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宿命
很少有人理解馮遠對孟依然而言意味著什么,就像是在看過她這一年暖衣飽食yin聲艷語的生活后,我們總是會覺得,那段過往的孤獨已經離她很是遙遠。 覺得馮遠也已經很遙遠。 哪怕是最為親近的方銳,也是時常的勸導她,過去的就讓她過去,要學會向前看,前面有很多人,前面很精彩,前面有很多快樂,前面也有更多的值得。 所有人都可以忘,但她不會。 逃離山村以前漫長的記憶鑄就了她內心深處最無助的恐懼,那些孤獨與混亂的日子紛紛擾擾在她的生命里寫成雜亂無章的過往,她在毫無頭緒的迷茫中成長,漫無目的的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她那凌亂的,純粹卻空虛的,茫然的,不知為何生,為何死的一生。 直到馮遠的出現。 她懂得什么是溫暖。 直到他再次出現。 她懂得了什么是愛。 這就是她的一生,是的,對她而言,馮遠就是她這一生唯一的追求,是她在深淵里看到的光明,在溺水時抓住的一雙手,那雙手強而有力,猛地將她拉出水面,讓她得以大口呼吸,她伏在那人的胸膛中,貪婪的感受著溫暖久久不愿離去,而那人抱住她,說不需要離去,我們要在一起。 這是她的信仰。 所以她才會毅然決然的奔赴而來,所以她才會愿意為他忍受各種訓練與疼痛,學會取悅與被使用,所以她才會對抗自己的羞恥任人擺布,所以她才會忍受那些焦灼的等待,所以她活著,她存在。 一切只是為他啊,因為他,因為他喜歡,因為這樣可以讓他喜歡,因為這樣可以和他在一起。 那些孤獨與恐懼自始至終都駐扎在她的心底,在顛沛流離的歲月中讓她痛不欲生,她只是暫時的云淡風輕,因為未來可期。 在她被其他身體進入時,燃燒的興奮也會給她幸福的錯覺,她會欲罷不能,她會神志迷亂,她會亢奮會yin語會迎合會渴望,但是她卻又很清醒的知道,那不是愛,不是馮遠所說的愛。 因為那些只是身體上的欲望與滿足,而不是抱住馮遠被他侵入時那種滿腔甜蜜的幸福。 那些只是好朋友間的深交,而不是愛人間的纏綿。 她愛馮遠,只愛馮遠,也只要馮遠,沒人理解,但是她自己理解,她相信,馮遠也會理解。 在灰暗的歲月里,若是未曾見過光,她也許本可以渾渾噩噩的過完一生,可她見過,她見過,她見過啊。 那曾經承諾會一生照耀她的光,那曾經屬于她的光,那曾經,溫暖她,撫慰她,擁抱她的光。 何其短暫,又何其耀眼。 與之相比,世界的繁擾只是顯得更加暗淡。 世界的確很大,生活的確精彩,但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不屬于她,她清醒的未曾貪婪過。 那些繁華未曾遮惘她的雙眼,只是讓她更加明白這一切的難能可貴,一切都是因為那道照進黑暗森林里的光,指引她來到這里。 她想要的很少,真的很少,她從未憤恨過自己的渺小與平凡,她接受這一切的卑微,只是想要,如塵埃一般,依附在馮遠身邊。 所以,馮遠到底意味著什么?他們不清楚,你們不清楚,我們不清楚,她清楚。 所有人都以為馮遠不過是她生命中偶然出現的插曲,這段稀薄的記憶理所應當被朝朝暮暮的生活磨平沖淡,在時間的長河里慢慢消散,然后會出現更多新的樂章,可所有人都不清楚,馮遠是她歷久彌堅的必然。 她是一個柔軟溫順的女孩,可她又是一個倔強倨傲的生命。 她是一棵在黑暗的角落里萌芽的小草,在潮濕的石頭縫里頑強的生長,未嘗雨露,未得陽光,她孱弱,蠟黃,風吹即倒,隨風雨飄搖,可她從未屈服過。 所以,馮遠是什么? 那是她的命。 可是,命,變成了宿命。 她自兵荒馬亂中逃亡而來,投入的卻是深不見底的無底深海。 宿命啊宿命,這就是她的宿命。 哪有什么苦盡甘來,哪有什么物極必反,哪有什么雨過天晴,哪有什么云開日出,哪有什么柳暗花明,哪有什么絕處逢生。 絕處就是絕處,這就是宿命。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打頭風,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什么積德行善富貴延綿,都是狗屁道理。 什么努力什么期待什么信任什么堅持,什么明天會更好,去他媽的吧,去他媽的! 她在夢中流干了眼淚,在深淵中喊啞了喉嚨,在宿命的輪回下,墮入蕓蕓眾生。 她以為自己也死了,意識到這一點時,她甚至有些欣慰,有種解脫的暢快感,但是很快她的夢走到了盡頭,睜開眼,是刺目的光線,還有濕透的枕巾,一片冰冷的刺激,讓她明白,她還活著。 她艱難的扯開燥痛的喉嚨,問床邊的方銳:“他……已經去了嗎?” 其實她對于坐牢,刑罰,違法,等等這一系列的認知幾乎是空白的,這一點很可笑,她對死刑唯一的認知來源于大勇繪聲繪色的講述他親眼目睹的那個下午:好端端的一個大光頭,啪的一聲槍響,然后人就沒啦,就死啦,他腦袋都被子彈打爛啦,比殺豬還利索,都不掙扎的! 她也蒙昧篤定的以為,馮遠,也已經伴隨著一聲槍響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然后歸于塵土。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她只是一直在想,他疼不疼?他冷不冷?他怕不怕?他有沒有掙扎? 所以當她聽到方銳說馮遠并沒有被執行,明白了緩刑和立即執行的區別之后,幾乎是彈射般從床上坐起神來,瞪大眼睛,盯著方銳:“真,真的嗎?” 是的,宿命跟她開了個玩笑。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顫抖,激動,又害怕,怕一切是幻覺,只要人沒死,那就是還有希望,只要還有希望,那就好,那就好。 不管他犯的是什么罪,只要他是馮遠,他活著,那就好。 萬念俱灰的絕望在那一刻又迸發出一絲星星之火,在她心底呈現無邊燎原之勢,再次點燃了她生的信念, 從死到生。 從絕望到希冀。 從劇悲到狂喜。 她終于有了足夠的勇氣和動力,喝下水,迫不及待的平復自己的情緒,滿眼哀求的看向方銳: “到底怎么回事?我,我能救他嗎?”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