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59節
但她不認為感情尤其是愛情是多么牢靠的東西,許清元進一步追問:“人是會變的,黃大人在朝為官數年,不會感情用事?!?/br> 歲安下意識地反駁:“可是他要有這種想法何必假手他人,當時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場,我在死路的園門外,他一個男人可以輕易轄制住我們啊……算了,其實我也不懂,我就是個膽小怕事,害的公主喪命的惡仆!” 眼見歲安的狀態已經消沉到低,再問什么也問不出來的時候,許清元才從秘牢中出來。 兩個獄卒忙給她搬凳子倒茶水,許清元就勢坐下沉思。 歲安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如果黃嘉年是背后主使,他沒必要以自己的名義將公主請出來,即便他藝高人膽大,真的這樣做了,也根本不會赴約,直接讓兇手來個守株待兔,時間還更充裕些,既然他依約到場又離開,這事九成九跟他沒有關系。 因為最近不用去翰林院聽候差遣,許清元閑著也是閑著,便坐在秘牢旁邊一間專門開辟的辦理公事的房間內查看本案卷宗。 除去歲安這個人證以外,還有梁統領前些日子調取的宮女名冊,從宮女、內官身上獲取的證詞和其他零星物證,許清元粗略看一遍,這些連間接證據都算不上。 獄卒差頭可能還是有些害怕許清元因為他們偷吃飯菜的事事后為難,整個下午他們一直十分殷勤小心,許清元也品出他的心思來,但她沒有點破。 本來確實是他們不對嘛,不過她自己也跟他們同流合污了,這倆人還這么擔驚受怕的,腦子也是不靈光。 其實她還真沒獄卒想得多,在獄卒眼里,許清元是什么身份,她吃,那是應當的,皇帝來了還要夸她辦案辛苦。他們吃,那可得罰俸挨板子。不過這么過了一兩天后,兩人見許清元沒什么別的表示,人也隨和,這才逐漸放下心來。 這兩天許清元除在大理寺仔細審閱卷宗之外,還意外收到了一封艾春菲寄來的信。信封上寫著許清元、晉晴波親啟,許清元便去晉晴波家蹲守到她,兩人一起拆開信看。 “許jiejie、晉jiejie,展信佳?!?/br> 許清元點評道:“字有進步?!?/br> 兩人再接著看下去,卻笑不出來了。艾春菲沒能中舉,她的年紀實在已是不小,在父母的逼迫下,她嫁進當地一戶小地主家。不過好在在她的抗爭之下,艾春菲沒有從此囿于后宅之中,而是成功進入縣衙內的吏房做了一名書吏。末了,艾春菲還向許清元道歉,說現在應該沒有辦法來京城找她了,希望以后能有機會。 看完信后,兩人沉默片刻,晉晴波收起信封道:“或許這也是一個好結果?!?/br> “未能在科舉上再進一步,春菲的語氣中還是有些失意?!痹S清元微微嘆了一口氣,她敏感地察覺到艾春菲信中完全是報喜不報憂,想必她這段時間一定很艱難。 這條路,終究不是那么好走的。不過許清元兩人也不能代替艾春菲生活,還是需要她自己堅持奮進,說不定將來也會有轉機。 晉晴波按照許清元的意思寫好一封回信,讓仆役遞到了郵局。 次日,剛被替換下來正在值房休息的御前侍衛們看見梁統領氣沖沖地拍門走進來,將佩刀狠狠甩在桌上,忍無可忍般罵道:“這個鱉孫,仗著自己有個好爹,使喚起我來了,讓我們在三天內搜集查問近十年的所有宮女、內官名冊,他知道那有多少嗎?” 眾侍衛面面相覷,誰也沒敢插話,只是彼此對視一眼,臉上露出苦笑,看來他們又有得忙了。 而被梁統領在背后親切“問候”的黃嘉年眼下正一門心思地想要查出幕后真兇。一方面他確實想為公主報仇,另一方面,他自然也敏感地察覺到這件事情的背后之人一定是條大魚。 他馬不停蹄地回到大理寺,直奔秘牢而去,沒想到許清元正在此處,他板著臉找到她,問:“那日許大人與寧大人審問的情況如何?” 許清元頭都沒抬,她含糊道:“見過黃大人。審問嘛……不好說,得再問問?!?/br> 黃嘉年皺眉想要訓斥兩句,卻突然反應過來許清元早已不是當初在北邑省時的一個小小秀才,兩人同朝為官,再也沒有高貴與卑賤之分。于是他只好憋著一口氣,轉身再次去提審歲安。 許清元看了對方的背影一眼,復又低頭看著卷宗沉思。 如果說經過排查后發現宮中宮女并沒有減少,那其他的可能,許清元倒是猜出兩個。 一個是歹徒為男扮女裝,只是長相身材都與女子別無二致,所以眾人都誤以為他是宮女。別人或許還會深入探究這個可能,但許清元當時離得那人如此之近,無論是對方的形態、舉止還是露出來的手腳、眼睛,怎么看都是女人,這種可能性非常小,除非他真的天賦異稟。 第二種可能,許清元倒是覺得比較靠譜。那就是兇手根本不是宮女,只是后來穿上了宮女的衣服而已。在平?;烊牖蕦m大內當然難度極高,但是當天是萬壽節,百官貴戚悉數到場,也不是沒有帶著侍女的,難保問題不是出在他們身上。 許清元正仔細回想著那天有誰帶了隨侍,外面突然傳來“哐哐”兩下粗暴的砸門聲。她站起身來,蹙眉看向聲音的來源,待看清后,卻發現來人竟然是梁統領。 他身后跟著一眾侍衛,肅著一張臉,寒聲道:“傳皇上口諭,即刻捉拿謀害公主的嫌犯黃嘉年,如有違抗者,斬決!” 兩個獄卒嚇得站在當中開門也不是不開也不是,紛紛將求救的眼光看向許清元。 她心中驚疑不定,想不通皇上是怎么確定的兇手是黃嘉年的。而聽到御令后,黃嘉年立刻從牢中走出,他面色平靜,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一遭。 “勿要大呼小叫地擾亂大理寺的清凈,我跟你去就是?!秉S嘉年命令獄卒開門,不用人押,自己穩穩地走在梁統領并肩處,不像是去受押,反倒像是領著御前侍衛去辦公差一般。 作者有話說: 第95章 獄卒們沒有主見地跑過來, 眼巴巴看著許清元問:“許大人,您不跟上去看看?” 許清元低頭沉默良久, 她不但沒有跟出去, 反而回到了秘牢中辦理公務的房間內坐下,不言不語地平視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獄卒兩人互相對望一眼, 誰都不敢上前詢問,反正哪怕是皇帝換了人坐,他們大概率也還是要當這小小獄卒, 這件事應該連累不到他們身上,所以他們也不會對方才的事感到擔憂, 頂多背后議論兩句而已 放入老僧入定一般坐著的許清元看似平靜持重,但其實此刻她腦子里仿佛有千條絲線交錯打結在一起, 根本找不到頭緒。本來她是想去找鄧如玉和寧晗的, 再不濟也可以去請教一下江氏皇帝這番舉動到底為何,但最終她卻留了下來。 自己已經進入官場, 卷入政治斗爭漩渦的中心, 總是依靠他人是不會有長進的, 有些事情,必須自己去思考和決定。 皇帝突然派人抓走黃嘉年有兩種可能。一是皇帝已經掌握充足證據證明黃嘉年確實是本案幕后主使,皇帝為了給女兒報仇,不惜得罪黃尚書也要將他兒子繩之以法;第二種可能是,兇殺案與黃嘉年無關, 皇帝也明白這一點,然而他為了削弱黃尚書的力量, 居然已經無所不用其極到這種地步, 女兒的安危和真正的兇手都不足以喚醒他的父愛, 其仍然要將矛頭指向原本無辜的黃嘉年。 許清元很想將皇帝想象成第一種可能中的正常人,然而事實卻不斷提醒著她,以往皇帝的一次次行動都表明,他不是個仁善的君主,更何況經過與歲安溝通討論,許清元已經幾乎確定黃嘉年的清白。 那么眼下皇帝最想做的一定是坐實黃嘉年的罪名,該不會……整件事情都是由皇帝親手策劃的吧?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那目前他們找不到絲毫線索和皇宮大內突然出現刺客這些異常之處突然都可以說得通了——因為有人在給她亮綠燈!許清元想到這種可能性,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 “不會的?!痹S清元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覺得這種可能性也很小,因為當日皇帝的態度以及后來讓他們四個人查處此案的時候,其神情和行為邏輯完全沒有任何異常和不合理之處。如果他真的想栽贓黃嘉年,不會讓他主辦案件,這樣黃嘉年豈不是能輕易地接觸案件了解細節,甚至毀滅、更改證據?皇帝不會傻到給對方造假提供便利的。 所以他應該是順水推舟,或者是最近獲得了關于黃嘉年那天的行蹤線索,想要借此打壓黃尚書。 說來當今皇帝和黃尚書作為往昔的一對師徒鬧成如今這種針尖對麥芒的程度,也實在令人感嘆。許清元忍不住感慨:終究是帝權太過□□的緣故。 感慨完,她重新回到主題,順著方才的思路往下推演。 既然皇帝想要誣陷黃嘉年,那自然是尋找足夠的人證物證釘死他,但是事實擺在那里,他終究不能找到直接、強力的相關證據。這樣的局面之下,皇帝要么是自己偽造證據,要么是捕風捉影……許清元想到什么,眼睛瞬間睜大,她一拍案桌站起來,把兩名獄卒嚇了一大跳。 “大人……您有何吩咐?”獄卒小步跑上前來,唯唯問道。 “你們想不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許清元一雙眼中滿含嚴肅地問。 獄卒聞言腿都軟了,兩人“撲通”跪在地上,哭訴道:“小的們再也不敢偷吃了,請大人饒命!” “我不是說的這件事?!痹S清元皺眉說完,招招手讓他們兩個湊過來,“你們依照我說的,做好準備。如果不當一回事,性命難保?!?/br> 兩個獄卒連連點頭,湊上前去仔細聆聽。 許清元回到家中,風風火火地翻箱倒柜搜尋著什么東西,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脫雪站起來,兩只手還捧著一本書,她呆呆地看著許清元,問:“姑娘,您這是找什么呢?” “錢?!彼鸬氖种苯?。 脫雪放下書本,走去臥房,從靠著東墻的柜子中拿出一個螺鈿小盒子,打開放在桌上:“銀子都在這里了?!?/br>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許清元吃驚地問:“怎么就剩下這么點?” 脫雪立刻掰著手指頭數道:“您的月銀只有五兩一個月,寫書掙的錢和科舉高中的賀禮都已歸入公賬,雖然每次老爺都會手頭松給您些,但別忘了您還賠錢養著報亭,此外,每月還要給江氏一筆錢,哪還能剩下多少銀子。如今還有二三十兩已經很好啦?!?/br> 被她這么一理順,許清元也反應過來,她一拍腦袋,去翻騰自己的首飾盒子,翻了半天發現都是人家送的首飾,她一般不戴這些東西,它們貴重是貴重,新也是真的新,很有被認出的風險。 問許長海和梅香借錢免不了受盤問,許清元歪著腦袋一想,覺得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內情越好,她吩咐:“去找月英借二三十兩銀子,請她千萬不要聲張?!?/br> “是?!泵撗┮膊欢鄦?,邁出屋門口,往院子那邊過去,不久果然帶著三十兩銀子回來了。 “她問什么沒有?”許清元將銀子歸攏到一個荷包內,問。 “沒有,臨走前倒是囑咐我一句說不要拿去做賭資就好?!泵撗├蠈嵉鼗卮?。 “好,你去挑個不常出門的丫鬟,讓她出一趟門?!痹S清元將荷包交給脫雪,在對方的疑惑眼神中說,“去買一樣五十兩銀子左右的女子首飾?!?/br> 不到晚上,許清元便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內官傳旨說皇帝讓他們四人暫停查案,許清元可以待身體恢復后再去翰林院。 許清元拿著丫鬟買來的首飾,在腦中把心中的計劃來回思量過好幾遍,直到半夜才昏昏睡去。次日一早就起身換好官服直奔翰林院。 今日的翰林院似乎格外躁亂,幾個修纂被一趟又一趟地叫出去,其他人也都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 經過一上午的信息拼湊,許清元終于得知今日院中這般異常的原因。 御史中丞寧晗彈劾大理寺卿黃嘉年在萬壽節當天謀害公主,罪不容誅?;实壅鹋?,下令將大理寺卿暫行押入天牢。本案由御史中丞鄧如玉負責查辦,以三日為限。 挨過整整一上午,午間,許清元去找了一趟王內官。 因為萬壽節的時候,王內官及時發現異常,又跑去通知田德明,最終公主能保全性命也有他的一份功勞,論功行賞,他便被提拔成負責引帶的一班小頭目。王內官越發覺得自己慧眼如炬,對許清元也十分感激。 “許大人您怎么過來了,這大熱天的。小何子,你去給許大人沏壺好茶來?!蓖鮾裙袤@訝過后,忙張羅道。 “不了,我待會還須趕回翰林院,此番前來確實有事要麻煩大人?!痹S清元從袖中拿出一對晶瑩剔透的白玉綴紅瑪瑙的耳環,有些為難道,“那天萬壽節,我在去保和殿的路上無意間撿到此物,看樣子是有些貴重,想必是哪家女眷或是有體面的大丫鬟的,我來京中時日短,人也認不太全,只能麻煩大人您幫忙查查那日哪家大人帶了丫鬟進宮,我好去找尋失主?!?/br> “這不算什么,大人交給我就是?!蓖鮾裙倥呐男馗?,向她保證。 許清元又另拿出個荷包交給他,王內官推辭:“這是做什么,我還能要大人的錢不成?!?/br> “我知道宮中處處要錢,打點也是,難道我還要讓大人白替我添人情么?您快收下吧?!痹S清元堅持要給,王內官只得收下。 他當天就去找了關系,多方打聽之下,終于問到一些信息,忙趁許清元離宮前將信息告知給她。 許清元聽到他說起別人的時候都還尚可,只是當“承鄉侯”這個名號從王內官口中道出時,她的手指瞬間攥緊,表情凝重起來。 當天承鄉侯帶了不止一個隨侍入宮,許清元很想探查他們的出宮記錄,但像王內官這樣能打聽出個大概消息還又、有可能,要書面查閱記錄卻是想都沒得想。 那除去這條路,究竟還有什么方法可以更進一步調查確定呢? 皇帝停了她的辦案職責,準入腰牌被回收上去,大理寺秘牢那邊是決計無法再過去的,不知道獄卒兩人有沒有按照她的吩咐好好辦事,萬一那邊出現什么意外,她這邊就少了一樣可以證明黃嘉年清白的證據。 是的,她經過沉思之后,終于還是決定堅持查找真相。如果為扳倒黃尚書,她可以違背自己的道德,使無辜者受屈,讓作惡者逍遙法外,那她既配不上自己曾經的職業,也違反了自己曾向曹佩承諾過的“求真”一詞。這樣做不但有愧于公主,而且,她將變成自己厭惡的,如皇帝一般的人。 就像謊言總會漏出馬腳,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也終會迎來反噬。她會堂堂正正地扳倒黃嘉年,而絕不屑于使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作者有話說: 第96章 時隔半年多, 許清元再次來到中書府上,她與寧晗對坐, 沒有客套率先問道:“寧大人, 您是如何確定大理寺卿為本案兇手的?” 寧晗根本不看她,表情也不似平日那么從容自信。她雖然有自己的打算謀劃,也是按照符合自己利益的方式選擇的這條路, 可心中隱隱約約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那天在御花園,我碰見過他?!睂庩虾唵蔚鼗卮? “之前在保和殿我就看到他與公主前后腳離開席面,因為擔心公主抽機會出去看了看, 果然被本官發現端倪?!?/br> “碰見過,也不能證明是他做的?!痹S清元不相信以寧晗的才干學識會不知道這一點, 那她就是明知而為。 “你也是入官場的人了, 有些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睂庩线@句話算是一句大實話,許清元明白了對方的態度, 起身告辭。 政治考量, 許清元當然也懂。難得有這么一個黃家的大把柄握在手上, 皇帝和寧中書受制多年,他們之間積攢的怨恨不是她一個旁觀人能切身體會的,現在他們要借此大作文章,哪管黃嘉年究竟是不是真兇。 在兩人談話的時候,寧中書正好回府, 他聞訊趕來幾次留許清元在家吃飯,但許清元推說家中有事, 沒有留下。 寧中書瞇眼捋著胡子站在會客廳門口, 寧晗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許清元離去的身影, 語中帶著別意:“此人行不茍合,敏思多變,非池中之物,難以為我們所用。父親您說呢?” “不然,”寧中書一改老頑童的模樣,臉上一派高深,寧晗聞言側目,想聽聽他的見解,“正是這樣的人才好頂門立戶。要不是你弟弟們都成親了,為父真想去許郎中家提親?!?/br> 知道自己老父親又開始沒個正經,寧晗無奈閃身告退。 許清元明白這案子時間拖得越久,對于黃嘉年越不利,她必須抓緊采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