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沈清泉也讓著她，可這讓著，也非得鬧的沈清顏跳腳才算是結束。

    就好像現在。

    他明明知道沈清顏心里對他有氣，你說你就讓她發發小脾氣，這事兒就算過了?？伤?？每一次沈清顏一招他，他非得堵她幾句才行。

    最后，沈清顏自己個兒氣的不行，沈清泉倒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羅翠芬經常感慨，都是一個肚皮里出來的，怎么就差這么多吶？

    “你要不想吃就端給你哥吃?！绷_翠芬直接說。

    沈清顏撇了撇嘴，只能端過灶臺上的那碗，回頭瞪了沈清泉一眼，乖乖的坐到沈慧身邊，貼著她，一臉委屈的樣子。

    沈慧看的好笑。

    她順了順沈清顏的頭發，安慰道：“這會兒讓你哥吃飽點，等會你多找一些體力活兒，可勁兒的使喚你哥?！?/br>
    沈清顏頓時來了精神，一邊嚼著小湯圓，一邊費力的想著家里還有什么力氣活需要干的。想了半天，肩膀一下垮掉了，“小姑，今天咱家最大的體力活兒就是做飯了。就我哥？”她撇了他哥一眼，“雖然他做的飯能吃，可我也不想在除夕夜吃他做的飯?！?/br>
    沈平過來的時候，剛好聽見沈清顏的話，他把鐮刀放在門口邊，坐在靠著門邊的凳子上，接過羅翠芬遞過來的碗，笑著道：“今年咱家換個方式做年夜飯?！?/br>
    這話一出，廚房里的人一下子全看向了他。

    “糖少了點?！鄙蚱皆u價了一下酒釀湯圓。

    余靜好小口小口吃著，“舅，糖要少吃，對身體不好?！?/br>
    沈平“呵呵”一笑。

    羅翠芬可是做年夜飯的主力軍，這會兒聽見沈平說今年的年夜飯換個方式來做，心里倒是有幾分好奇，“哎，你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年夜飯換個方式做？換什么方式做？”

    在他們這邊，年夜飯一般都是八個熱菜，八個涼菜，最后一甜一咸兩道湯。

    一般咸湯都是用火鍋取代的。

    進了臘月，田里的事兒倒是都忙完了，可家家戶戶都要準備殺豬好過年了，他倒是忙的不行。

    就在走家串戶的忙碌著的時候，正巧碰上另一個大隊的一個男人上山打野貨，竟然打死了一大只的野羊子。正巧當時，他正好在哪個大隊別人家幫忙殺豬，聽說那家人把野羊子拆了在賣，他毫不猶豫的買了一條羊腿。

    他想著，今年因為沈慧離婚了，帶著女兒回了娘家，怎么著今年的除夕夜，都要做的豐盛些，要讓meimei和外甥女有歸屬感才行。

    所以，今年他們家的火鍋便是這只羊腿了。

    農家人為了做農活，一般吃飯的速度都快，所以，沈平三兩口就吃干凈了碗里的酒釀湯圓，羅翠芬忙問，“鍋里還有些，再添一碗？”

    其實他們家吃飯的碗不算小，但是對于做重活兒的人來說，這酒釀湯圓也就只能當個零食吃吃，正餐？那肯定是吃不飽的。

    沈平點點頭，在羅翠芬要接過碗的時候倒是讓了一下，“我自己來吧，你這一早上的也沒停過?！?/br>
    他走到灶臺前，把鍋里剩下的酒釀湯圓盛了個干凈，剛好一滿碗，倒是湯圓剩的多。沈平又坐回他剛剛坐的位置，喝了口酒釀，才慢悠悠的說，“做年夜飯可是個大工程，雖然說涼菜都是事先鹵好的，但是熱菜做起來也不輕松，再加上今天還有一個火鍋吶。從你嫁進我們沈家的那年開始，這么多年，每年的年夜飯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做了這么多年了，也該休息休息了。再說了，家里的孩子也都是大人了，在村里，像好好和清顏這個年紀的，都能嫁人了，所以啊，雖然他們還在念書，咱們也不能真把他們當孩子看?！?/br>
    這話一出，沈清泉只是挑了挑眉，倒是還好，沒什么抗拒的表情。

    沈清顏倒是被嚇到了，“爸，您的意思，不會是一桌子年夜飯讓我和哥還有好好，我們三個人做吧？”

    沈平睨她一眼，“怎么？你媽像你這么大年紀的時候，都能一個人做一桌子菜了，你和你哥還有你妹一起，不能做？”

    其實，沈平這話有些夸張了。

    年夜飯，八冷八熱兩個湯這是習俗，那也得有個前提是，家里有條件準備這么多菜呀！

    早些年的時候，別說是農村了，就是城里，都未必有這個條件，年夜飯能準備這么十八道菜。羅翠芬這么些年，確實每年的年夜飯都是她做，但也只有這兩年才是真的有條件做這么多菜。

    沈清顏心里清楚，只是這話也不好反駁，她鼓了鼓臉頰，回頭對上余靜好的視線，瞬間，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什么叫三個人準備一桌子年夜飯？

    根本就是兩個半好嘛？

    就余靜好那個手殘，除了能洗干凈菜，難道還指望她上陣炒菜嗎？

    是不打算吃飯了嗎？

    于是，沈清顏看著她爸，弱弱的開口，“爸，您是忘了您外甥女的‘殺傷力’了嗎？”

    沈平先是一愣，隨即恍然，露出大笑。

    昨晚，在沈平滿心的期待下，余靜好興致勃勃的穿著圍裙，右手拿鏟子的擺著架勢，要給她舅舅做菜。

    至于做什么菜？

    人余靜好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好嗎？

    做菜水平有限，有難度的菜咱根本不考慮，沈清顏建議她做個涼拌菜算了，比如拍黃瓜，既簡單，味道還不錯。

    可人余靜好雖然再怎么手殘，那也是有追求的好嗎？

    “姐，拍個黃瓜，那不僅是在打我的臉，也是看不起我舅好嘛？我舅那么期待我做菜他吃，我就做個拍黃瓜，那不是敷衍人嘛?！?/br>
    瞧瞧，人這話說的多理直氣壯呀！

    所以，最后，她打算做番茄炒蛋。

    嗯，這也是一道基本不會出錯的菜，雖然也簡單，但好歹是個熱菜吧。比起拍黃瓜來，最起碼在這大冬天的，好歹比較好下咽。

    沈清顏坐在灶膛前幫著添柴，時不時看一眼架勢擺的足足的余靜好，嘴角直抽抽。

    這要是有個什么評比做菜架勢最足的選拔賽，余靜好要是不爭第一，那誰敢說自己才是擺的最足的？

    做出來的結果，果然絲毫不出人的意外。

    就連一直很期待的沈平，在嘗了第一口，硬生生咽下去之后，緩了好半天，才露出個似哭非笑的表情，一言難盡的對著余靜好說：“好好啊，聽你媽說明年暑假要去市一中參加考試，是嗎？咱以后就可著勁兒的好好讀書，賺大錢，想吃什么咱盡管買，自己動手多浪費時間呀！”

    嘖嘖......沈清顏聽的直搖頭？

    她爸說的這話能聽嗎？

    說實話，沈清顏也不是真不愿意做飯，但是吧，一想到十八道菜啊，就感覺頭皮都要炸了。

    “爸，要不咱打個商量，行嗎？”沈清顏做著最后的掙扎。

    沈平看他，示意她說。

    沈清顏覷著她爸的表情看著好像還行的樣子，試探著開口：“爸，要不我們一起給媽打個下手，洗菜切菜的都我們干，至于做主廚，要不就算了？”

    在她爸的目視下，聲音越來越弱。

    沈平：“你覺得呢？”

    沈清顏放棄了，又看一眼余靜好，放棄掙扎的道：“哼，閨女和外甥女就是不一樣。昨天還跟好好說，讓她好好讀書，以后買著吃就行，怎么到了親閨女這兒，就變成做飯這個技能一定要掌握呢？”

    沈平冷笑一聲，“首先你得學習好，其次你得會賺錢。學習咱就不說了，至于賺錢？人家好好現在就能賺錢了，你吶？”

    好吧，來自親爸的吐槽，沈清顏無力反駁。

    下午準備年夜飯的時候，沈慧和羅翠芬到底沒有真的不插手。

    沈慧表示，羊腿火鍋她來做。

    羅翠芬把涼菜都做了。

    年夜飯的涼菜基本上就是豬身上的一些部位，鹵過之后，切成薄片擺盤，然后調一碗醬汁，蘸著吃的。

    熱菜的話，粉蒸rou，蒸菜，雞蛋餃子，藕圓子這些擺在小碗里，放在蒸鍋里蒸熟，隨即倒扣在盤子里，就可以上桌了。

    煎一條整魚是一定要的，上桌以后還不能吃，意喻著年年有余。再炒三個青菜，八個熱菜就搞定了。

    今年的咸湯是羊腿火鍋，甜湯是做的玉米雞蛋湯。

    玉米用的是那種烘焙干的玉米粒，加上雞蛋，做出來有些像糊糊一樣。

    今天一整天，從清晨剛剛醒來，一直到這會兒，鞭炮聲起起落落，沒有停過。此時，外面早已黑成一片，農村里沒有路燈，一眼望出去，只零星的能看到一些昏黃的燈光。

    八點，所有的菜都盛上桌了。

    沈清泉去門口放鞭炮，這時候還沒有煙花。

    噼里啪啦的聲音瞬間在院子里響了起來，沈清顏和余靜好兩人站在堂屋的窗前，看著院子里的鞭炮不斷的起舞，炸起星星的火花，一臉的激動。

    堂屋的神柜上擺放著兩張老人的照片，是余靜好的外公外婆。

    家里六個人，擺放了八個人的碗筷，并且每個碗里都盛了半碗的米飯。沈平站在餐桌前，對著神柜上老人的照片說，“除夕了，年夜飯要開席了，您二老趕緊回來吃飯?！?/br>
    余靜好站在窗前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她mama側對著她，眼睛直直的看著神柜上兩個老人的黑白照片在抹淚。

    不其然的，此時此刻，她竟然想起了曾經還在余家的畫面。

    有多久了，她都不曾再想起過余家的人和事。

    那些人和事，好像在她刻意的遺忘之下，與她真的變成了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并且只存在于她的前世。

    她緩緩的回頭，院子里的鞭炮已經燃盡了，星星的火花也看不見了，觸目所及之處，皆是黑暗，就像曾經的余家。

    此時，余家應該也在吃年夜飯了吧？

    在余家的年夜飯的桌子上，都沒有她mama的位置。

    她mama就像一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永遠不停歇的在做事，不知疲倦一樣。

    “好好，來吃飯啦?！鄙蚧廴崧暫暗?。

    余靜好一回頭，一室溫暖，剛剛從腳底隱隱生出的寒意瞬間消失不見，她mama正伸長胳膊，在夾著離她有些遠的菜，臉上是恬靜的柔和，眼眶微微泛紅，卻又生出熠熠的光彩。

    “發什么呆吶？”沈清顏半天等不到余靜好，回頭催促，手上不停的在她碗里放了一大塊羊rou，“趕緊的，再不吃就要被哥哥吃完了?！?/br>
    “沈清顏，瞎說什么呢？我又不是豬，那么大一鍋，我一個人能吃完？”

    “呀？哥，你才知道你是屬豬的呀？”

    “哼，你別忘了，咱倆可是同年同月生的?！?/br>
    “爸，媽，哥他罵你們?！?/br>
    “行了行了，吃飯都堵不上你們的嘴是不是？”

    “呵......不用堵，讓這倆人去后面院子罰站就行了?！?/br>
    果然，兄妹倆互相瞪了一眼，消停了。

    余靜好微微有些眼熱，卻也同樣感到興奮。

    真好，這么熱鬧溫暖的家人，都是我的，都是屬于我的，任何人都奪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