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87節
那何須他特地寄一張這種東西,婆婆mama! 長公主回憶起方才所見,裴時行寫了滿滿一張信箋,俱是口吻嚴厲,對裴無咎所敘。 要裴無咎為她安排朝南的屋舍,每日通風;為她墊上鵝絨被褥,素日該為她安排什么飲食,又有什么宜忌。 最為刺目的是,他明明說了一遍,在話末又再次重申,嚴命裴無咎要護她平安,這句后頭又補上一句:但是不許離她太近,不許對她言行無狀,不許與她共處一室。 此“三不許”皆被裴時行筆墨濃厚,重重圈點而出。 足見其人的狹隘心地。 可如今,這般無狀的話語明明白白被她和裴無咎看見。 元承晚心頭真是說不出的尷尬。 裴無咎素日雖是棒槌一般的少年郎,此刻也后知后覺地感受到自家阿兄的丟人現眼。 他試圖施展口舌,為阿兄找補兩句:“哈哈,養隼千日,用隼一時嘛,無事,無事?!?/br> 元承晚磨了磨牙,對上那隼黑豆般的眼,并未吭聲。 作者有話說: 男主下章出來 第50章 相見 翌日, 長公主如約至涼州城郭外十里的濟恩局,與楊氏一道施粥。 濟恩局乃官府所置,于各道各郡劃官田修筑, 以各道稅銀給養,道旁棄嬰、鰥寡孤獨等無依無靠之人都可暫且留歇其中。 隴上接連邊地, 平沙莽莽, 從前時有異族挑釁,更有一等橫遭異族劫掠,走投無路的邊地百姓前來濟恩局暫且歇腳,待尋到生機便自行離去。 若如此論來,官府置辦濟恩局亦可稱功德一樁。 涼州這處的濟恩局原先是個佛寺, 至后來被官府辟用為濟恩局, 又有僧人復歸此地,名之為濟恩寺。 故而, 如今這處不僅有僧侶檀客, 亦有官府收治的孩童殘老之輩。 濟恩局中日子清貧,但經律與嬰啼共發于一室, 三教九流混居于一堂, 仿佛菩提亦可長在萬丈紅塵, 兩方不侵擾。 連元承晚至此, 望著一群來回奔走的爛漫孩童, 亦覺得心下平靜許多。 可惜這日不巧,楊氏原本預備將施粥同贈寒衣兩樁事一齊辦妥,只她挑的成衣鋪人手不夠, 有些貽誤, 楊氏前番定做的衣物并未趕制完畢。 故而長公主只陪同楊氏施完粥, 便又回了官驛。 沿途自然是不能忘自己的“紈绔”本色, 走走停停,一路添置了許多雜賣玩意兒,令隨行的兩位武婢墜了滿手的箱盒。 待至官驛下車時,天際陰晦,雨絲如瀑,鳴檐有聲。 這在涼州地界兒倒是萬分珍貴,只是若人行于其中,便覺出多一分的寒意。 元承晚徑自撐了傘,輕輕挽住裙裾,留心地繞過腳下每一個水洼,預備行至自己的客房。 待上了長階,入了正門,行過照壁時,不期然與三個侍衛打扮的男子相遇。 他們似乎正在雨中巡哨,身上披了蓑衣,頭上帶了笠帽,隔著風卷雨勢,不大看得清面目。 長公主原本只是偶然瞥見一眼,卻又忽然改了主意,揚聲喚住了那三人: “你們幾個,等等?!?/br> 三人聽命頓步,拱手以待。 官驛中每日都有侍衛巡查往來,他們自然知曉這涼州城里來了位貌若天仙的長公主。 長公主素手撐著一把二十四骨的桐油傘,雨如簾幕順著傘身欹斜四落,令這娉婷女子與對面的三個男子之間,仿佛隔了一層若有似無的紗簾。 庭中三兩桿翠竹經雨,竹色愈濃,時低時高。 她微微將傘往后斜了斜,蔥白的指抬起,仿佛是隨意點了其中身量最高的那名侍衛: “就你了,你來幫本宮把這些提盒搬回去?!?/br> 話罷便徑自扭身離去,只留那清軟嬌柔的話音繚繚繞繞,酥麻麻縈在三名侍衛耳畔。 那名被選中的侍衛也并不多言,三兩步便提了東西跟上長公主的步子。 隨她一路進了院門,上了回廊,行至客房門口,而后在她的授意下將兩手的提盒送進了門。 身后的隔扇門卻在他轉身之際,已然被長公主嚴嚴實實掩上。 小娘子閂好了門,旋身飛撲進這高大男子的懷抱,竹青裙裾翻騰滾成一朵花,絲毫不顧二人身上衣衫被彼此沾濕。 她一雙玉臂死死摟住男人勁韌瘦窄的腰,埋頭在他懷中深吸一口,哭音終于伴著吐氣一道,顫顫泄露: “裴時行?!?/br> 她喚他的名,話里是前所未有的繾綣情態。 那頭戴斗笠的男子原本只露出一個清雋的下頜,此刻卻終于叫元承晚望見笠帽下那雙清銳的眼,正徐徐蘊了笑意。 男人揚手解下斗笠,生怕水點子落到她面上。 “貍貍,是我?!?/br> 他終于克制不住將懷中的小娘子一把撫按到胸膛,誰的思念也不比誰少半分半毫。 元承晚的身形被這肩寬腰窄的高大男子完全覆住,連燭火映出的影子亦糾纏在一處,仿若嵌連作一個人。 她主動踮了腳,用柔軟的唇來密密傾訴自己的思念。 裴時行也更深地埋覆下去,同她在這一片冰寒的觸感中接了個漫長又炙熱的吻。 雨聲鳴檐,急而驟地刷打過窗邊綠葉,可再大的風雨也潑不滅guntang的干柴烈火。 男人一身侍衛衣著,二人唇齒相依,事態漸漸控制不住,他身上仍披著蓑衣,水澤已將兩個人的衣衫都浸潤、濕透。 元承晚在他火熱的唇舌下被窒的芙蓉面紅透,卻仍是不滿足于此。 一雙柔軟的小手胡亂地攀上他寬闊肩背,使力撕扯。 那手心帶著燎人神智的熱度,終于將裴時行欲要慢慢同她敘話的所有理智,全都撕毀殆盡。 緊緊掩閉的房門遮蓋了一切聲響,所有的思念和急切都被無聲交|融在一場急雨之中。 金釵和羅衣委頓一地,長公主伏在榻上,只披了件絲織的淡絳色外衫,好似層疊花瓣中最為白玉無瑕的花蕊。 美而不自知,無端誘人采擷。 她整個身子仍在細細密密地顫,卻不由分說地伏在裴時行懷中,不肯分離。 裴時行向前從未感受過她這般依賴情態,一顆心滿足的幾乎要溢出來。 卻也知元承晚這段時日,究竟獨自吞受下多少煎熬憂懼。 男人一顆心又是酸漲又是柔軟,恍若一抔溫軟泉水,稍微傾灑一點出來便是對她的心疼。 裴時行忍不住要一下又一下親吻在她汗濕的云鬢烏發上。 “貍貍,”他扯過被褥覆在她的肩背上,嗓音沙啞道,“你來隴上找我,方才那般打扮亦能將我認出,你不知我心中有多高興?!?/br> 元承晚一雙水目中柔媚未褪,她吊著眼梢,瞥了一眼裴時行。 此刻真切感受著他的力道,他的體溫,卻也到此時此刻才憶起自己的滿懷委屈。 “你什么都不同我說,我以為你當真……”她也起了哽意,“裴時行,你當真是無比可惡!” 他含笑聽著她的控訴,捉了小公主的柔荑放到唇邊一下下親吻,下巴上起了些青虛,酥癢癢扎在她手上: “對不起貍貍,日后都不會了。 “此番算是意外,我提前兩日識破他們的陰謀詭計,可官驛并非完全可信,故而我并未來得及傳信?!?/br> “只是貍貍,” 裴時行捧起她的面,終于語氣正肅道: “你記著,日后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再聽聞我出了什么禍事,切莫再如今日一般,什么也不管不顧地出來尋我?!?/br> “貍貍,我可以為你做到這一步,但你無論是對我還是對阿隱,都不必如此?!?/br> 眉目清俊的男子細細撫過那仰面望他的小娘子。 而后用帶著一層薄繭的指,輕撫去她滿眼的委屈與不解: “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永遠不要為我和阿隱涉險,好不好?” 元承晚驟然聽到這番話語,幾乎是又一次感知到裴時行的偏執。 她悄悄嘆了口氣,撐身起來吻住他,低低柔柔地安撫道: “裴時行,你別怕,我并非貿然行動。我知你愛我,只是我對你和阿隱的心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我亦愛你們,所以無論天涯海角,我總會尋到你們,和你們在一處?!?/br> 這樣的角度恰好方便了裴時行,他仰頭吮了一口,用齒輕輕磨過。 似是依戀,又似是懲罰。 而后在元承晚難以抵抗的戰栗中,無情地將她最后一絲神智奪去。 元承晚愛他,仿若神女對凡人的一絲垂青,縱是無情也動人,裴時行甘之如飴。 可他要她長樂安健,百歲無憂。 若這般看來,元承晚愛不愛他倒是不那么重要。 因為無論她對自己有沒有情,這情的分量夠不夠,裴時行都會將她縛在身旁。 哪怕她不愿,她也只能和這一個男人生死同xue。 他永不知悔改。 “晚晚,我愛你就好……” 你只消伴在我身旁,長命百歲,永不與我分離即可。 神智若顛簸風浪中的一豆燈火,搖搖欲墜,幾欲泯滅。元承晚雪白的趾都忍不住蜷起,試圖抓住最后一絲理智。 “裴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