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79節
余娟疑惑道:“貝貝,這年輕人說是你朋友?!?/br> 梁傾點頭。林小瑤看來人一眼,想起什么,表情詭異極了。 “我姓周。您叫我小周就好?!彼麑χ馊耸且回灥亩Y貌。 哪里會有什么大年三十來探病的普通朋友呢。 林家三人極有默契,借著要帶林慕茹去門診看病的名頭,退出了房間。 剛關上門,林韜先問:“這是你姐男朋友?你怎么不告訴我們?” “天地良心,我姐沒跟我說。我第一次見?!?/br> “剛剛我倆走過來,他坐在門口,給我嚇一跳?!庇嗑暾f,“小伙子長得倒是好,但長得好的不靠譜啊?!?/br> “媽!你能不能小聲點?!?/br> “你給你姐那倆好朋友發個微信。問一問。他說他姓周來著。別是什么壞人?!?/br> “... ” 大年三十住院部走廊空蕩極了,門根本關不住這段對話。 里頭兩個人面面相覷。 梁傾坐在床沿上,對他扯出一個客套的笑,說:“南佳說我病的多嚴重,才值得你這樣來一趟?!?/br> 周嶺泉沒吭聲,還站在門邊,也不往她跟前來。梁傾遠遠端詳他,似乎比三月前那次又要瘦一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關懷過切的錯覺。 他同時也在端詳她。謹慎柔和的眼睛,微微皺著眉頭。去年兩人碰面,還常有開懷一笑的時候,今年幾次見他,卻發現他都是這種表情,心事重,不恣意。 “死不了,只是panic attack,又有點低血糖,生病的是我mama?!?/br> “我知道?!彼@鈨煽?。 “知道你還來... ” “無論如何我都準備來這一趟... 梁傾... 等你有空,我們談談?!?/br> “過年后吧?!?/br> “行?!?/br> “... 你是從港城過來的?今天是年三十,你要趕回去么?” “我過幾天再回... 江城冰凍,之后的航班也取消了?!?/br> 梁傾這才想起來,“聽南佳說你爸爸住院了?,F在情況怎么樣?” “穩定了。人還不太清醒。有許多人守著?!?/br> 梁傾想著,雖不如計劃,但自己好歹還是與家人在一起過年,聽他從前的意思,在港城除了父親他大概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親人的,如今他父親也病倒了,“這兩天若是你無事,我帶你到處轉轉?!?/br> “好?!?/br> 林小瑤敲三下門,從門外探出個腦袋說:“那啥,打擾一下,姐,姑姑醒了。我爸媽說門診那邊開門了,你一塊兒去嗎?!?/br> 梁傾本要答應下來,卻又想了想,“我不了。怕刺激她。讓醫生先判斷一下?!?/br> “好噠。我爸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你再在這里歇會兒,等會兒給姑姑送去療養部就來接你 ... 小周哥哥... 你幫我照顧一下jiejie!” 她說完沖他們二人眨了眨眼睛,風一樣走了。室內暫留下一種喧鬧的回音。 梁傾起身,換了鞋,喝了水,收拾自己的物品。 周嶺泉這時才仿佛得了某種赦免,走過來拿手機,查看郵件。 距離近,她心上頓起一些無措的情緒,便轉過身,單腳跪在床上,翻找被褥間,自言自語掩飾尷尬,“誒,我的皮筋呢?!?/br> 卻沒想到身后的人比她眼疾手快許多,伸出右手輕輕往枕頭一夠。 周嶺泉確實是出于幫忙的心態,未有肢體觸碰。 但梁傾被他投下的影子驚擾,突然偏頭,他撤回時鼻尖近擦過她臉頰,都是一愣,飛快站直身子,移開眼睛。 各自反省各自的青澀。 作者有話說: *引自sally rooney 《普通人》 是... 見面了...哈哈哈哈大家別催了別催了 第62章 故鄉 雖是晴日, 但也是真的冰凍了。梁傾走出醫院時恍然有種回到北城的錯覺。干燥的冷感。 余娟與林韜去露天停車場取車,梁傾與周嶺泉自是落在后面說話。林小瑤跟在父母后面,卻是八卦地一步三回頭。 呵氣成冰。兩人并肩走著。冬天的毛太陽投出兩道淺淡的影子。人少車少, 江城比平時安靜 “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么?” “什么?”梁傾回過神, 才明白他在說什么,“沒有,我媽這是老毛病了。不在這一時?!?/br> 周嶺泉點頭, 見她不多言,也不再多問。 方才他們一家交流病情, 周嶺泉知分寸地獨自去了走廊抽煙?;貋硪娏簝A面色未霽, 想來情況大概不樂觀。 坐診的是個年輕的精神科住院醫生, 跟張教授通話后建議將林慕茹送回療養部監護,為穩妥起見,張教授在電話中特意叮囑,讓梁傾暫時不要露面。 久病成醫, 這結論梁傾事前已猜到了□□成, 但仍難免低落。 她收拾心情, 換了種明快些的語氣, 道:“天公不作美,你這是真要滯留在這兒過年了。酒店訂好了嗎?!?/br> “江北新區那邊?!?/br> “倒是離我家不遠,送你一程?” “好?!?/br> - 經過昨晚那場,眾人都覺得疲憊,各自回房休整, 梁傾再醒來時已是下午兩點, 睜開眼, 躲在被窩中醒了醒神, 聽到廚房有動靜, 大概是林韜和余娟已經在張羅年夜飯了。 林小瑤還在睡。 梁傾起身洗漱,去廚房幫手,搬了小凳,坐在門口細細拔蒜。蒸籠上了汽,發出滋滋的聲響,水蒸氣糊了滿窗,懸吊的臘rou凝著一層琥珀色油脂,柜門邊角處的木料卷起一節,林韜篤篤地在切菜。 平庸而珍稀的年節之味。 梁傾見余娟站在窗邊擇菜,特意穿了棗紅的針織衫,身型很像年輕一點的林慕茹?;秀睒O了,仿佛回到高中時代,在一切急轉直下之前,人生只被瑣碎的小事填滿。 她與林韜余娟二人閑聊,說起今晚是不是得早些吃了年飯,再去醫院陪林慕茹吃一些。 夫婦兩人幾番有些欲言又止。 梁傾自然猜到他們想法,語氣輕松說,“今晚醫院我就不去啦。正好我朋友來了,我帶他去江邊看煙花。他也難得來一趟?!?/br> 林韜當然連忙說好,向余娟使了個眼色,后者問:“貝貝,瑤妹兒說那是你男朋友,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說?!?/br> “沒有的事情。就是... 朋友...” “誒誒誒,天地良心,我沒說男朋友,我說那個人喜歡jiejie。媽,你又斷章取義,假傳圣旨?!?/br> 林小瑤醒了,頂著雞窩頭在客廳表示抗議。 林韜見那周嶺泉相貌氣質都出眾,樂呵呵地說:“今天晚上還要去醫院,來不及好好招待。請你那朋友明天晚上來家里吃餐飯吧?!?/br> “對呀對呀。大過年的,一個人在酒店里吃盒飯也太慘了?!绷中‖幰娚x,又想到什么,道,“爸,不如今晚讓jiejie給他帶一點吧。家里不是有很多飯盒么。我爸燒的扣rou,江城no.1 ,是吧余娟女士?!?/br> 有林小瑤在,氣氛熱鬧起來,梁傾暗自松口氣,越過余娟的肩頭往窗外望去,見水蒸汽一棱一棱地落下來。窗外是一個嚴酷的冬天。 - 除夕夜八點半,梁傾在酒店門口下了車,手中食盒發著熱氣。林家人將她自路邊放下后便徑直去了醫院探望林慕茹。 江北新區在江城以北,依托科技城新開發的區域,依山靠江,規劃合理,設施現代,又有地鐵輻射,房價一度超過了老城區的中心地段。不過由于在這里買房的都是外地來工作的年輕人,因此年關時節反倒冷清。這酒店附近是新會展中心,除夕自然沒有展覽,酒店前竟然連一臺出租車也沒有。 坡道旁路燈壞了兩盞,酒店大堂門四四方方,透出金燦燦空幽幽的光。 還未走到門口,卻看到門口吸煙處的周嶺泉。他里頭換了一件高領黑色針織衫,休閑的款式,外頭披著大衣,背著光,臉上有一絲慵懶之態,眼睛卻很亮,注視著她。 往日也是這樣,明明是在等她,卻總要等她找到自己,從不先開口。 “你這是剛起?”梁傾問。 “是,睡了一下午?!敝軒X泉問,“那是什么?!?/br> “這倒不像你,還以為你又有工作或者會議... 這是我舅舅讓我給你帶的?!?/br> 周嶺泉讓她先走一步,自己跟上來,過旋轉門時難免因為擁擠而距離拉近。 “你舅舅舅媽看上去很和善?!?/br> “是。我在這里讀高中的時候也是住他們家?!?/br> 她在大堂的光線里想到在南城,與他初次去酒店時,那種獵奇的心境。 周嶺泉的房間面朝一個龐大的人工湖,遠一些才是市區的燈光,湖邊平時還有人造噴泉,傍晚許多孩子都來這兒玩耍,滑輪,極為熱鬧,今日只有零星的人匆匆過路。 “你沒趕上好時候。江城春秋季最好玩,冬天凍得出不了門?!绷簝A在窗邊回頭對他微笑。 進酒店后他們都絕口不提周嶺泉來這一趟的違和,似乎迅速形成默契,當成他是來江城游玩。像從前一樣,游離在愛侶和陌生人之間。熟稔的游戲。 “陪我再吃一點?!?/br> 他打開食盒,嚴謹的室內香里混入飯菜的市井氣。 梁傾坐到他面前,舉著筷子,看他吃得認真,轉了話題,說:“我們這兒菜色偏辣,不知道你吃得習不習慣?!?/br> “很好吃?!彼砹艘豢曜忧嗖?,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其實我外婆祖籍也是江城,不過十幾歲家里變故,下放去了云南,后來跟著我外公去了北城。她也記得做幾個家鄉菜,和這個很像?!?/br> “說起吃飯,我從前在南城時不覺得,后來到了北城,倒和楚楚總結出一套理論?!?/br> “哦?”周嶺泉饒有興致地抬頭看她。 “從前在南城我也算勤于下廚,葷素搭配,也算可口,但每次吃飯總覺得缺點什么,又或者想找個看的劇下飯,但往往飯都吃完了,也找不到可看的東西。后來去了北城和楚楚一起生活,才覺得,同桌吃飯的人才是關鍵?!?/br> 梁傾本是沒話找話,無心一說,卻發現恰好契合眼前。有些尷尬地噤聲。 周嶺泉垂著眼,不知道有沒有意會她的停頓,只是將排骨夾給她,說:“你最近瘦了很多。低血糖不是小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