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83節
是崔慎扼住了謝韞的頸子,欲要將她掀下樓去。 “娘娘,你最好老實一點兒,你說的不錯,我身后有人,所以你敢有什么異動,我們一定快你一步,讓你死都不得超生?!?/br> “崔慎!” 崔恪終于親眼望見了眼前的一切,望見了那上半身幾乎被推出閣外,正迎風欲墜的女子。 和她玉面上滿不在乎的神色。 “崔慎,放開她,你莫要犯下這種蠢事?!?/br> 崔慎對他的出現有幾分訝然,卻在一兩息過后便很快接受。 他們三人自幼一齊長大,他自然知曉這二人曾在少時生過一段情,只是彼時眼高于頂的崔夫人瞧不上謝韞,這對少年鴛鴦也就此被無情打散。 他眼中閃過了什么,掐著謝韞的頸將她拎了回來。 好似聽進去了崔恪的勸阻。 下一刻卻自她身后使力一推。 她身形已是笨重,崔恪慌忙去接住謝韞失去平衡的身子。 可不防崔慎又在背后暗自用力,兩個人便就此一道失了穩準,順著木階翻滾下去。 一切就此混亂起來,卻又在片刻后平靜下來。 唯有一道蛩音踩著吱呀木頭聲漸漸離去。 直到半個時辰后,按著主子囑咐來尋她的秋和發現了這閣中的殘局。 崔恪后頸抵在階上,自方才便昏了過去,謝韞被他盡力護在懷里,可她如今已是將近八月的妊婦,此刻滿頭冷汗,唇色同面色一樣白。 她終于撐到了有人來尋,恍惚望著秋和奔去喊人的背影,沉沉闔上了眼。 著實沒有料到,這輩子最后要同她死在一起的人,竟然會是崔恪,那個素來沉默寡言的少年郎。 那曾在一對小兒女之間一時朦朧而過的,未必是情。 只是她終究沒能還清身上的罪孽,還是負了辛盈袖,負了元承晚。 這一生那么多人負她累她,她明明扛了下來,可為何她后來竟也變了面目,負了兩個對她最好的女子。 這究竟算什么呢? 作者有話說: 好像有點點倉促,這章之后會大修。 放心,大家都不會死。 這篇文開始收尾了,沒幾章就結束啦,崔辛就是這個劇情,正文是be結局,我在隔壁放了個坑,寫他倆的免費番,如果有人想看之后就寫一寫。 第48章 帝后(配角內容) 南薰殿華燭高照, 美酒在琉璃杯盞中被映出剔透光色。 殿中的胡姬姿態舒展,粉臂束以鎏金紋銀臂釧,玲瓏腰肢輕折, 一圈圈旋的飛快。 雪白足踝上的鈴鐺和著胡琴琵琶的節拍,一下下踩在眾人心上, 要將這場盛宴推向極致高潮。 “報——” 卻是一聲雄渾嘶啞的男聲打斷了樂舞。 來人披戴一身風雪, 連嗓音里也裹挾了nongnong寒意。 他在大內官的延請下直接快步入了殿,單膝跪地,利落拱手道: “陛下,隴上急報,裴御史六日前下南安郡巡視, 道遇大雪山崩, 土石俱流,連同裴大人在內的一行十余人均被埋于其中?!?/br> “你說什么!” 未待皇帝發作, 卻是晉陽長公主自座上驚起, 率先發問。 “如今可有消息,他怎么樣了, 找著人沒有?” 元承晚亦失卻了素日的冷靜, 一連串便發出了許多疑問。 “殿下恕罪, 臣不知?!?/br> 這急報自隴上發出便一站站傳至下一處官驛, 他是接了信便奔來的, 故不得知裴時行如今狀況。 若在第一個傳訊的信使之后有什么新的消息,自會有后一個驛使來報。 只是隴上天氣惡劣,又是被土石壓埋。 當真尋著了人, 究竟是死是活卻是難說。 “晉陽, 莫慌, 容朕來問?!痹欣[在龍座上沉沉開口, 英挺的眉死死擰起。 那驛使一身玄服,肩上積雪在殿中一片溫香里漸漸消融,滴滴瀝瀝淌在地上,好似這一派富麗香夢中的不速之客。 元承晚終于也意識到,此人不可能知曉更多的訊息了。 她一雙美眸失去神采,木然地掃視過殿中神色各異的眾人,發覺他們的位置都比自己低一點兒。 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不顧禮節地驚起。 甚至起身時還不自知地帶倒了案上杯盞。 葡萄美酒自盞中流溢而出,似鮮血一般滴答瀉地。 她忽然覺得這顏色無比地刺眼。 “皇兄,臣妹……”她想向皇帝告罪,然后揪著這個信使去殿外,一字一句地問清楚。 可惜殿外又有一道凄厲呼喊的女聲打斷了長公主的話音: “我是謝娘娘身邊的大女官,放我進去?!?/br> 這下元承繹倒是比任何一人都急迫,起身便徑自下了龍座。 “放她進來!”皇帝沉冽的嗓音中不自覺含了些顫。 “陛下!陛下救救我們娘娘,娘娘出事了?!?/br> 眾人愕著面目聽這名叫秋和的女官含著哭腔道盡原委,竟是皇后摔倒了。 而后便是元家兄妹甩袖大步而去。 辛醫正也起了身,只是她或許是太過慌亂,被遠遠地落在了那兩人后頭。 殿中一片死寂。 唯有那名驛使身上的雪水和長公主座前滴滴流墜的美酒,為這奇詭增添幾分莫測。 秋和方才在路上便喊了侍衛去宣太醫,待元承繹趕到時,謝韞已被人安置到了千秋殿中一早備下的產房。 他頭一次不顧什么帝王威儀,亦再不管旁人目色,徑自便闖了進去。 謝韞整個人都淡的像一縷魂,烏發濕透黏在面上,沒有一絲血色。 眼下有侍女倚在她的背,正試圖往她嘴里灌參湯: “娘娘,不能暈啊娘娘,娘娘您張張口?!?/br> 這些女官皆是這五年來同謝韞朝夕相伴的宮女,素日同她感情極厚,已不是像侍奉一個主子一般待謝韞了。 眼下這名女官名叫春和,她哭的有些厲害,胡亂用袖子揩掉涕淚,又將碗沿遞到謝韞唇邊。 “阿韞!” 元承繹只覺自己腦中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鼓脹、發痛。 他大步走了上去,卻不敢動謝韞一下。 她好似已然沒有了生機。 “阿韞,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睡過去,阿韞!” 他眼看著謝韞半睜半合的眸漸漸翻白,心頭第一次體會到失去謝韞該是多么可怕的事。 “求求你了,阿韞,喝下去好不好——” “娘娘,水破了,您得把小皇子平安生下來啊娘娘!” “不要死——” 所有聲音都充斥在這間產房,喧騰一片,攪得人不得安寧。 卻又好似什么咒語,生生絆住了謝韞的腳,將她重新拽回人間。 她翻白的眸漸漸張開,慢慢凝聚起神采。 “出……去……” 她終于對著元承繹說了今日以來的第二句話。 元承繹已不自覺落了淚,此刻紅著一雙眸,驚詫不已。 可謝韞又闔了眸。 元承繹慌忙喊道:“阿韞,我這就走,阿韞你不要放棄好不好!” 他一瞬的怒意俱被謝韞闔住的眸子打散,幾乎是毫無形象地杵著地面撐身而起,而后踉踉蹌蹌地出了產房。 謝韞仿佛是在用最后一絲神智觀察人世,直到元承繹離去她才啟唇,大口大口咽下滾熱的參湯。 似經歷烈陽酷曬后的一莖菡萏,已是蔫然欲枯之態,正汲取了最后一點甘露,積蓄著力量,完成她此生的最后使命。 緊緊閉合的門扇阻隔了產房中的一切聲響。 廊檐下宮燈一盞盞,在冬雪中融出一片暖暈,可檐下的元承繹和元承晚都是一片死白面色,二人沉默地矗立在門外,已覺得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響。 元承晚覺得今夜的一切都無比地荒唐。 她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場噩夢,掩在袖內的手狠狠掐了掌心數次。 可痛感無比清晰,她的神智也無比清晰,始終無法自這一場噩夢中蘇醒。 人終究是這世間的滄海一粟,在某些時刻總是無助無力的。哪怕世間至為尊貴的帝王,此刻亦不得不對著神佛低頭,一遍遍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