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重生) 第29節
二房,梧桐院。 院子里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如同一頂頂華蓋,掩住頭頂的炎炎烈日,卻擋不住現下秦氏的滿肚子怒火。 “這話什么意思?廚房的事本夫人早就交接出去了,現如今,是你們大少夫人掌管,管好了沒我什么好,出了事倒想著找我頂雷了?” 來梧桐院傳話的是伺候曾氏的趙嬤嬤,年過百年的老人了,臉皮厚見識多,縱使讓人劈頭蓋臉的說一通,也能笑瞇瞇地回話,“這事二夫人跟奴婢怎么說都是無用,奴婢不做主,再者,您如今是不管廚房,但那犯事的徐婆子可是二夫人您一手提拔起來的,還有小廝王虎,都說了是聽您的吩咐辦事,一應的收據東西都在,人證物證俱全,您怕是???抵賴不得?!?/br> 一番話說得秦氏開始心虛了,隨即又理直氣壯起來,“那又如何?徐婆子是我一手提拔的不假,可她畢竟是陸府家生的奴婢,當初也是大嫂覺得她可靠,才讓我用她的,至于小廝王虎,我是讓他出去聯系旁的賣家,不過是貨比三家,想著更實惠的,打算推薦給大嫂,誰知還沒等到消息,我就不管廚房了,換采買的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如今是徐婆子自己大膽,私自換了食材采買的地方,惹下禍端,跟我可沒關系,我又沒拿什么好處?!?/br> 說罷,秦氏還附送了一個白眼。 底下站著的趙嬤嬤聽了,只道:“二夫人如此說,倒是與徐婆子及王虎的口供不大一致了,他二人咬定了是您指使,您卻又說是他二人自作的主張,這一時真假,還不好分辨呢?!?/br> “反正沒有的事,本夫人是不會認的?!?/br> “既然如此,二夫人的話奴婢會如實稟告大夫人,奴婢告辭?!?/br> 趙嬤嬤說完,就先離開了梧桐院。 待她前腳剛走,后腳秦氏就有些坐不住,叫來貼身丫鬟,附耳一通吩咐后,讓人去了。 只是她想不到,自己的丫鬟剛走出院子,就被人給盯上了。 于是,至晚間時分,裴歆和陸瑾沉還在祈香院陪著荀氏說話,大房就來人,請她過去一趟。 又是什么事? 裴歆扭頭看了一眼荀氏,后者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去就是。 她起身就要走,卻不妨陸瑾沉也起來,看樣子是要跟她一塊兒去。 “你去干嘛?”裴歆低聲問道。 “這大晚上的,凝暉堂離得這么遠,你一個人過去我不放心?!?/br> “我有銀瓶她們?!?/br> “小丫鬟又不頂事,再說,這么晚了還讓丫鬟過來叫人,萬一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一個人能行嗎?” “我怎么···” 裴歆還沒反駁完,荀氏就笑著調侃道:“好了,你們倆一起去吧,我這兒不用人候著,有青杏她們在就足夠了?!?/br> 裴歆被說的臉有些臊,倒是陸瑾沉端的是云淡風輕的做派,拱手作辭,然后拉著她就走。 銀瓶和丹兒忙跟了上去,離前面兩步的距離,不如素日一般貼近。 月色當空,這個時節,蟬鳴的歡快,裴歆聽得有些心慌。 手被人握著出了汗,讓她無心思考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她只覺得陸瑾沉越來越‘放肆’了,在自己面前。 裴歆嘗試著掙脫對方的手,沒有成功,但后面有人跟著,她又不能叫人放手,只能任由陸瑾沉牽著走。 對陸瑾沉而言,他知道裴歆的不自在,不過沒辦法,依他對對方的了解,若自己不主動點兒,這‘悶葫蘆’不知哪天才能開竅,說不定真到自己另立門戶的第二天,一紙和離書就放到自己面前來了。 兩人各懷心思,就這么一路無言地走到凝暉堂門口。 一進門,屋子里眾人側目。 裴歆斂了斂心神,才發現幾房人都到齊了,四嬸楊氏也在,還有陸明涯陸明修兩兄弟。 她見陸明修在,總覺得不大自在。 不過許是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凝重,她也顧不得許多。 陸瑾沉拉著她的手,走上前,先見了禮,才問起發生了什么事。 曾氏朝旁邊的趙嬤嬤使了個眼色,趙嬤嬤會意,指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向在場的眾人解釋起來。 原來是廚房新進的一批食材出了問題,連著之前年中小祭上祭禮一事,查出是管事徐婆子和小廝王虎暗中勾結,貪污買賣,又攀扯上二夫人秦氏,如今該查的都查清楚了,便叫齊所有人做個見證。 裴歆聽了一耳朵,又悄悄看向二嬸秦氏,后者的臉色可算不上好。 看來即使沒了管事的權利,該追責的時候,卻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可讓她奇怪的是,曾氏還斥責了大嫂謝溫言,當著在場眾人,沒有給絲毫的面子,最后還撤了謝溫言手上管家的權利。 “如今柳姨娘的胎像不好,又遭這一番罪,更得悉心養護,你就好好地管自個房里的事吧,其他的暫時不用你cao心了?!痹系恼Z氣泛泛,可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驚。 謝溫言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吸了口氣,才平靜道:“是,兒媳明白?!?/br> “明白就好,老七媳婦?!?/br> 曾氏的話鋒忽然一轉,直指裴歆。 裴歆心里正松泛著,置身事外呢,不料這么一叫,在場眾人的視線又聚集到了她的身上,瞬間讓她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果然~曾氏想讓她暫時顧著府里大廚房的事。 這對裴歆而言,可不是一個燙手山芋這么簡單。 第43章 來歷 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并把事情推到四嬸楊氏身上,畢竟按輩分資歷,除開犯錯的二嬸秦氏以外,就是四嬸楊氏。 但這個提議被曾氏毫無意外的否決了。 到最后,曾氏只好‘勉為其難’地收回大廚房的管事之權,并處罰了秦氏兩個月的月錢,以及借故收回二房所有的管家之權。 裴歆見狀,本欲將手里漿洗房的事一并交還,可還沒出口,就被四嬸楊氏截了話,有事與曾氏私聊,涉及祖地祭田一事。 如此,曾氏便稱天色已晚,讓眾人先散了,只留下楊氏一人。 陸瑾沉帶著裴歆離開,往回走路上,兩人說起方才的事來,都不禁感嘆大伯母曾氏的好手段。 “一邊派趙嬤嬤去責問,實則是給人消息,一邊又讓人暗地里監守和跟蹤,落實互通的罪責,只要二嬸心虛有所動作,無論這是不是個啞巴虧,她都得吃下去,借此將府里所有的權利都攏回自己手中,真是一部好棋?!币蛘f的小聲緣故,裴歆靠近了些,與陸瑾沉兩人幾乎能察覺到彼此呼吸的動靜。 陸瑾沉‘嗯’了一聲,比往日低沉的聲音落入耳中,聽得她有些發燙。 又聽人說道:“確實,這事恐怕從上月初一開始就在算計了,先是借族地祭田的事支走四嬸,將她手里的權利大部分交接到二嬸手里,二嬸的則交到大嫂手里,再借廚房的舊事一口氣打壓大嫂和二嬸,將所有的權利又回攏到大伯母自己手中。只是有一點兒,旁的也就罷了,廚房的事牽連到大嫂,也不見大伯母維護兩句,近日大房那邊是有什么事嗎?” 他看向裴歆。 裴歆也正好回望了他,想了想,才道:“倒沒什么事,波及大嫂,我猜可能是因為假燕窩的事,動了柳姨娘的胎氣,才引致大伯母不滿的吧,此事說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得有些表示以示懲戒,才好堵住府里的悠悠眾口呀?!?/br> 陸瑾沉一想也是這個理。 不過,“大伯母這么做,我看多半還是為了即將進門的三嫂,那位穆小姐不知什么樣的性情,日后你還是小心幾分為好?!?/br> 裴歆點了點頭。 她知道陸瑾沉的意思,說實話,對于即將進門的穆茵晴,她心里也沒底。 一來她不認識,兩輩子加起來對其都知之甚少,二來曾氏這么處心積慮的收回管家權,這可是前世從沒發生過的事,不過想來從自己準備退親開始,就與前世的種種都大一樣了。 回到聽雨軒。 陸瑾沉還提起姑父趙淮之此番升遷宴一事,“姑父的升遷宴是放在鄉試之后,那時我正好有空,要不陪你過去住兩天?” 裴歆聽得心動。 “可府里的事?” “一兩天而已,又能有什么大事?三房的事有母親和云湘看著,漿洗院有管事婆子,實在不行,讓她找大伯母請示,難道還比找你差了?”陸瑾沉倒不覺得有什么。 聽他這么說,裴歆也放下心來,高高興興的期盼著升遷宴。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陸瑾沉和陸明修的鄉試。 鄉試是在七月初八,離現在不過幾天,因此陸瑾沉留了一會兒,又回前院去了。 裴歆送人到門口,折返回來時,墨心正好找過來,說起之前從柳無雙那兒拿回的那幾匹綢緞的事。 墨心曾經在上面聞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但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后來在府外城西一家雜貨店里找到了那樣‘味道’,是一種除味的東西,其本身的味道并不濃郁,很是清淡,很容易就會被其他香味覆蓋。 “只是除味的話,也正常?!迸犰牭竭@兒,倒沒察覺出什么問題。 可墨心卻道:“奴婢原本也是這么想的,可在店里說起這味香料時,那掌柜的曾經提醒奴婢,這味道切不可與百花露相混,會損傷人體,尤其是房事及有孕女子,更要少碰?!?/br> “百花,露?!迸犰坪跸肫鹗裁?,臉色微變。 百花露這種東西,雖是香薰,但府里女眷用的很少,倒是大哥陸明涯很喜歡,熏了香袋時常掛在身上。 “那除味的東西叫什么名?” “紫茄?!?/br> 裴歆覺得這名字有些眼熟,仔細一想,轉身進內室拿出漿洗房的賬本一頁一頁的翻開,竟然真的在上面發現了‘紫茄’這樣東西。 漿洗房有用這東西來除味,只是數量不多,偶爾有些記錄,大部分還是用皂莢和香胰來去污除味的。 她將整個賬冊又看了一遍,上面除了簡單記載了一下‘紫茄’的買入和使用時間外,并無其他。 于是第二天,聽雨軒這邊去漿洗房的人,就變成丹兒和墨心兩人,以至于銀瓶耳邊,又出現不少的閑言碎語。 裴歆在屋子里抄寫著什么,就見銀瓶從外面進來,嘟著臉,將原本圓潤的臉型鼓的更膨脹了幾分,當即就調侃道:“這是怎么了?誰惹你了不成?!?/br> “還說呢,不就是那個月蓉?!便y瓶隨即告起狀來,“沒事的時候狐貍尾巴還裝得好好的,這一見事就漏出來了,您不過是讓墨心去跟漿洗房的事,她就跑到奴婢面前,一會兒說墨心前段時間偷懶不做事,老往外面跑,一會兒又說是您厚此薄彼,替奴婢不平,打量誰不知道她呢,依奴婢看,她就是來挑事的,上次趁奴婢不在,還借送茶的名義進來接近姑爺,一臉狐媚,不安好心?!?/br> 瞧著丫鬟越說越憤憤不平的樣子,裴歆忍不住失笑,可心思一轉,倒想起旁的事來,問道:“上次我讓你打聽這月蓉的來歷,怎么樣了?” “這個奴婢問過了,她是年初才新進府的一批丫鬟,本來是分在大房伺候的,又讓大夫人指來了咱們聽雨軒,出身倒是沒什么問題,家里是佃戶出身,父母雙全,有一個兄長,一個弟弟,三個meimei,她居長?!便y瓶將自己之前打聽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佃戶?是莊子上的人家?” “是?!?/br> “那怎么會進府為奴為婢呢?”裴歆對此不是很明白。 銀瓶解釋道:“好像是因為退親,奴婢聽其他相熟的丫鬟講,月蓉去年在鄉下訂過一門婚事,只是還沒成親,未婚夫意外摔斷了腿,月蓉家就要退婚,男方家里卻不樂意,兩邊就鬧了起來,后來婚事還是退了,可對方家里依然不忿,時常上門鬧事,所以月蓉家就找關系把她送進府來避一避風頭,想等這一陣風聲過去,再接人出府?!?/br> 裴歆還是覺得不對,又問是誰的關系安排人進來的,得知是前院馬廄的管事,姓習,和月蓉同宗,按輩分月蓉得叫對方一聲‘二叔’。 一聽月蓉還有這一層關系,又想起其往日的行為舉止,裴歆覺得還是應該盡快找個機會將人‘送走’比較好。 另一邊,趁著外出領東西的功夫,月蓉特意繞了個小圈,找到二叔習貴。 習貴是負責馬廄的管事,常年跟馬打交道,身上總有一股異味,讓月蓉避之不及,因此若非有事,尋常她是不走動的。 “二叔,東西呢?”她學著見過的那些大家閨秀樣子,用繡帕掩了掩口鼻,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