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78節
林韜忙不迭去了,林小瑤不放心,跟著一同。 醫生翻看手中病歷,心里想這年關將至,這一家人這個年大概過不好了。 問坐著的梁傾道:“之前住在療養部?我看是張教授批的出院??催@半年的情況都挺好,這是被什么刺激了?” 他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住院醫師,并非精神科專家,見梁傾臉上倦極,不答話,接著說:“張教授休假,估計得年后才回來。明天白天精神科有值班醫生,你現在在手機上約個號,明天請她看看,這兩天在這兒情況穩定之后,先送回療養部?” 梁傾點頭致謝。 “你臉色很不好。小陳,你給她弄杯熱水吧,加點葡萄糖。病人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可以去護士站休息?!?/br> 路過的護士聞言照做。 梁傾臥著紙杯在手里,喝了幾口。起身。路過護士站時,電視里是天氣預報的午夜重播。 ‘江城冰凍天氣將持續至三月中旬?!?/br> 鈍重的安全門開了又關,聲控燈壞了。 漆黑一團,樓梯間的窗大敞,外頭無星無月無燈,剩冷峻的樓宇的輪廓,創世的風砸進來,窮兇極惡,鬼魅夜哭。 她在視覺的消失和聽覺的強烈之中閉上眼睛,俯下身劇烈地干嘔起來。 她的rou/體正經歷極度的苦痛,靈魂卻無比冷峻,凝視著 —— 曹家豪與曹家華的臉無限重疊。 她記得的。 那把刀是如何被用作自衛的工具,又被曹家華奪下,她如何倒在酒瓶玻璃碎后的鋒利缺口上。最大的傷口距離鎖骨下動脈毫厘之差。 那種破開血rou的痛,陡然折斷她無暇的生命,發出惡作劇般的脆響。 曹家華向她走近。迫近的意味不再局限于個人對個人的暴力,更近似命運的不可抗拒。 她還記得,林慕茹是如何狼狽得如同牲畜一般從地上爬起,弓著身子向曹家華撞去。 曹家華本就大醉,踉蹌幾步,被幾只酒瓶絆住,摔倒在地。 那把從梁傾手中奪過的刀,刺入他自己的脾臟。 戛然而起,又戛然而止。一出詭異鬧劇。 警燈閃爍。 醫護人員亂作一團。 她的身體在失血和疼痛,因驚嚇和方才過度的恐懼,她在不能自控地嘔吐。 但她的靈魂卻仿佛脫離軀體,因一種痛苦的喜悅而上升,上升。她看到那些醫護人員搖了搖頭 —— 曹家華死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5章這一卷結束然后會停更幾天修最終卷的文 (最終卷最后幾章會一起發出來,目前還沒確定幾章) (猜猜是誰下一章要來江城過年啦?。?! 第61章 親密 “姐, 你終于醒了?!?/br> 略刺鼻的消毒水味指向現實,梁傾醒在病房里。林小瑤的臉頰放大在眼前,被稀薄的光線照得透明。 窗外依舊是昏沉沉的黑。 病房里只有她和林小瑤, 三張病床, 沒開燈,門上小窗口里讓進一些光線,被褥白色的輪廓有膨脹感。 “姐你嚇死我了。你在樓梯間暈倒了?!?/br> 林小瑤見梁傾張著嘴發不出聲, 急忙將水送至她唇邊。 梁傾抿一口,身體機能才覺得恢復, 左手發冷, 偏頭一看, 正在打點滴。 “這是什么?!彼龁?。 “葡萄糖,醫生說你焦慮癥發作,低血糖也好嚴重。昨晚也來不及吃飯。姐,你是不是被姑姑嚇壞了?!?/br> 林小瑤伸出手摸摸她手背。 她記事以來梁傾向來有種堅韌穩定的氣質, 這是第一次見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倒不止是身體上的。 “我媽怎么樣了?!?/br> “昨晚醒來了一次, 情況挺穩定的。你別擔心?!?/br> 梁傾扯不出笑, 只無奈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害得舅舅舅媽這個年也過不好了?!?/br> “哎呀,別擔心。醫生說你滴完藥就沒事兒了。我爸說今晚無論如何都回去吃頓年夜飯,再回來醫院陪姑姑?!?/br> 人的精神世界深邃幽秘,還有許多領域現代醫學技術尚無法企及,林慕茹患有重度抑郁癥和創傷后應激障礙, 情況時好時壞。這兩年剛見一些長足改善。 長期的家庭暴力和施暴者在她面前的突然死亡構成直接誘因, 這些年她仿佛被放置在拳擊臺上, 與名為曹家華的后遺癥纏斗, 掐著時間倒數著, 一次一次趴下又站起來。這一次她還能否站起來呢。 梁傾躺在病床上,軀體薄弱,憂心忡忡。 “那啥,姐,我得跟你坦白個事兒。昨晚凌晨南佳姐給你打了好幾個視頻電話,我怕她有啥急事兒就幫你接了... 結果不小心把攝像頭點開了... 就那么一小下!但是被她看見我在醫院里了。我說不是啥大事兒... 是你吃壞了東西,腸胃炎... 你說... 她會信的吧?!?/br> 梁傾安撫她說“沒事兒?!笔疽馑龑⑹謾C遞來。她給南佳發了條微信說自己沒事了。附幾個她常用的可愛表情。一看時間,五點剛過,自然沒有回復。 “你守了一夜?” “沒,上半夜我爸在,我在你旁邊睡了一覺。后來我讓他先回去休息了。我沒事兒,我可能熬夜了?!?/br> 梁傾讓出一側,拍了拍說,“再睡一會兒?!?/br> 林小瑤開開心心地脫了外套,擠上了床。小時候有幾年她極為怕黑怕鬼,也總是與梁傾同睡。 “姐,你用的什么洗發水,好香?!绷中‖帉⒛樎襁M梁傾的發中,細聲說。 “用的舅媽的蜂花?!绷簝A好笑,說。 “哇,原來這么好聞,我上學期跟我室友一塊兒在直播間搶了大幾十塊的進口洗發水,吹得神乎其神的,不好聞?!?/br> ... “姐,你頭發好黑,跟姑姑一樣,我就不是,我遺傳我媽的,黃黃的。不好看... 我記得你夏天去北城之前頭發剪到齊肩了,怎么長得這么快...” 不一會兒林小瑤便睡著了。呼吸綿長。 梁傾兀自清醒著,她一向是能安靜獨處的人,此刻這靜謐卻難以忍受。輸液的手很冷,幾乎帶來一種刺痛。 她掏出手機,給林慕茹掛了早上九點多的號。又回復和發出了一些拜年短信。 手機藍光讓人有些頭暈,移開眼睛一看窗外,化不開的濃郁鉛灰。 她又有些眷戀此刻。淺淺地睡去。 - 自然做了夢,卻與林慕茹不相關,夢到了年輕的梁坤,打著赤膊坐在桌邊,他見到梁傾進門說,“回來了,爸爸給你做飯?!闭f著起身進了廚房。 梁傾想追上去,梁坤又回過頭來,站在木推拉門前,回頭問:“最近在南城過得還好嗎?!?/br> 她剛要張口回答,忽然一陣響動,便醒了,是昨夜護士站的那個小護士,在給自己拔針。 “現在醫生還沒上班,也辦不了出院,你可以再睡一下?!弊o士看樣子與她一般年紀,細聲對她說。 “棉簽得壓久一點,不然容易出血?!彼嵝训?。 梁傾頷首同她道謝,不敢驚醒林小瑤。 窗外晨色稀薄,大概自己并未睡太久。 她空望著那種晨色,無從把握,失去焦點,但天確確實實在亮起來。 針管抽離血管,按壓時細微疼痛帶來真實感,她回憶方才夢中的細節,是發生過的場景,在梁坤離家去南城創業前,有一日她放學回家,難得見他下廚。似乎做了她并不愛吃的胡蘿卜炒rou絲。一種脫軌的日常感。 房間又有動靜,她以為是小護士來拿落下的一包棉簽,因沒有力氣再與旁人搭話,便沒有轉頭,閉眼假寐。 動靜到了床邊,靜了一會兒,卻未再有走動,她忽然感覺左手被輕輕握住了,力道大一點,壓住了手背的棉簽。 她太熟悉這觸感,心中震顫,恍惚覺得舊秩序里闖進新人物,全亂了套,故事不能平靜地結局。 睜開眼,果然見周嶺泉正捏著她手背,俯身坐下。整個人籠在冬季黎明的浮光里。 思緒似有兩極,慌張與靜謐,很嘈雜,不自控,她想到讀過的書中寫 —— 許多人一生都未與任何人如此親密過。* 無垠的。 她望著他們交迭的手,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 梁傾哭時不看周嶺泉,只側頭讓眼淚落進發間,不一會兒鬢角就濕了,像出過一陣汗。 周嶺泉知道她此刻不需什么安慰的說辭,只垂下眼看她的手。她方才止血不得當,針眼往外冒血珠子。她比三月前見面時更消瘦,手背白得發青,有些病態。 待她平復了這陣情緒,呼吸漸平,周嶺泉才把棉簽扔了,小聲嘟囔了句:“沒出血了?!?/br> 梁傾抬眼問他:“你怎么來了?!?/br> “南佳說你病了?!?/br> 還沒來得及說完,林小瑤嘟囔兩句,有要醒的意思。 周嶺泉很有分寸地起身,用口型對她說:“我去走廊上?!?/br> 他踱出門去。 梁傾垂眼,感覺在做夢,借著天光看手背,淡紅的一點血漬,仿佛確認他來過。 她在微信上找到和他的對話框,上一次還是南佳生產時,與他共享位置。點開又關上,這樣重復兩次,林小瑤醒了,問:“jiejie,我剛剛怎么聽到有人說話?!?/br> “護士來拔針呢?!?/br> 林小瑤無憂無慮的個性,也沒有認床的惡習,到哪兒都睡得香。 “哇,天竟然晴了。我媽還說要冰凍呢?!彼鸫踩ラ_了一半窗,迎進來清新的風,倒確實和昨夜不同。 “咦,那是誰的手機?!彼卮策?,問。 床頭柜上放著周嶺泉的手機。 梁傾病中疲憊,一時竟沒想起解釋的說辭,門卻突然開了,她以為是周嶺泉,沒想到進來的是余娟和林韜兩口子。 后面還跟著周嶺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