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73節
陸家書房內書架直接銜接天花板,滿墻都是書籍,裝修并不繁復,有種古樸沉淀的氣質。 她們三人都是中文系出身,很難不艷羨。 “知道叔叔有文化,沒想到這么有文化?!焙纬偟?。 “天,57年版的雷雨?!绷簝A瞧直了眼睛,不敢用手去碰。 三人又在書架前流連一陣。 姚南佳招呼她們,說要給她們看陸析的黑歷史。 姚南佳面前的書架一看便是專門放置陸析的東西,中小學的課本竟也沒丟棄,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十多年前流行的科幻,懸疑小說,還有通俗歷史類讀物。 姚南佳從第三層書架抽下一本黑封皮的相冊,原是陸析童年時代的影集。三人笑鬧著翻看。 正翻到一張,是大概七八歲光景的陸析,背景似乎是麥當勞。幾個小男孩都帶著生日帽,陸父陸母坐在兩側,笑得很開心。 “這是陸析生日么?!?/br> “我開始也以為,但陸析說,這是周嶺泉生日?!币δ霞颜f著,往陸析身邊的小男孩身上一點。 “哇,看不出來啊。周嶺泉以前怎么長得這么秀氣,個子也好小。不過細看,還是個帥哥坯子?!焙纬倻惤タ?。 她二人正聊著,梁傾得以垂眼端詳那個眉目清秀的小男孩,他亦在笑,卻笑得不如他人用力。 成年的的周嶺泉,早已一掃這種瘦弱文郁的氣質,但方才梁傾仍然一眼認出了他,覺得在哪種時刻仿佛見過這個小男孩。 大概再短暫的愛,亦有這種副作用,使得人與人之間的時空和時間坐標都變得模糊,仿佛史前就已相遇相親。 “誒,這是啥。也是照片嘛?!焙纬倖?。方才放置在那影集旁邊的另一本,白色硬皮,其中還夾著許多零散的紙張,早已泛黃,一翻滿是舊書的潮味。 她抽出來翻開一看,訝異道:“老陸還會畫畫?” 姚南佳湊過來瞧一眼,說:“哪能啊,他那人,藝術細胞缺缺。這是周嶺泉的。他們那時候在倫敦是室友嘛,后來畢業后周嶺泉比他離校早,很多東西都沒帶走,老陸看著可惜,就給他保存下來了?!?/br> “我靠,畫的挺好啊。沒看出來啊,他以前還是個文藝少年?!焙纬傉f。 “他以前讀建筑的,陸析說他以前很愛畫,你看看,這多有靈氣... 也不知道后來怎么想不開,去做了金融。不過大概也是他父親要求的?!?/br> 梁傾自然想到她在港城周嶺泉寓所所見的那些畫冊,與墻上那幅掛畫。 一整本的鋼筆速寫,冷峻又富有文藝氣息的線條。 畫景也畫人。有時是街角烘焙店,有時是地鐵上抱著小狗的老人。落款也工整,日期,地點齊全,還有他名字的縮寫,n.z.。 除此之外,也是行跡的證明,他大概讀書時代得以周游歐洲,亦有許多倫敦之外的地點落款,只是他從不畫那些著名景點,就算到了巴黎這樣的游客之都,也只畫街角涂鴉墻前抽煙的青年人。 梁傾抽出那幾張零散的看。 比本子中的速寫更加抽象些,但細看發覺畫上似乎是一個女人—— 寥寥幾筆勾勒的橫臥的身體曲線;側身裹著大衣的背影,瘦削的腳踝上細高跟鞋帶未系緊;小貓和一架老舊的鋼琴。 落款地點是prague,czechia. 另二人仍在咂摸本子中的幾張翡冷翠小景,梁傾不動聲色,將這幾張畫夾放回去。 作者有話說: 有朋友說這幾章都比較平淡,梁周對手戲比較少。 說明一下哈~大綱設計上這一段就是梁周的冷靜期(也是唯一一段),會在一些旁枝人物和劇情上著墨比較多,我想寫我的主角們,也想構建出他們的生活環境和人際關系,我感覺這樣人物會更立體,當然這也是我自己的一點寫作野心,比較希望冷潮不要有那種懸浮的談情說愛或者突如其來的奮不顧身非你不可。 而且梁周之前是py關系,因此情感大喘氣和擺正位置也需要一些時間。 (偷偷透露一下,小周和小梁會一起過年。) 謝謝大家留爪!我都看到了!請繼續留下你們的爪爪吧! 祝大家有個平和愉快的周末。 第58章 變老 大年二十八, 飛機降落江城。五點,黃昏已過,梁傾走過棧道, 見頭頂鉛云密布, 似有雪意。 她打了個車,直奔林韜家中。 今日亦是林慕茹出院的日子,她本想提前一天返家, 但工作上臨時有變動,脫不開身。 過年高速極其堵車, 到林韜家的小區時已接近七點。他家這種地理位置靠市區的老舊小區, 如今大都是外來客租住, 新年時節,冷清異常,門口傳達室雖平時也形同虛設,但今日卻連坐班的人也沒有。 她一路往里走, 只路過兩個風中顯得異常孱弱的老人。 江城總有種滯后感, 似乎再嶄新的人和事物, 投入這里, 也會迅速變舊。 在北城時她是雀躍的,自飛機降落后卻有些心神不寧,細想與近鄉情怯的心情有共通之處 —— 上次與林慕茹共度春節還是七八年前,大學時代。 細想那時并不愉快溫馨,她與曹家華不對付, 林慕茹夾在中間總是沉默以對。梁傾只匆匆吃過年夜飯, 便去林韜家夜宿。 經過這些年的波折后再與林慕茹相對, 她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小區的樓道內冷極了, 有種經年不散的潮味, 令人覺得熟稔踏實,她提著箱子一層一層,如同穿越時間的暗道。 余娟給她開門,十分訝異道:“到樓下了怎么也不說一聲,要你舅舅下去接你?!?/br> “沒事兒,不沉?!?/br> 林小瑤聽了動靜,已從房里出來了,接了她的箱子,道:“姐,快進來,姑姑在看電視呢?!?/br> 梁傾褪去圍巾,室內很暖,林韜余娟一向節儉,今日卻空調大開。 她還是覺得仍然冷,冷進骨子里,成了一種頑固的癢。 “姐,你看誰回來了?!?/br> 余娟先她一步,對著沙發那邊道。 “你媽昨天就念著你呢?!彼只仡^說。 梁傾后她一步拐過門廳,見林慕茹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聞言抬起頭,母女二人一時沉默地對視片刻。 一個冷靜的,平和的母親,梁傾覺得欣慰又覺得陌生。 甚至恐懼。 六年前的初冬,為林慕茹執意維系的婚姻,她們有過敵視和無數次不可救藥的爭執。 然后一切陡然斷裂。 “回來啦?!绷帜饺銓λ郎厝岬?,“你舅舅做了你最喜歡的扣rou?!?/br> “媽?!绷簝A在她身邊落座。 電視里男女主撕心裂肺地互相告白。六年前的老電視劇,林慕茹從前愛看。 “你舅舅說,你現在在北城工作。我生病了,這些年好多事情都不記得?!?/br> “醫生說了,慢慢來。你看,你這不是狀況越來越好,才能出院嗎?!?/br> “你舅舅說你現在是律師了?!绷帜饺愣⒅娨?,卻笑著說。 林小瑤也裹著睡衣在梁傾身邊落座,她心靈剔透,也察覺氣氛稍有遲滯,便說: “姑,jiejie可厲害了。她工作的辦公樓是全北城最氣派的。寸土寸金?!?/br> “是么。你們兩姐妹都在北城,互相照應,我和你舅舅倒是很放心?!?/br> 她十五歲時便到了江城念書,在那之后的數年,每次回望縣,都會與林慕茹常因曹家華而爭吵。 雖每每爭吵仍以林慕茹主動求和做結,但心緒敏感如梁傾,早已明白,她是選擇了與曹家華站在一邊的。 世上日益淡漠的親緣關系太多了,從離開江城的那天起,梁傾已學會不以為意。 包括現在也是。林慕茹病后她日夜盼望她健康起來,但卻從未認為她們能借此回到兒童時代的親密無間。 —— 她極少回憶那種親密,偶爾想起,只覺全然陌生。 這些年林慕茹病后,角色陡然對調,梁傾只需要做一個能夠提供經濟支撐的大人。 她替林慕茹做下一切決定,不必做任何解釋。 那些摩擦,都隨著林慕茹的病情石沉大海,二人得享一種奇異的平靜。 而當林慕茹重新撿起母親的角色,她們之間的關系又該怎樣重新建立? - 林韜下廚,四人吃了頓和美的晚餐。 林小瑤有種能力,能將極小的趣事也記很久,且復述時也津津有味。飯桌上氣氛松快極了。 從前梁傾只覺得林小瑤性格活潑,后來才覺得她有一種汲取快樂的能力。在愛和寬松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總有這樣的天賦。 不像她自己,總在那些理所應當快樂的場合里,提前感受到失去的靜寂。 飯后四人又圍坐烤火,一起看林小瑤愛看的綜藝節目。里邊的年輕男女,光鮮亮麗,似乎沒有煩惱。 外邊天寒地凍,林韜去陽臺轉了一圈,踱步回來說,大概過兩日要下雪,說不定正好趕上春節,瑞雪兆豐年。 余娟卻擔憂,說,看這樣子,怕是雪下不下來,反倒要冰凍。末了又囑咐林韜明日再去交足電費,并檢查電路,以防電器過載跳閘。 余娟與林韜向來早睡早起,九點剛過就先去洗漱睡覺了。 林小瑤的房間讓給了林慕茹睡 —— 林慕茹雖情況穩定,但身邊不能缺人看護,梁傾便與她同屋。 房間本不夠寬裕,靠墻架一張行軍床后便幾乎側身才能通過。 “貝貝,要不你跟你meimei睡我們那屋,讓老林上樓上睡,我陪你mama睡。你這孩子幸幸苦苦一年了,別回了家覺都睡不好?!?/br> 林慕茹在浴室洗漱,余娟無不擔心地同梁傾商量。 “沒事兒,別擔心,舅媽,我媽現在情況也穩定了。晚上有事兒我再叫你?!?/br> 林慕茹洗漱完,從里間走出來,兩人止住談話。 梁傾遠些這樣看她,只覺得她比從前印象中矮小肥胖太多。她踱步到房門口,遲疑問:“梁傾。mama先睡了?!?/br> 客廳中只留一盞壁燈,其余便是電視機的光亮,明明黯黯,允許她們各自留有隱晦。林小瑤對著電視機傻樂。 梁傾道:“媽,你先睡吧。我再和瑤妹兒看看電視?!?/br> - 梁傾與林小瑤并未真的在看電視,電視機音量調到了最小,客廳留一盞壁燈,冷藍的光影投入無盡的午夜之中。 她們姐妹向來親密,各懷心事地坐在一塊兒玩手機。 --