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王妹 第107節
第76章 洞房 二月二十八, 大吉,宜婚嫁。 正值初春,草木葳蕤。 燕王府往日古樸素凈, 如今大變模樣。 這日一早,燕王府邸四下張燈結彩, 紅氈鋪地, 琉璃碧瓦,朱紅窗欞, 喜燭高照。 要說這主子爺大婚,最高興的莫過于長汲了。 長汲辛辛苦苦伺候主子爺這么些年, 眼看旁人家同齡的兒郎早就不知做了幾回爹了, 就他家主子,前些年成日四處征戰, 如今好不容易平穩了些, 也是半點不沾女色。 以往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底, 好在如今姑娘與王爺這對好事多磨,總算是磨成了。 長汲四更天便忙不迭的起來,喚府上奴婢去整理起喜房。 這喜房自然講究,如他這般不全之人,長汲并不敢踏入一步, 可也耐不住他心中真心實意的歡喜。 燕王府四更天里便鬧騰的厲害, 婢女們早早起來布置,常府中也好不到哪兒去。 前院有常府的幾個親朋好友來給瓏月添妝。 瓏月五更天便被折騰起身。 錦思拂冬二人將早就準備好的紅絹內衫, 繁復婚服為她穿上。 另請來了上京數得上名頭的全福嬤嬤為新娘絞面。 瓏月還沒從困意中醒來, 不過當嬤嬤手下不留情面的為她絞面之時, 瓏月便被疼醒了。 粉嫩的一張小臉, 原本像是一顆將熟未熟毛茸茸的桃兒, 如今開了臉,像是一顆被剝了殼的雞蛋。 面容瑩白如玉,明眸烏黑漆亮,雙眉似屋外初春升騰起的點點霧色,朦朧美好。 外室女眷等了許久,一個個翹首以盼,終是盼到新嫁娘。 只見今日的新娘子一身繁復婚服,襳褵長帯,薄妝桃臉,高髻束以金冠,冠首綴以東珠。琳瑯翠石遮掩面容,珍珠腰帶勾勒出她玲瓏精妙的身姿。 最先瓏月十分有精神,認真聽著各位她都不認識的女眷嬤嬤們的口頭教導,而后又是一群女性長輩的賀詞,足足折騰到了下半晌,便是石頭做的人也沒了精氣神。 好在很快便有賓客來喊,那女賓語氣尖銳,含笑揶揄卻也不叫人生厭,“燕王殿下親自來迎親了?!?/br> 瓏月頓時精神了,她的手心生出了細汗,心臟抽動起來,仿佛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一刻,一直糊涂著的姑娘恍然起來,原來她不是回王府去與阿兄一同生活。 她是要嫁給郎君了—— 只不過,這個郎君從小到大她總時常見著,阿兄阿兄的喚著罷了—— 門前的常禎早已等候多時,他今日為討喜慶,也換上了一身十分喜慶的朱紅繡祥云紋方圓領大袍衫。 常禎寬廣的后背,將瓏月穩穩背上,腳步沉穩朝著外院踏去。 瓏月從小被許多人背著長大,奉清,赤松,長汲,郗珣....... 說來,她與一群沒有血緣的兄長們度過了最無憂無慮的童年,可常禎這位真正與她血脈相連,同父同母,本該再親近不過的阿兄,卻總是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也許有些事情有些人,許是緣分少了些吧。 若是沒有阿兄,瓏月覺得自己或許會陪在李氏、常禎身邊一輩子也說不定。 可誰讓她有一個更好的歸宿呢。 瓏月對此并不會強求,更不會悲春傷秋,總是沉溺過往又沒法子改變。 強求不來的東西,她向來都是一念即過。 血緣是世間最奇妙的存在。常禎背著瓏月,對于這個陌生了許多年才認識不久的兄長,她在他背上并沒有半分陌生感。 一切都仿佛格外的熟悉,自然而然。 她自然而然倚靠上了常禎寬廣的后背,她自然而然的將自己的下巴搭去常禎阿兄的肩頭上靠著。 瓏月不禁軟聲嘆道:“說來,我還是頭一回叫阿兄背呢?!?/br> 常禎一怔,旋即失笑:“你是不記得了,你小時候最喜歡叫我背著你逛街了?!?/br> 十三年前的常禎,還是個身材瘦弱的少年。 他那時在城陽一所書院讀書,并不能每日往返常府,時常幾日才能回府一趟。 他時常擔憂,擔憂自己幾日不回去,meimei就不認識自己了。 是以他一下學,連書院的衣裳都來不及換下,一身素色牙白的衣袍,就要急匆匆騎著馬往府里趕回去,去母親院子里陪著meimei玩兒。 連母親都常常笑話他,以往從沒見他這般的孝順。 菡萏話說雖慢,認人卻是不差,總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他來。 話都說不清的奶乎乎的小團子已經會扯著他的衣袖了,嘴里含糊嚷嚷“阿兄、阿兄?!?/br> 后來,菡萏開始展現頑皮的一面,成日嚷嚷:“要阿兄背,要騎大馬?!?/br> 常禎對她幼年時期的記憶也到此為止了。 四周喜慶的顏色刺的常禎眼眶發酸,他與來迎親的那人雙眸對上。 那人身量直挺,身上喜袍惹眼,一雙深眸剔透凌冽,與常禎對視片刻旋即便移開視線,落在常禎肩膀上的小腦袋上。 “瓏月?!?/br>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嘈雜紛亂的聲音,小姑娘還是一下子就聽見兄長在喚她。 瓏月連忙伸手扯開珠簾,卻被身前的常禎阻止。 “這可不能看!” 有什么晚上不能回去慢慢看? 瓏月被常禎罵了,悻悻然不敢再動手,面上珠簾細密,幾乎擋住了她所有視線。 不過她也能沿著珠簾下擺細小縫隙,看到不遠處長身玉立的新郎——的靴子。 她雖看不見,卻聽得見。 耳邊充著女眷們毫不吝嗇的驚嘆贊美,甚至不掩飾的抽氣聲。 以往眾人愛護顏面,便是驚嘆于男子容貌也萬萬不敢面露出來。 如今這日卻不這般,喜慶的日子人們膽子皆是大了幾分,且此處送親的人多嘈雜,誰也不知是誰說的,一個個皆以打趣新郎的方式偷偷七嘴八舌。 “真是好生俊俏的新郎.......” “老身虛活了七十歲,也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后生啊,還是親王,新娘子當真是好福氣?!?/br> “新郎身量怎生那般高?臉生的又白又俊......” 又有人揮著帕子道:“新郎身上穿的喜袍真顯得人俊,年尾我家小兒子也成婚,到時候給他也做一個這般樣式的穿,我那兒子也生的好看,定然也不差分毫的?!?/br> 眾人:........... 四周都在奏樂,新郎新娘在門庭前拜別女方雙親。 李氏便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送女出嫁的母親。 她端坐正堂之上,靜靜望著門庭外的一對璧人。 常府與燕王府鮮少來往,平日里更是有幾分避諱,李氏雖為燕王岳母,卻也與這等年輕的親王鮮少相見。 如今這日,她才得以仔細觀詳起菡萏要嫁的這位郎婿來。 “菡萏年幼,望王爺多讓著她些,惟愿你二人日后和和美美?!崩钍细糁巳?,眼眶微紅,終是送出祝福。 霞光映照在廊下新郎玉雕一般俊美的側顏,他眉眼繾綣,朝著堂上常岱與李氏承諾。 “泰山泰水安心,小婿必不相負?!?/br> 拜別父母,瓏月便被常禎背著入了婚輦。 喜簾喜扇一層層落下,掩住外頭金燦燦的天光,瓏月便也沒什么顧忌,想親眼瞧瞧隊伍前騎著高頭大馬的俊俏新郎。 卻不想逃過了常禎還有轎外隨性的一眾丫鬟喜嬤嬤們。 丫鬟們將她這個不守規矩的新娘往轎子里捉。 喜嬤嬤鮮紅的發紫的口脂,掩唇輕笑,“新娘子別急,今夜入洞房再慢慢看!” ... 之后的一切,瓏月都格外迷糊,她入了王府便被丫鬟們攙回喜房。 郗珣如今只怕還在前院招待客人。 錦思跑來給她送了食盒,打開食盒里頭盛著熱騰騰的三脆羹,另有一疊糯黃的栗糕,紅糖麻團。 初春時節仍有些涼意,這些菜卻仍冒著熱氣。 “王爺在前廳喝酒,被許多人勸酒,只怕是要晚些時候才能來,姑娘您先吃些墊墊肚子?!?/br> 這副架勢倒是叫喜房里從外邊請來的全福嬤嬤們驚嘆起來。 “哎呦.....這滿臉的妝,王妃娘娘如今可不興吃啊,等會兒口脂吃了,又要重補,且如今移開喜床只怕也不吉利?!?/br> 錦思替主子將擋眼的面簾往耳后挽去,一面吩咐人抬著一方黑漆案幾來,笑說:“那就不離開喜床,叫姑娘就坐在喜床上吃,如何也不能餓著姑娘?!?/br> 瓏月眼前少了面簾遮擋清亮了幾分,她這才能仔細瞧著置身的喜房。 室內四周紅燭高照,周身層層疊疊的鮮紅簾帳,金銀線繡的百子千孫帳,觸目望去福扇皆貼著囍字。 紅燭映透著層層疊疊紅帳,蔓地的紅錦絲毯,只覺得蒼穹都氤氳上了這份喜慶。 瓏月上一回用餐還是在常府,李鸞趁著前院迎親的功夫給她塞了一塊桂花糕。 她動了動手袖,將袖邊往上卷了兩圈,便舉著湯勺勺起一個沾滿了紅糖的麻團,一口咬下。 瓏月喝了一盞熱湯,只覺得唇齒生津,滿身都暖呼呼的,如今又咬下糯軟的麻團,忍不住夸贊,聲音比她嘴里的麻團都要軟糯:“好甜呀?!?/br> 她話音方落,新郎便從外室踏步而來。 他遠遠便聽見小孩兒糯軟的腔調,倏然間眉眼氤氳起了笑,一身紅袍果真襯的他面若冠玉,叫著喜慶氣氛一染,竟隱隱生出些靡麗癲狂來。 叫一屋子的嬤嬤丫鬟們都怔了片刻。 新郎這般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