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104節
“謝謝你,小狐貍?!?/br> 他的法決好似對塵晚仍是沒有多大用,故而只能以紗布一層層將塵晚的傷口裹起來。 “不用謝,裴時行?!?/br> 她滿不在乎地甩了甩被裴時行細心包扎過的臂,興奮道: “裴時行,我已經報完恩啦,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對面的男子一瞬自恍惚中抽離出來,點漆黑瞳凝視著她: “你想走?” “不然呢?” 塵晚覺得這話問的奇怪: “我說了呀,我要去尋男子雙修了?!?/br> 裴時行眼中仿佛生了怒氣,可他全無立場說半句不滿。 半晌,他終于憋出一句: “不要相信別的男子,他們會傷害你?!?/br> “我只是和他們一起快樂一下,不談情,也不會被傷害的?!?/br> “不許?!?/br> “嗯?” 塵晚澄澄的眸望向這生怒的男子,目中幾分疑惑。 “塵晚,這種事不可以隨便做,需要和心愛之人才能做?!?/br> “我說了我不談情的,所以不需要心愛也可以做!” “那如果我說我不許呢? “塵晚,我就是要你和心愛之人才能做?!?/br> 裴時行被她激出怒意,死死攫住對面女子的視線。 塵晚垂下眸子: “我之前問過你了啊,你說你不愿意的……” “那如果我說我愿意呢?” 一切在暗處涌動的情愫都被裴時行的步步緊逼捅破。 他和她都知曉這話背后的意味是什么。 塵晚沉默下去。 “啊——” 半晌,她忽而活躍起來,又狀若苦惱地蹙了眉: “可是你是人類呀,我只是為了雙修才勉為其難和人類一起的,若真要說,你們光禿禿的,沒有毛也沒有尾巴?!?/br> “我若當真同人類在一起,青丘別的狐貍都會笑話我的?!?/br> 她作出一副懵懂卻苦惱的模樣,裴時行的眼光卻在她的嬌態下越來越冷。 誰說她傻呢? 她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 卻故意裝作不知道。 “塵晚,道士可以娶妻的?!?/br> 塵晚雙眸晶亮: “哇,那很好呀,你又可以修道成仙,又可以享受人間親情之樂,說不定你們一家都可以一起登仙呢!” 那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但道士不該娶一只狐貍為妻。 狐貍也不該想象自己和道士會發生什么故事。 裴時行沉默下去,但雙眼仍是一避不避地盯著她。 聽著她口中為他暢想著日后妻兒在懷的樂趣。 唯有唇邊的笑意越來越冷。 這日的交談算是不歡而散。 但塵晚沒有急著提起離開的事,裴時行也不趕人。 二人就這么心照不宣地共處一室,一日日待下去。 直到四月初三這日,國君設宴款待裴時行,此番的宴會打的是感念青崖山對大鄴的鑄基之功。 裴時行身為青霄座下弟子,不得不去。 他一早同塵晚道了別,仿佛一個外出的丈夫一般對妻子交代,而后便提劍離去。 可他再也沒有等到小狐貍,小狐貍也沒有能夠等到他。 宴上百官齊聚一堂,歌舞美人繁麗多姿,案上酒rou豪奢,金樽玉箸,良宵佳肴。 只是裴時行總覺得心神不寧。 他不適地按了按胸口,以為是自己動用了靈骨之力,如同遭受過一遍刮骨剔rou之痛苦,所以尚未恢復。 “裴修士當真是居功甚偉啊,朕之幸也!” 裴時行恍惚著回了句什么,只是他自己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塵晚卻在一墻之隔,在一陣痛苦里聽清了熟悉的聲音。 是裴時行。 是他。 她已經維持不住人形了,被人吊在暗室里,四肢和脖頸都被切開,滴滴答答地放著血。 原來裴時行說的放血法子是真的。 塵晚只覺自己的生命也在這一陣鮮紅的滴答聲中漸漸流逝。 貌美的宮娥十指如玉筍,也挽袖為裴時行添了一杯酒,酒液滴滴答答落在金樽之中,剔透又華美。 可他并不飲酒。 他想回去見塵晚,不需要吸她的血,只消看著她。 看著她吵吵鬧鬧,跑跳玩耍便十分滿足。 “陛下恕罪,貧道身體不適……” 塵晚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她又恍惚著聽到了裴時行的聲音。 他要走了啊。 裴時行…… 從未有一顆如此刻一般,她想大聲呼喚裴時行的名字,想哀鳴一聲,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了。 她試著張了張口,卻被人一刀砍了下來。 塵晚從未遭受過這樣難忍的疼痛,渾身一顫。 她聽到裴時行的腳步聲自她面前掠過,而后終于沒有了動靜。 “裴時行,你怎么不救救我呢? “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小狐貍孤零零死在了臟污的暗室里。 那些人放干了她的血,血染紅了她一身漂亮的皮毛。 雪白的毛被黏稠的血粘成一綹一綹,毫無生氣地耷在那里。 怎么會有生氣呢,小狐貍也已經死了啊。 那些人取出了她的玲瓏狐心。 傳言靈狐之心,千載難得,若生有玲瓏狐心,剔透不染塵埃。 食之可長生不老,羽化登仙。 塵晚就是一只千載難逢的生有玲瓏狐心的狐貍。 小狐貍其實一點兒也不傻,一點兒也不笨,她的修為也不是因愚鈍才一直升不高的。 可說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經死了啊。 裴時行撫在那一塊潔凈無塵的碑石上,再憶及那一幕,他看到小狐貍被剖了心,滿身血污,看不出原本的毛色。 仍是覺得肝腸寸斷。 白紈也步步行來,她莫測的眼望著這個伏在貍貍碑上,遍身是血跡的修士。 “你就是裴時行?” 裴時行將死氣的眸投向面前的女子。 如今裴時行的名號該是天下皆知了罷。 畢竟是他以一人之力屠戮皇室,親手弒殺國君,而后又一把火燒毀了鄴都巍峨輝煌的宮殿。 “我是貍貍的姑姑,也就是塵晚?!?/br> 裴時行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那日白紈與裴時行交談良久方才離去。 她并未執意帶走貍貍的尸身,畢竟裴時行已然讓她入土為安了。 那塊被他打理的一塵不染的碑石上只刻了小狐貍三個字,沒有落款,也不愿寫上“墓”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