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50節
二人無法,只好遂了這倔強的老臣。 申知白淡笑著揖禮相別,回身至門樓下的蔭涼處等候。 老人緩緩捋須,將目光落在相攜而去的一對男女身上。 他向前曾憂心如裴時行一般敏而傲的天之驕子會有慧極必傷的一日,可卻不知這般的人竟也會被一女子改變。 只盼這逆徒勿將自己的慧根用錯了地方。 情之一字容不得半分算計,只怕他機關算盡,卻終究竹籃打水一場空。 作者有話說: 大家放心,是he 這章留評發小紅包,啾咪~ 第28章 遇險 直到二人并坐在車廂之內, 裴時行才終于知曉了元承晚為何會在丹陽門下。 原是因七夕將近,她欲同皇后相約,于當夜入教池游玩。 他聽小公主道盡原委, 只是仍有些猶疑:“殿下當真要去么?” 屆時人多車繁,若不小心沖撞了她可怎么是好。 元承晚目色認真, 望著他緩而重地頷了首。 又軟聲保證道:“我同皇嫂每年都去, 還有盈袖,并沒你想的那般可怕。 “且我們只在崇仁坊登過彩樓便好,最多再去景風門買一枝槐花?!?/br> 裴時行仍蹙著眉,唇角卻克制不住地揚起一寸。 小娘子不改倔強本色,對著他露出這么一副期盼又堅定的模樣, 一雙眸晶晶亮。 當真是可愛至極。 他沉默片刻, 終于還是對她妥協: “那殿下說好,只在崇仁坊, 不許去到西橋。臣了完事便過來尋你?!?/br> 偏就如此趕巧, 新任的宣闐王兩月前傳信要來拜謁大周帝王,裴時行身為三品御史, 且精通西國梵語, 此番必得陪侍左右。 宣闐本是西域一小國, 至后來歸順大周, 便每歲入京朝覲;只去年宣闐國內生了叛亂, 元旦大朝時并未能遣番使來賀。 如今局勢初定,這新的國君急不可待便要來向大周帝王投誠。 裴時行仍是有些不放心:“臣會奏請陛下,屆時多派些皇城衛暗中護侍, 殿下切記小心?!?/br> 長公主開始嫌這男子啰嗦: “屆時滿街皆為女子, 且還不是每家的女子都能出來, 哪里就有危險了?我就是想同皇嫂透透氣?!?/br> 這話倒是有些淵源。 中宗時開女子科舉而宣之天下, 自此女子亦可入官學,考功名,史書載有“卓絕萬世”之譽。 大周的民風亦因此自上而下得以一新,隨之奔放許多。 可并不似有些人家的寬容,崔夫人對家中女眷規訓極嚴。謝韞自幼寄養在英國公府,自然承她庭訓。 自七歲過后便再未出過閨門。 及至日后被選入紫宮受冊封后,便更是輿服嚴苛,輕易出不得宮。 長公主彼時望著小皇嫂終日輾轉于四面紅墻之下,無怨無悔地cao持宮務,卻總是笑容淺淺。 再得知她少時過往,更是心疼的不得了,當即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帶她游遍上京。 皇帝亦是憐惜妻子,二話不說便點頭允了此事。 至此,二女每逢年節便微服出游,及至日后崔恪成婚,便多了一個辛盈袖為伴。 燈宵月夕,雪際花時,都人如潮水遍及于天街,夜市駢闐的燈火之下,這般結伴同游的年輕小娘子不知凡幾。 可誰又能知,帷帽之下的兩張美艷面孔,竟是平日里最荒唐恣意的長公主和本朝素以端靜聞名的皇后。 今次謝韞詔她,一是詢問她近來胎相,再便是將她二人的約定暫罷,說待她平安誕子之后再聚便是。 只是長公主倒不覺這孩兒是何負累。 這是個乖巧的小人兒,還在腹中便極有靈氣,十分體貼阿娘。 除卻初知孕事時,長公主幾乎未生過噦意。 且她懷相也好,便是如今,若自背影望來也窈窕依舊,根本看不出腹中已揣了個小崽子。 再兼今日,她見皇嫂同她說話的片刻都舍不得放下手中繡布手繃,那頭的黃梨木折枝刻梅幾案上還堆了厚厚一沓宮例賬簿。 元承晚當真憂心謝韞年紀輕輕就熬壞一雙眼,亦熬壞身子。 可她勸是勸不住,亦幫不了什么,眼下也只這么一個機會,便是能夠陪她透透氣也是好的。 故而便仍是照她二人舊時約定,相邀同游。 七月初七,七夕夜。 大周國力強盛,百姓安樂,但逢年節,必是盛況空前,點綴升平。 都人時俗,多于七夕夜灑掃庭除,置幾宴于露天之下,設時令花果、美酒珍饈,再布散香粉于席間,以祀河鼓、織女。 上京一百零九坊,七夕時各坊皆張燈結飾于高樓,復以新鮮百花作綴,謂之為彩樓。 女郎們于此夜呼朋結伴,同登彩樓,觀星乞巧,再于月下望月穿針,望有幸得神女賜巧。 至朱雀門、北門外街,則更有各色店鋪鱗次櫛比,匯四海珍奇于市易,各色雜賣,油面糖蜜,花瓜果食,應有盡有。 若論及繁華,西橋那處才是真正的花市燈如晝,人如潮水馬如龍,只是元承晚也無意去湊這般熱鬧。 她先前也應下裴時行,只于人流稍少的崇仁坊登過彩樓便罷。 方才三女便趁著人稀之際登上崇仁坊的彩樓。 謝韞于高樓臺閣之上遠眺皇都,衣帶迎風,在月色清輝之下清冷無匹,幾乎欲要乘風歸去。 辛盈袖也撩起帷帽一角,滿目笑意地望向人流稠密處,那是燈火輝煌若游龍盤旋的西門長街: “當真是極美!” 謝韞聞言淡笑,亦難得顯出些活潑氣,默默張開五指,闔眸感受清風正恣意穿流過指間。 她抬眸望了望天邊月色:“月娘出來了,我們快穿針乞巧吧?!?/br> 這話一出,倒叫一旁的兩個小娘子苦了臉色,這二位都是不擅女紅,于此一道有些粗笨的小娘子。 “皇嫂你知曉的,我不擅女紅。我們拜過月娘,許個愿就好?!?/br> 辛盈袖亦附和道:“對呀對呀?!?/br> 謝韞柔了面色,無奈地搖頭笑嘆:“好,那便如你們所說?!?/br> 三女默而疊手,倚立闌干拜月。 謝韞雙目輕闔,應是神態端靜之時,眉心卻微微隆起,不知是太過虔誠還是因了旁事。 待出樓下階之時,辛盈袖笑嘆:“盼望月娘當真能知我心意,令我此生著完醫典,真正在書紙落上辛盈袖的名號?!?/br> 謝韞打趣:“盈袖便只這么一個心愿嗎?” 辛盈袖笑容坦蕩: “五年前梁縣水災漫漶,全家唯我一人得以死里逃生。我一路奔逃至上京。自那時起,我生平便只有兩愿,一愿順利考入太醫署,最好能拜入宋御醫門下;二愿此生能憑我心力,真正編著出一部醫典,不必藏私,唯求傳世救人?!?/br> 元承晚怕她又想起舊年傷感: “日后辛家盈袖名揚青史,可千萬勿要忘記在書中多添一筆,便道說當時的晉陽長公主乃盈袖摯友,于此書功成助力頗多?!?/br> 謝韞輕笑一聲。 元承晚觀辛盈袖面上笑意如舊,仿佛心下并無掛礙,稍稍放心。 復逗趣道:“登過彩樓,那此刻便邀二位jiejie同去買花戴可好?” “去景風門?” 長公主搖頭:“且先去旁的地方走走,待戌時正再回景風門便是?!?/br> 其余二人笑應下來,三人有說有笑出了崇仁坊。 正欲同至安康坊的同心橋上賞燈,變故卻在這一刻陡生。 一瘦小的灰衣男子忽自坊中的鹿家巷曲里奔襲而出,一路橫沖直撞呼嘯而過。 她們三人險險躲過,不待定口氣,后首卻又有一隊壯年男子追隨而至,口中連喝“賊子爾敢!” 看起來似乎駐腳在坊中腳店的商隊,或許是遭了賊人劫掠。 前方的瘦小男子身形極為靈活,害怕被追上,一路劈手掀翻道旁攤架,扒翻過行人肩膀,狂奔離去。 坊市中正是一片喧喝咒罵翻涌,滿地瓜果鮮花亂滾,忽有一道聲音驚叫痛號,竟是有人被那灰衣男子手中匕首刺中。 “他手中有刀!” 這句哭喊一出,原本驚怒交加的人潮驟然被推向更加混亂的不可控境地,人奔馬徙,哭喊嘶罵,又仿佛是有人被推跌在地,下一刻卻被后頭涌上的人踏過。 一切都已無法停止。 元承晚好不容易站住腳,只勉強護住肚腹連連退避。 她方才見此驚變便擔心出現眼下狀況,于是挽著謝韞和辛盈袖,三人一路在皇城衛的掩護下往河對岸的巷曲避去。 那處燈火稀疏,并不設市,幾乎不見人煙,可仍是被橋上涌來的人群沖散。 只是,待她自這潮水一般的人潮里卷過,雙目暈眩未定,卻發現自己身旁只剩了謝韞。 辛盈袖已于方才的驚變中不見蹤影。 元承晚生平第一遭感受到一顆心往無底黑暗中不住下墜的恐慌和絕望是何滋味。 可此刻情狀已由不得她猶豫,長公主當機立斷把住了謝韞手臂,回首揚聲吩咐了五個皇城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