,就要往外走,這時,一位白胡子老頭兒喊著走進了院子:“喂,老季嫂,我和醫院說好了。他們的救護車下午就過來?!?/br> “是他林叔呀!我沒有事兒了。還叫救護車干什么?” 老太太聽到老頭兒的聲音,連忙溜下了小炕。 “就算是沒事兒,檢查一下身體也不吃虧。再說,到醫院仔細瞧一瞧,孩子們心里也踏實呀!” 說完,他看了季小霞的mama一眼,問道,“你說是不是?侄媳婦兒?” 季小霞母親連連點頭表示同意,又拿了一個塑料凳放在老人面前。 “啊,有客人?” 白胡子老人看見我,禮貌地沖我點點頭,隨后問了一句。 “林爺爺,他就是庾總裁?!?/br> 季小霞告訴他。 “庾市長,你好??!你為老百姓辦事,是個好官呀!” 老頭兒沖我豎了豎大拇指。 “老人家,別這么說,季小霞的工作是她憑自己的條件被公司錄用的。我不過是提供個意見。這是,全*家里教育得好哇!” “呵呵,我不是說小霞這件事,你當市長時,聽說幾次跑到省里要錢,要改造咱這臥地溝棚戶區。你心里想著咱們百姓啊。嗯,今天,既然來了,就在這兒吃飯吧,如果不嫌棄,老朽我陪你喝兩盅?!?/br> “謝謝,” 我朝老人家拱拱手,“嗯,聽說你是臥地溝的‘老革命’。我一直想請你老人家吃飯呢!” “林爺爺,庾總裁想來聽聽***事情?!?/br> 季小霞見我著急,趕緊切入正題。 “呵呵,其實,這老太太復生,是因為她積了大德,老天爺不忍心讓她早走哇?!?/br> 老人家嘆息了一聲,往對面墻上指了指,“看見了嗎?墻上掛的那根棍子?” 我抬頭一瞅,果然有一根旋得光滑的柞木棍子掛在墻上,棍子的握把上,纏了一根鮮艷的紅布條。 “你別小看這根棍子?!?/br> 老人家告訴我,“那叫震尸棒?!?/br> “震尸棒?” 我覺得好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