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39節
原來他當真是最高明的政客,高明到什么都可以利用。 元承晚憶及裴時行求娶時所說的種種話語。 此生無哪一刻比此時更為清晰地意識到,“立身”二字的寶貴之處。 在旁人的羽翼庇護下,或許可以偷得片刻安穩。 但一旦起意依賴旁人,受人羽翼遮蔽,便是自斷手腳,絕對不可靠。 “本宮當真后悔同你成婚?!?/br> 作者有話說: 我很想說寶寶們不要養肥我,收獲一個活的,會動的作者陪你們一起玩耍嘛(拖住讀者寶寶的褲腳) 但是后來一想,能看到這個話的不就只有沒養肥我的寶們嗎? 那就挨個親一口,mua~mua~mua~ 第22章 二更 她將自己方才腦中乍現, 如白亮雪光的念頭說了出來。 長公主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也前所未有地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厭煩。 裴時行終于在她冷淡厭惡的話語里緩緩抬頭。 他語氣輕巧,仿佛害怕破碎了什么。 又仿佛他已是破碎本身,再也無法偽裝出平日的溫良親善模樣: “哦?殿下說什么?!?/br> 他眉心動了動, 燭光下的玉面妖異又乖戾。 男人的語氣可堪稱溫柔: “你說,你后悔同我成婚?” 元承晚卻感知到了這溫柔背后包裹的情緒。 她一向擅于感知旁人的惡意, 卻也同時精于發掘旁人的弱點。 譬如此刻。 她敏銳地察覺到, 裴時行自她說出“后悔”二字后,神智便隱隱開始不寧,甚至分崩析離。 這樣的男人其實該是危險的。 可她向來是渾身傲骨,此刻亦被滿懷憂憤攫住心神。 在這樣的時刻里,裴時行的痛苦反而能令她自心懷里感到無比的暢快。 元承晚眼前好似再現出宮變那日的滿眼血光。 就是這種感受。 要在此刻將自己的惡意毫不加掩飾地尖利刺出去, 看見對方的淋漓鮮血, 皮開rou綻。 她鼓噪脹痛的神經方能平復些許。 內室中的男女漸成對峙之勢。 兩人的眸色俱是被怒火與痛意沖刷的清晰雪亮。 “是,我厭惡你, 惡心同你發生的事, 愿與你成婚本就是無奈之舉,如今更讓我萬分后悔?!?/br> 裴時行面上笑意輕柔, 好似捉摸不定的流云。 此時此刻, 反倒隨著元承晚口中刻薄的侮辱愈發綻大。 他已不愿再追問什么了。 只認同地點著頭:“好極, 好極?!?/br> 男人堅實的胸膛起伏明顯, 俱是與他口中平靜話語截然不同的震怒。 他終于動了步子, 走上前來,恣意地放出向前刻意在她面前收斂起的一切。 通身俱是官場歷練出的壓迫氣息,與此刻震若雷霆的雄魄。 面對這般陌生的裴時行, 元承晚幾乎有一瞬為方才的挑釁而生悔。 可她不肯讓半步。 只挑釁地望著裴時行上前。 然后便是眼光中的一切景象開始旋轉。 是裴時行不顧她的掙扎, 將她打橫一把抱起。 男人胸膛guntang, 面結嚴霜, 寬闊堅硬的肩頭打亂珠簾,踹開門扇。 而后迎著一路面色驚異的侍人,步履如飛地將她抱到了書房。 重重合上門扇。 元承晚方才被他抱著走了極長的一段路,天旋地轉。 入得此間,便倏然被放坐在他平日慣用的花梨木云鉤插角方書案上。 案上的白玉鏤蒼松筆洗、牙雕梅花筆筒,沉香木溪山筆格,水中丞與銅石鎮紙俱被他拂袖掃落,玎玲啷啷一片聲響。 長公主仍有幾分眩暈。 待清醒過來,望著自己的坐處,好似自己也成了他桌案上的物件。 任人把玩的姿態。 裴時行的書房自是清幽雅致,室中左偏東向置此案幾,不迫窗檻,不近風日。而后僅兩椅,一案,一琴,一架。 元承晚此刻姿勢正對的蘭锜之上,斬霜刀鞘沉默烏黑,于無聲處釋放自己的鋒芒。 自此中的簡潔布置和整齊有秩的擺放便能看出主人性情。 可也因了此地的清靜,令書房主人此刻合門轉身朝她步步逼來的蛩音被無限放大。 一聲聲仿佛落在她心尖上。 元承晚不自覺蜷了蜷垂放于身側的白皙手指。 下一刻又是視線昏眩,嬌柔的女子兩手死死撐住桌案邊緣,大口驚喘。 是她被裴時行翻過身來,正正好好困在男人的臂彎和書案之間。 再難以脫身。 裴時行細心地為她挽起朝天云髻中掉落的絲縷碎發,而后埋首于她皙白馨香的頸間。 細細嗅聞。 仿佛終于平靜了些許。 可元承晚感知著男人的氣息灼熱地噴薄于她耳后頸間,掠過一片癢意。 便知他其實并未被安撫。 裴時行抬起眸來,手上自一處上鎖的匣庫里取出籍冊,連同方才的那些,俱都鋪陳在書案上。 明明映入她的眼前。 這是要她看的意思。 可元承晚被他如此困住,又怎會乖順聽話。 她掙了掙身,試圖回身去推開裴時行。 裴時行何許武力,腳下紋絲不動,絲毫不將她的力道放在眼里。 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掌撫著女子凸起的肚腹,另一只手翻開案上籍冊,以雄性強有力的身軀微微壓低她的背。 將她適才想知曉的一切,一樣樣講給她聽。 “你方才為周頤聲討不平是不是?好,我告訴你,他沒死?!?/br> 裴時行薄唇擦過她柔嫩耳廓,烙下若有似無的輕吻。 “殿下覺得是臣誣陷忠良,加害于他是不是?” “那就容臣這個亂臣賊子冒犯您片刻,為您好好講講?!?/br> 他抬手摩挲她的腹部,似知她方才受了小兒幾踹,正在一下下安撫。 “你猜的不錯,周家奴仆一事并非周頤主導,他也并不知情?!?/br> 想來那賊人是許了周家仆子好處,蠱惑得他愿以一人之身換全家榮華富貴。 可惜那奴仆的家人自他死后當晚便不知所蹤,皇城衛追查多時,至今也未能探明背后真兇。 就此斷了線索。 那人換來的是富貴還是黃泉便也不得而知了。 “可周頤還是知曉了周旭的死亡真相,是臣告訴他的?!?/br> 腹中孩兒頗為靈慧,似乎已懂得親人,在裴時行掌下漸漸安穩下來。 元承晚卻在男人的桎梏里掙扎不斷。 “是周頤自愿入局,他如今被公諸于世的每一條罪狀,都是臣同他商量過后,由臣一一捏造出來的?!?/br> 長公主動作倏然一頓,欲要回首來望裴時行的眼。 可他壓制住她,同她交頸相擁而立,下頜死死抵在她的頸側。 令她被就此禁錮。 仿佛受難的引頸天鵝,精致又脆弱。 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