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著首輔生了崽 第70節
天下樓講壇接近尾聲。 周閣老每日講課的時間,也由一個時辰,變為了半個時辰,散課的時間一到,學子們就開始忙活著打包行囊,離開揚州。 既如此,阮成峰也要打理行裝,準備回云山書院繼續念書。 雖只需打點一個人的行囊,可阮成峰此次求學,一去便是一年,所以務必要事無巨細,樣樣妥當。 三個jiejie素來是很疼這個弟弟的,難得都齊聚在林風院,幫阮成峰準備著往后在書院中必備的生活物資,一面話著家常。 長姐們一個個溫柔體貼,殷切囑咐著阮成峰些生活細節,大多都是些莫要熬夜看書,切勿食冷……此等熨貼話。 阮成峰點頭悶聲應著,心中的愧疚愈發濃烈。 分明他才是阮家唯一的男丁,可這么多年來,養家的重任,卻全都壓在了阮瓏玲身上,他心中是一直都覺得過意不去的。 為今之計,他只能更加用功上進,更加努力,在科舉上做出一番成就出來,如此方能回報長姐們的這一片養育之恩。 阮家現在不缺錢,那他就要搏命去換權。 只有他立起來了,二姐才不會被馮得才那樣的混蛋欺辱打罵,三姐才不會被因商女身份劉成濟退婚,四姐就算是性子軟弱些,也不會有人敢怠慢她…… 阮成峰是個少年老成的性子,哪怕面對最親近之人,心中的這些雄心壯志,也鮮少宣之于口。 出行在即,他選擇將話語落在了那些小事上頭。 “二姐,等我下次歸家,帶你與舒姐兒去登山賞花……屆時,只盼著二姐不必再戴幃帽出行了?!?/br> 阮麗云饒是現在愿意走出院門了,可或多或少還不太愿意與外人交往,只要踏出靜靈閣,必定會將及腰的紗幔幃帽戴上,用以隔絕外人的視線。 弟弟話里話外都透露出,盼望她心結解開的意味,阮麗云心中一暖,總覺得涌上來股淚意,卻也還是笑著回應了一句,“好?!?/br> 阮成峰又垂頭,朝阮瓏玲低聲道了句, “三姐,現下阮家商號經營得很好,不再是以往事事需要你親力親為的時候,賺的銀子夠花就好,切莫要熬壞了身子?!?/br> 自然如此。 今后,她有比賺錢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只是有孕一事,還未到能與家人說明之時。 阮瓏玲的指尖輕撫過小腹,垂頭一笑, “你只將心思放在學問上,莫要cao心這么多,家中一切有我,我都省得的?!?/br> 自然也少不了囑咐阮玉梅。 阮成峰與阮玉梅年紀相仿,比起另兩個jiejie,他平日里與阮玉梅反而更有話說些。 “四姐,接掌繡房對你來說不是件易事,可我那日撞見你與布商交談,已經很有些掌柜的模樣了,心底也是為你開心的… 有些時候倒也不必太過內秀倔強,若是遇到棘手之事不必逞強,大可傾吐出來,說不定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阮成峰與阮玉梅是阮家最年幼的孩子,兒時阮麗云出嫁,阮瓏玲忙著經商,不到桌子高的姐弟兩,常相互依偎著作伴、取暖,所以感情也格外親厚些。 幼弟的這番話,說得阮玉梅不由想起了繡坊中的棘手之事,鼻頭一酸,點了點頭道了句,“我省得的?!?/br> 離別在即,收拾好行裝后,四姐弟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吃了頓熱乎飯,待到酉時才各自散去。 今乃講壇的最后一日,周閣老上午的課程一結束,平日里本就熱鬧非凡的天下壇,愈發變得擁簇了起來。 學子們相處月余,早就生出了濃厚的同窗情誼,碰上氣味相投的,正相互交換著家中地址,也好今后互通信件,小廝婢女們更是步履不停,幫著天下閣的學子們,搬挪著行裝。 李渚霖雖為首輔,可為了遮掩身份,隨身帶的物品并不多,云風僅花了半日的時間,就將行囊打包好了。 終于到了這一日。 或許是馬上就要回京,或許是即將揭曉真實身份,又或許是迫不及待想看那愛財如命、倔強滑頭的商女,得知真相后,臉上會露出驚喜、歡欣的神情…… …李渚霖越想越有趣,只覺得心情格外好,連處理公務時,眼尾的余光中,都隱隱透著笑意。 他踱步行至聽風閣,一眼就望見了正在桌前俯首看賬本的阮瓏玲。 桃木桌上的那盆蓮花臺,或是由于被養護得極好,并未有半分萎靡敗落之相,反而開得極其艷麗碩大,艷紅色的花枝隨風微微顫動,愈發為女子綺麗的容顏增添了幾分好顏色。 女人聽見動靜,抬眼望來的瞬間,眸光閃爍幾下,然后又迅速垂下,含笑淡然著問了句,“霖郎的行李…可收拾好了?” 李渚霖察覺到了她今日有絲反常,不過并未放在心上,幽幽將指尖的扳指轉了轉,眸光中顯露出了些隱約的調侃。 二人耳鬢廝磨了這些時日,雖相處起來有些摩擦,可說到底,也總是歡欣多過不快的,這些時日他刻意不提婚嫁之事,并未給這段關系蓋棺定論… 如今離開在即,也并未給她個交代…… 阮瓏玲到底是個女人,又對他用情至深,定是擔心他會就此一走了之,此刻心中定是倉皇失措、不安極了。 女人這幾日難得在床榻以外,表露出對他的在意之情,使得他心中生出些逗弄之心來。 太子帝師,擎天首輔,皇后胞弟,公爵嫡子,世代勛貴……這些頭銜一個個結結實實砸下去,只怕眼前的商女太過瞠目結舌、受不住。 李渚霖嘴角微揚,眸光柔和落在她身上,旁敲側擊問道, “你可曾想過離開揚州?從此去旁的地方生活?” 阮瓏玲從商多年,原就是極其會看人眼色之人,自然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心中咯噔一聲,翻著賬本頁面的指尖微微一滯。 她猜得沒錯,王楚麟竟真對她動了真情,竟真想要將她帶離揚州? 不可能。 他在做夢。 先不說她已經成功懷胎了,就算沒有,她也絕不會拋下阮家這一家老小,拋下辛苦打拼來的家業,為了個相識不過一月,尚且不知底細的男人離開揚州。 阮瓏玲輕笑了笑,語調還是一如即往軟糯,卻帶了絲微不可察的冷峻, “揚州好山好水好風光,我豈舍得離開?怎么?莫非霖郎覺得這世間,還有比揚州更好的地兒?” 女人竟沒有一口答應…顯然在李渚霖的意料之外。 但她語意軟糯,尾音拖長,甚至還帶著些許懵然、天真的意味…… 倒讓李渚霖愈發覺得她這是在旁敲側擊,讓他在臨行前將話挑明,迅速給個決斷出來。 “京城?!?/br> 臨行在即,李渚霖也不想在她面前賣關子,唇瓣微動,隱約帶著愉悅吐露出了兩個字,“京城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自是要比揚州好上千倍、萬倍?!?/br> 李渚霖眼眸低垂,眸光輕攏在她身上,雖還端著些王侯貴族的架子,可語意卻極為繾綣, “你一介弱女子,這月余來,將身心都托付給了我……我自問不是什么負心薄幸之人,既已消受,斷然不會丟下你不顧,獨自一人遠走高飛?!?/br> “女子自古最重清譽。 這些時日以來,你我二人就這般掩人耳目、不清不楚、名不正言不順地廝混著,想來你心中定然介懷?!?/br> “今日便將話說開,給你一個交代。 我會允你一同隨駕回京,亦會賜你一個名分?!?/br> 若是情意相投的二人談及婚嫁,定然是男方誠意滿滿來求取。 可李渚霖這番話落入耳中,不像是求婚,更不像是商量,仿若沒有任何余地的通知,是居高臨下的恩賞。 “允我入京?賜我名分?” 阮瓏玲早就將手中的賬本緩緩合上,單薄的身姿僵了僵,眸底的冷意愈來愈甚。 她忽然就很好奇,眉峰微微一挑, “那霖郎準備賜給我什么名分呢?” “妾。我會許你入府做妾?!?/br> 李渚霖知她要強,定不會愿意屈居人后,所以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道出,語氣放緩,頗帶了些許安撫的意味, “你我身份有別,原是不相配的。 于你來說,或覺得阮家商行的這些家底已足夠豐厚,可于我家來說???,委實連九牛一毛都不及,更莫遑論你這商女身份委實微末,又因退婚一事鬧得滿城風雨?!?/br> 李渚霖頭腦向來清醒,在他的預設的人生軌跡中,從來就未曾想過,這輩子會與一個商女會發生什么勾纏,這這段時日間,他確實動了心,亦確實因她通了情愛魚水之樂…… 可他還不至于昏了頭,在如此動蕩不安、尚需拉攏朝臣人心之際,乍然迎娶一個商女做正室大婦。 饒是他肯,滿朝文武大臣也斷然不會允。 世家貴族,門第森嚴,階級固化,互通有無。 豈會輕易容許一個父族沒有任何功勛,沒有任何背景的商女,做祁朝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貴的女人? 文武百官們彈劾的官帖會如雪花般飛入皇宮,擺放在他的案桌之上。 屆時又該如何? 他總不能再殺盡半壁朝臣。 之前他手段狠辣,嗜殺果決,那是為了扶持幼帝登基,是正統大義!是匡扶朝政! 若為了男歡女愛,而再那般大動干戈,那便是昏了頭,不值當,傷了本該休養生息的朝堂根基。 “妾室,已經是我能護你周全,又最符合你身份,且不尷尬的位置了?!?/br> 阮瓏玲原已預料到了會是這個答案,可真正從王楚麟嘴中說出來這一刻,還是不由得心頭震動,涌上濃烈的苦澀來。 憑什么? 她被退過一次婚又如何? 就算阮家是商戶,可他王家就算家財萬貫,不也只是商戶么?戶籍單上寫得清清楚楚! 她滿腦子都是那個“妾”字,緊而生出些不忿來!騰然站起身來,帶著嘲弄著苦笑幾聲… “妾?…妾室?…呵呵…這妾室名分,還是你紆尊賞賜給我的? 怎么?莫非還要我對你感恩戴德?覺得榮耀萬分么?!” 李渚霖知她骨子里最是清高,為使得讓她安心,闊步上前,饒至書桌后,張開雙臂欲要將她攬入懷中,就要準備將真實身份全盤推出… “玲兒,做我家的妾,不比別家。 從今往后,你不必再對任何人卑躬屈膝,屈迎奉承,只有別人仰你鼻息、對你諂媚討好的份……我實乃……” 當朝首輔這四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什么妾不妾的? 不過是場風花雪月的露水情緣罷了,霖郎竟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